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江又

23、第二十三章

　　“喂，干什么？”晟瀚一边嚼着面包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跟说一件事，关于周世开。”
　　晟瀚登时来了兴趣:“什么事？”
　　“周世开问我爸提前预支了一年的工资，我爸问他要钱做什么，他语焉不详地糊弄过去了。我觉得挺可疑的，就跟你说一声。”
　　晟瀚皱了皱眉“一年的工资那得多少啊？你爸答应他没”
　　“答应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上午。”
　　晟瀚深吸一口气:“嗯，我去跟我们队长反映一下。如果后面还有什么事的话记得给我说一声。”
　　叶清回道:“嗯好，你现在在吃东西吗”
　　晟瀚道:“是啊，这边案子有进展了，连饭都顾不上吃。”
　　“现在不是你们的午休时间吗”
　　晟瀚笑了笑:“在我们队长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休息二字。”
　　“要我接你出来吃吗花不了多长时间。”
　　晟瀚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心动。
　　“我现在就在警局附近，差不多两分钟就能到。”
　　晟瀚持续心动。
　　“小区南门这边开了一家面馆，味道还不错……”
　　“行，你等一下，我去跟我们队长请个假。”晟瀚彻底忍耐不住了。
　　蔡队刚从审讯室里出来，听见晟瀚在背后提到他，便走过去问道:“叫我干什么？”
　　晟瀚把手机塞进兜里，放下手中的面包，郑重地说道:“我刚才得到了一个重大线索。”
　　蔡队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我找伊泰公司的负责人了解了一下周世开最近的动向。非常凑巧的是，周世开今天上午才向伊泰公司的老总申请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后者还同意了他的请求。”
　　蔡队睁大眼睛:“真的假的”
　　晟瀚点点头:“千真万确。”
　　“不过，”晟瀚补充道，“具体情况需要我进一步了解。我准备收拾一下去会一会那个伊泰公司的负责人。”
　　蔡队点头道:“行，那你现在就去吧，抓紧时间，把情况问清楚了。”
　　“哎。”晟瀚笑得满面春风。
　　蔡队一转身，晟瀚就掏出了手机。
　　“喂，我在警局门口等你。”
　　蔡队没听清，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噢，那个……”晟瀚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说，从这到警局门口就几步路，你不用送我了。”
　　蔡队皱眉道:“谁说要送你了？”
　　晟瀚尴尬地笑笑:“是我自作多情了，蔡队您去开会吧，我不送你了。”
　　蔡队更加摸不着头脑，这小子瞎哔哔些什么呢？
　　晟瀚刚站在警局门口没多久，就看到叶清回开着车来接他了。
　　嗯，这次开的车比较低调。
　　“抓紧时间，我跟我们队长扯了个谎出来的。”晟瀚一上车就对叶清回说道。
　　叶清回笑了笑：“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们队长起疑心。”
　　晟瀚转头从后车窗偷瞄两眼，确定没有被人发现，这才放下心来，软软地靠在汽车后座上：“饿死我了，饿得我肚子疼。”
　　叶清回道：“副驾驶座位后面的口袋里好像有糖，你找找。”
　　晟瀚掏了半天，从口袋里找出三颗奶糖。他剥去包装纸把奶糖塞进嘴里，随口问道：“你车里怎么还有奶糖？”
　　叶清回沉默了半晌，答道：“我前男友有低血糖，给他准备的。”
　　晟瀚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对了，周世开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晟瀚岔开话题道。
　　叶清回答道：”我之前跟我爸说了，周世开和马双有任何动静都跟我讲一声，估计他心情好，就给我发了个短信，讲了这件事。“
　　晟瀚问道：“那周世开提出这个要求的具体时间是多久？“
　　叶清回说道：“就今天上午。“
　　“几点？“
　　叶清回想了一会，答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应该在十二点我收到我爸短信之前。”
　　晟瀚点点头：“能帮我问问具体时刻吗？”
　　“这个很重要吗？”
　　“嗯，我们要确认一下是不是周世开听到了马双的风声才采取的行动。如果真是这样，那周世开很有可能是在准备逃跑。”
　　叶清回说道：“就算马双真的给他通风报信了，他也应该不会做出逃跑的举动吧。否则不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不清白吗？”
　　晟瀚道：“其实我也这么认为，但周世开这个人我一直觉得有点奇怪。”
　　叶清回问道：“哪里奇怪？”
　　晟瀚道：“他在警察面前举止自若，当自己被列入嫌疑人的时候，也没有流露出普通人应该有的震惊和委屈，他的镇静其实在某种角度上来讲是出卖自己的元凶。他怪就怪在，当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指向他时，他直接跳过了装无辜这个步骤，一开始就对我们耍无赖。
　　一般来讲，耍无赖是犯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才采取的消极措施，而周世开居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叶清回点点头：“这确实有点不像他的作风。“
　　晟瀚嚼着奶糖摇头道：“真是搞不懂他了，他这到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还是瞒天过海的睿智呢？“
　　叶清回把车停放在马路边上，对晟瀚说道：“下车吧。“
　　晟瀚向周围看看：“这不允许停车吧？“
　　叶清回松开安全带：“懒得找停车位了，就放这吧。”
　　晟瀚义正言辞道：“那怎么行呢？你这是严重影响交通管理的违法行为。”
　　叶清回道：“这边路宽而且车少，停一会不碍事。”
　　晟瀚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要是吃罚单了怎么办？”
　　叶清回笑了笑：“现在是交警午休时间。”
　　晟瀚仔细想想，也对，反正他不差这几个钱。
　　到了面馆，叶清回对晟瀚道：“这家的干拌面最好吃，要试试吗？”
　　晟瀚点点头：“行吧，就干拌。这些味道你都尝过？”
　　叶清回点头道：“之前来过几次，基本上都尝试过了。“
　　晟瀚找个位置坐下，叶清回站在原地等面。
　　过了一会，叶清回把两碗干拌面端上了桌。
　　晟瀚垂涎着面，没来得及跟叶清回道谢就把手伸向了盛面的碗。
　　“慢点吃，还冒烟呢。”叶清回笑着叮嘱道。
　　晟瀚一边往嘴里扒面条，一边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等肚子填了个半饱，晟瀚放缓了速度，对叶清回道：“对了，你帮我问一下你爸，周世开的那个事。”
　　“嗯。“叶清回用卫生纸擦了擦嘴，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爸的电话。晟瀚巴巴地望着他。
　　“喂爸，问你个事。周世开向你预支工资的具体时间是多久？“
　　“嗯好，我挂了。”
　　“啊？你说什么？”
　　“嗯，早退租了，现在住朋友家里。”
　　“不是，暂时还不是。”叶清回脸上露出了笑意。
　　“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挂了啊。”叶清回挂断了电话。
　　晟瀚急切地问道：“几点？”
　　“九点。”
　　晟瀚放下筷子：“也就是说，是在马双被传讯之前？”
　　叶清回点点头：“想开点吧，可能他就是单纯地急需用钱。”
　　晟瀚耸了耸肩：“现在只能想开点了，什么证据都没有。”
　　叶清回点点头：“总会有办法的。”
　　晟瀚拿起筷子，把拌酱和面条和匀。之前吃得太急了，没来得及拌匀。
　　“对了，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晟瀚吃着最后一点面条，看着叶清回说道。
　　叶清回问道：“说吧。”
　　晟瀚把筷子放在碗上，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觉得马双长得有点像你。”
　　叶清回偏着头问道：“马双？我怎么没发现？”
　　晟瀚说道：“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也说不上哪里像，反正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你。”
　　叶清回笑了笑：“哪里像了啊？”
　　晟瀚向叶清回凑近了一些，仔细地观摩他的脸，思考良久道：“凑近看又不像，但乍一看就很像。”
　　叶清回脸上挂着浅笑：“是吗？”
　　他已经过了可以称之为”少年“的年纪了，但脸上仍保留着些许稚气，尤其是他的眉眼，兼具成熟男性的舒展和少年的灵动，像是处于某个过渡期，来不及敛去少不更事的奶气，青年人的成熟就争相涌现出来。
　　而且，他的睫毛好长啊，远看只觉得好看，近看才发觉竟是如此的细密有致，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摸一摸。
　　要是我有这么一双眼睛就好了。晟瀚不禁想到。
　　叶清回终于打断了他的遐想：“看什么呢？“
　　“你的眼睛，“晟瀚脱口而出，“挺好看的。”
　　叶清回笑了笑：“你的眼睛也很好看啊。”
　　晟瀚矜持地问道：“真的吗？”手指忍不住抚上了自己的眼角。
　　叶清回肯定地笑了笑：“真的。”
　　“你的眼睛看上去特别显年轻，光看眼睛说你读高中我都信。”晟瀚说道。
　　叶清回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
　　晟瀚突发奇想：“你有没有你高中时候的照片？给我看看。”
　　叶清回答道：“高二之前的都有，在我妈那，她前段时间好像发了一条朋友圈，我找找看。
　　叶清回将手机递给晟瀚：“找到了。“
　　晟瀚低头一看。
　　怀念小时候的儿子。旁边有四张图片，应该都是叶清回。晟瀚将图片点开，第一张是躺在摇篮的婴儿，脸圆圆的，几撮头发稀松柔顺地贴在脑门上。照片不算清晰，看不出皮肤的细腻与否，但婴儿白到发亮的肌肤仍是一览无余地显现了出来。
　　“这是你啊？”晟瀚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张照片。
　　叶清回笑了笑：“嗯，我爸从国外给我妈买来一台相机，她特别高兴，天天对着我拍。”
　　“真可爱，就是脸蛋太肥了。”晟瀚说道。
　　叶清回笑道：“这是我几个月大的时候吧，婴儿肥。”
　　晟瀚翻到第二张，这应该是上小学时候的叶清回，小男孩系着红领巾，笑容无比灿烂地看着镜头，背后还背着一个大书包。
　　“啧，祖国七八点钟的太阳。”晟瀚笑道。
　　叶清回有点不好意思：“我小学的时候总想着要改变世界，觉得系条红领巾就能上战场大怪兽了。这还是我妈告诉我的。”
　　晟瀚笑道：“正常，我小学的时候天天搂着变形金刚睡觉，希望哪天晚上睡着睡着就被大黄蜂附体了。”
　　晟瀚翻到第三张，照片里的叶清回已经脱胎换骨为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了，他微笑着看着镜头，唇角勾起的弧度好像刚刚接住了阳光，明媚耀眼。这已经属于可以让学校里的众多女孩子为之倾心的模样了，放在学生堆里一眼就能让人挑出来。
　　“很好看啊这张。“晟瀚忍不住夸道。
　　叶清回笑了笑：“这是我妈带我出国旅游的时候拍的，当时在念高一。“
　　“你高中就出国了？“晟瀚艳羡地说道，”我大学毕业才第一次出国门，还是用我攒了十几年的压岁钱去的。“
　　叶清回道：“其实我小学的时候就出过国了。“
　　晟瀚：“……“沉默地翻到最后一张。
　　这一张的画风与前几张不同，照片里的男孩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说不出的倔强叛逆。眉目依旧俊朗，但这脸上的表情确实让人不敢恭维。
　　“青春期呢？“晟瀚挑眉笑道。
　　“算是吧，高三的时候，跟我爸关系闹得特别僵。”叶清回答道。
　　“不过你这青春叛逆期来得挺晚啊，我初二就叛逆完了。”晟瀚揶揄道。
　　叶清回说道：“我跟我爸出柜，把他气坏了，回家天天吵。”
　　晟瀚瞠目结舌：“你向你爸妈出柜了？还是在高中的时候？”
　　叶清回点点头：“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我也没否认，干脆顺水推舟就出柜了。”
　　晟瀚惊讶地合不拢嘴：“你这也太勇敢了吧。怎么被发现的？”
　　叶清回耸耸肩：“跟男孩子接吻被他们看见了。”
　　晟瀚：“……那你这个确实不好糊弄。”
　　叶清回笑了笑：“当时我觉得自己肯定完了，结果我妈哭着劝我爸说，让孩子自己做选择，他的幸福最重要。我爸气得脸都绿了，当着我妈的面也不好发作，于是我就捡回一条小命。”
　　晟瀚倒吸一口冷气：”这要是我妈，鸡毛掸子都打断几根。“
　　叶清回笑着说道：“其实大多数家长还是讲情理的，只要双方都说开了，其实也没什么的。“
　　晟瀚叹了口气：“我爸妈，都是老古董，一身的封建残余，和他们根本没法讲理。“
　　叶清回觉得自己有必要劝他两句，一肚子专业知识汩汩地往外冒：“我们心理学也经常遇到这样的亲子问题，其实矛盾的根源往往不是观念的差异，而是思想相悖导致的冲突。长辈认为，自己含辛茹苦生养的儿女，虽然不要求他们处处照着自己的思想行动，但至少必须遵循所谓的正道，不能在大观念上犯错，他们认为自己的要求已经很低了，倘若儿女连这点要求都无法做到，那就很过分了。但晚辈却认为，父母虽然于自己有恩，但不能在事关重大的决策中控制自己，因为这是他们对自由的需求。其实你看，双方都是知情达理的，只是思考的方式不同，只要某一方愿意站出来，退一步说话，为另一方阐明利害关系，其实矛盾是可以解开的。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寻求第三方的帮助，让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来帮忙化解双方的矛盾，也是很有效的。“
　　“呃，说实话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随口一说。“晟瀚尴尬地笑笑。
　　叶清回礼貌地笑了笑，没搭腔，但心里早已炸开了锅。
　　唉，说了这么多别人还不领情。
　　“不过感觉你说得挺有道理，谢谢了。”晟瀚补救道。
　　叶清回笑了笑，心里勉强平衡了些。
　　他突然想起来晟瀚上班的事，问道：“对了，你上班赶不赶时间？要不要我先送你过去？”
　　晟瀚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争取多拖一会，不想回去开会。“
　　叶清回点点头：“行吧，那要不我们散会步？“
　　晟瀚答应道：“嗯，那你的车怎么办？“
　　叶清回道：“放那吧，懒得管了，改天找个机会把它开回去。“
　　晟瀚：“……你确定你改天去的时候车子还没被交警部门拖走？“
　　叶清回结完账从面馆里出来，和晟瀚一起在路边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