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红龙女巫》云飞鸟

50、祭坛（下）

　　月光清冷，无数石柱静静立着。夜枭凄厉。

　　他们抬头看去，卢卡端坐在高高的殿基上，背后巨大的倾斜的石料好似夏日暴风雨欲来前压顶的乌云。

　　“卢卡莫不是鬼魂……” 巴拉斯不禁哆嗦了一下。

　　这片废墟有着一股浓重的阴寒之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晓了五百年前这里死过许多人，连远处树枝被风吹动产生的沙沙声也能使他寒毛倒竖，他不知不觉握住了小弩，颤抖地装好箭。

　　忽明忽暗，卢卡的两只眼睛宛如金色的火点。起身探看众人后，它抖了抖银光流转的鬃毛，钻入石块缝隙之中。

　　虽然眼前的建筑群大部分已经坍塌崩坏，但依稀可以辨认出这里曾经有过三座殿堂，一座较大的居中，两座略微小一点的分立两侧。艾莉安然踏上正中大殿的石阶。她是信任卢卡的，这种笃定的信任不知从何而来，可能在知道卢卡乃是魔狮的一刻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从小听过许多传奇故事，对魔狮的信任已经深植在了她的心田。

　　罗兰拧着眉头。绿儿身背银弓，走上前去。

　　“一路过来地上好多武器，但是没有见到一具骸骨……” 巴拉斯跟在罗兰后面，忐忑地问他，“你说当初锡金族回去的人寥寥无几，那么那些人去哪儿了？不会变成鬼魂了潜伏在这里吧。 ”

　　“不是没有可能。” 罗兰回答道。

　　巴拉斯觉得自己的背后升起一片凉意，他满脸惊恐，环视四周。

　　罗兰笑了起来，“走吧。”

　　巴拉斯这才意识到罗兰不过随口一说，他摸摸脑袋，赶紧小跑步跟上。

　　“鬼魂有什么可怕，这世间里最可怕的是人。” 罗兰的声音淡淡，散入风里。

　　夜色浓重。

　　台阶松动，到处都是碎石，看上去不算太高的殿基，攀爬起来却花费了不少时间。这里虽然没有藤蔓植物生长，厚重的青苔却随处可见，稍不留神便会踉跄滑倒。

　　巴拉斯有点儿腿软，迈起步子来颇费力气。他继续发问：“卢卡要带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 罗兰皱眉。他正手脚并用翻爬着石阶，十分吃力。

　　“会不会是带我们去拿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剑？” 想到这个，巴拉斯情绪高涨了一点。

　　罗兰愣了一会儿，说道：“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脸上波澜不惊，他的心里却紧张了起来。如果真的能找到杜兰德之剑，他应该怎样做？他抬眼望了望早已到了顶端的艾莉。

　　她和绿儿正站在刚刚卢卡端坐过的地方，探看远方，神色莫名。罗兰和巴拉斯加快了动作，等他们也站到了高处，才发现不久前经过的空旷地带乃是被石柱一圈一圈围绕起来的广场。

　　“这么多柱子！” 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巴拉斯惊讶地说。

　　空中圆圆一轮月亮。四下风声呼啸。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一共有365根石柱。” 强压着激动之情，艾莉说，“这里是祭坛。每逢月圆之夜，女王会在这里祭祀诸神，占卜吉凶。” 回头看着殿基之上坍塌了一大半的屋子，她说：“而这后面，应该是神殿。”

　　夜风穿过石块间的缝隙，拼命呼号。月色下黑乎乎的这一大片在她眼中好似天上的繁星般耀眼。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神迹。

　　“左右两边的也是神殿？” 罗兰仔细研究了眼前石料交叠倒塌的废墟，又将目光转向左右两边，略微小一点儿的两摊废墟。他们好似站在某种河流交汇处的沙洲之上，遥望着其他浅滩。

　　“看上去是。”

　　“不知道供奉的是哪几位神明。”

　　艾莉想了想，说：“如中土大陆上其他人族一般，郝恩族信仰诸多神明。诸神之中特别崇敬和视为保护神的，有火焰之神赫淮斯托斯，月之神以及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如果说还有哪一位，我想想，太阳神阿波罗，女战神雅典娜或者冥界之主哈迪斯，这几位神明也常常在传说里被提到，但是哈迪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竟然还有冥界之神哈迪斯，这倒是少见。” 罗兰诧异，“这么说来，这一片区域石块漆黑，莫不是因为哈迪斯喜爱黑色。”

　　冥界，所有死者的唯一去处。哈迪斯，也称冥王，乃是统治冥界的神。哈迪斯喜爱黑色，众所周知，连冥界入口处成片的白杨树都是黑色的。据说献祭给冥王的祭品也有特殊要求，只有献上纯黑的公牛和母羊，才能博得这位冷酷无情的神明的欢心。中土大陆的居民虽然信仰冥界之神哈迪斯，但就如不会有人天天想着死后的日子，少有人会专门立神庙供奉，一般只是在集体献祭众神时顺带意思意思。

　　比起活着的时光，死后的时间其实更多一些呢，人类是不是应该反过来行事？罗兰想。

　　他看向祭坛，又回头望了望近在眼前的塌了一半的神殿。

　　艾莉伸手摸了摸粗糙的石块，手指粘上了黑乎乎的印迹，“需要更多的细节才能知道。至于这里的石头，可能是被大火烧过才这么黑也说不定。据我所知，满月之夜举行仪式乃是为了借助月神阿耳忒弥斯的力量，不过关于祭坛流传下来的资料甚少，我也不能确定我所知道是不是准确的。”

　　“月神阿耳忒弥斯和火焰之神赫淮斯托斯的神殿。” 罗兰不知不觉将火焰之神赫淮斯托斯几个字念得很重，艾莉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杜兰德借火焰之神赫淮斯托斯之力打造成功了可与神兵神器媲美的绝世宝剑。她的心砰砰跳动，如果杜兰德之剑一直在森林里，说不定……

　　“卢卡带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让我们看一眼祭坛和神庙么？” 巴拉斯忍不住插话问道，他觉得站在高高的废墟上心里有点儿发毛，四周风声很大，月光虽然很亮，但不比白昼，一切好似都埋在阴影里，混乱堆积的石块，摇摇欲坠的石梁，断了四肢碎了五官的雕塑，仿佛随时会钻出幽灵。

　　“它钻进去后一直没有出来。” 绿儿站在一块石头上，微微皱眉，月光下头发呈现出带着荧光的灰绿色，四肢修长，背后银弓闪闪。

　　她注视着那条幽暗的通道。巨大石块互相交叠挤压，支撑住塌了一大半的神殿，其间一道狭长的缝隙，将将合适一人通过。卢卡钻进去后，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进去看看。” 艾莉迈步走去，却被什么扯住，她回头，看见罗兰正拉着她短袍的衣角，小脸上眉毛拧到了一起。

　　“等等，还不清楚这里的情况，太危险。” 罗兰的语气和他的脸色一样严肃。

　　“我……我就在缝隙边上看看。” 艾莉觉得瞪他也不是，感谢也不是，只得小声嘟嚷道。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相处起来有点儿尴尬。或者说，在艾莉看来，他们两人有点儿尴尬，不过用绿儿的话来说，这种莫名的气氛可能来源于艾莉不知不觉中增长起来的有持无恐的信任感。那是几天前，艾莉偷偷对绿儿说，我有时候觉得罗兰有点儿讨厌，绿儿瞥瞥她说的。

　　艾莉走过去向着缝隙里探探头，这里头一点儿月光都没有漏下来，黑漆漆一片。她尝试着召唤火焰，默念咒语，火苗“噌”的一声从指间燃起，只有花生米般大小，却足以安慰艾莉。至少，身体正在良好恢复过程中，她想着，高兴不已。

　　正当她伸出胳膊，试图就着右手指尖的火苗，看清楚石缝内部的结构，耳边传来巴拉斯的惊呼。

　　“有，有，有鬼！”

　　仅仅听到这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就能想象到巴拉斯此刻皱成苦柑的表情，艾莉连忙回头。

　　只见祭坛之上，几团火焰漂浮在半空中，好似夜海里游弋的发光水母。

　　她环视了四周，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生物的气息。

　　这，是幻觉，还是？

　　灰绿长发在风中飞舞，绿儿微眯起眼睛，扬手取了一只羽箭，拉起银弓。

　　暗夜在这瞬息间沉默。

　　一箭应声穿过两团火焰。

　　艾莉牢牢盯着。那两团火焰被箭气分开，并没有如幻影一般静止或破灭，而是裂为更多的小一点儿的火团，在如浓墨的夜色里散开来，愈燃愈烈，状如鬼魅。

　　她感觉到嘴里干燥的涩意。

　　“这些火瞬间燃起来，好像凭空出现一般……” 绿儿不解说道。

　　“是……是鬼魂，一定是鬼魂。” 巴拉斯一边蹲下来捡掉落在地上的小弩，一边喃喃道，他哆嗦得厉害。

　　突然视野所及之处，如白昼般闪烁了一下。

　　石柱围绕的祭坛被照得如黑白铅笔素描画一般清晰。地砖密密麻麻排列出几何样的图形。

　　紧接着，空中一道炸雷。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巴拉斯跌倒在地，连艾莉都尖叫出声，听起来比夜枭还要凄厉。

　　“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我们…… ”

　　…… 应该冷静下来。

　　还没有说出口，罗兰停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看到艾莉，绿儿和巴拉斯惊悚无比的表情，他一定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整整齐齐的军队，锡金族的王旗，以及骑在马匹之上身穿金色盔甲的金发男子。

　　金发男子抬头注视着他，一双宛如寒冰的蓝色眼睛。

　　他知道这是谁。如果他记忆里的画像没有错谬如实描绘了的话。

　　伊修斯。

　　罗兰的心脏跳得几乎要突破胸膛而出。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眼睛仿佛冒了金星，头晕目眩，他使劲闭上眼睛，再努力睁开。是他们回到了五个世纪之前，还是伊修斯穿越时空来到了这里。

　　再一道炸雷。

　　他想要移开目光，却没法做到。仿佛被催眠了一般，他一动不动。

　　“这不可能是真的……” 他听到艾莉如梦呓的声音。

　　夜空血红。

　　他突然意识到伊修斯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背后的神殿。

　　大雨瓢泼而下。

　　冰凉的触感沿着头发、脸颊、脖颈，一路蜿蜒。雨点狠狠砸到身上。他好似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呆呆地站着，任凭雨水冲刷。直至被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拉着躲到石缝里。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他们一个接一个贴着狭长通道里的石壁，静默无声。

　　巴拉斯努力抑制因颤抖而产生的牙齿打架的声音。绿儿呼吸也难得不稳。

　　罗兰伸手摸了摸脖子边的伤口，还有头发。除了手心的冷汗，没有一丝水汽。

　　“没有湿。是幻象。” 他说。

　　艾莉右手指尖的小火苗微弱抖动，照亮了小小的方寸之间，她松开牵着罗兰的左手，抹了抹脸上不存在水，“好真实的幻象。就好像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被画成了长卷。那是伊修斯对不对？我看到王旗上有阿波罗面容的徽章。”

　　“鬼魂，鬼魂果然出现了。” 巴拉斯喘着粗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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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写文一直在找状态，就不定隔日更了，状态好的话多写一些，状态不好的话找一找状态
不过我好像一直以来写得比较慢，中间想要加速更新来着，发现做不到，还挺难过
目前能力有限
抱歉抱歉，感谢大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