《繁露》山栀子

2、烟花三月下扬州

　　离开苏州后，我们又去了许多地方。

　　五年来，我和他游走在四季变换之中，看尽繁华，历尽冷暖。

　　彼时，我虽生而为妖，却也到底是明白了一些人情世故。

　　善与恶，好与坏，其中千奇百态，却都是人之所有。

　　灵均说，行善因，结善果，而这人世间欲海沉沉，总有一些人是会被其淹没的。

　　而他，能救则救。

　　我与灵均到扬州时，适逢三月。

　　鸟雀鸣前堂，柳枝衔露光。

　　微寒的雾缈如仙云，笼罩着千树万树微湿欲露的花苞，草色微翠，一派生机。

　　在这样的晨色中，竟已有了许多行人于这街市间来来往往。

　　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一路走来，不绝于耳。

　　而灵均，便是在这样热闹又拥挤的街市中被他人不小心的一撞，从而不小心使我从他掌间落到地上的。

　　有许多双脚自我身旁匆匆踏过，于我而言像是浓烟一般的灰尘把我呛得眼泪直流。

　　我捂住口鼻仰起头，却正好看见灵均正低下身子四处寻我，脸上的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慌失措。

　　“繁露！”他急急地唤我。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副模样，心里不知怎么竟隐隐约约的有些欢喜。

　　我揉揉自己被人踩痛的左手，见这些接踵而至的行人间衣袂摩擦，挡住了他的视线，我便自己爬到他的脚上，用力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一向是敏锐的，一低眉，便正好看见了他脚上的我。

　　他怔了怔，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忙低首将我从他脚上拾起，见我衣衫皱皱的，又沾了不少灰尘，便一手将我小心的捧在掌心，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替我掸去灰尘，又替我整理好发皱的衣衫。

　　我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忽然间就忘了怎样呼吸。

　　他抬眼看我，远山似的眉忽的轻蹙，说话间，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我的脸上：“怎么哭了？”

　　他的声音轻柔温润，语气里透着几丝担心的意味。

　　他的指尖冰冰凉凉的，可我的脸却有些发烫。

　　我大概……是伤寒了？

　　我如是想着，呼吸也越发不畅。

　　天色渐晚，灵均带着我去寻人家借宿。

　　青石小巷的尽头，那独住着一处大宅的贾员外一听灵均是从苍梧山清和古寺中来，乃是多年前修成佛身的一鸣法师座下唯一之弟子，便连忙将他迎进了门。

　　于是这一晚，我们便有了栖身之所。

　　灵均曾与我说过，他的师父一鸣法师，少年入世，半生流离，一生所渡之人无数。

　　是以，其名传至大江南北，就算多年前他已于清和古寺中坐化成佛，位列极乐，这许多年来，也未曾有人忘记他的名号。

　　而清和寺，是历经千年不倒的古寺。

　　苍梧山灵气充沛，古寺隐于其间，因寺中先祖曾设下的结界，故而除寺中人外，世人不得见其真容。

　　多年前，古寺中只有一鸣法师一人。

　　多年后，古寺中又只有灵均一人。

　　而我，似露似霜，穿过了苍梧山的结界，突破一切禁制，不偏不倚的落到了他的手掌中……

　　他轻轻道：“善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