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81、第六只幽阳

　　碑树空间。
　　“卢玥”架着周明阳从角落的入口进去，刚落地就被乱飞的丝线甩了一下，这一下就把他那身虚幻的皮给剥了下来。
　　树底下站着的人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太顺利？”
　　金谷把人放下，手里把一把锃亮的水果刀上下抛飞：“幸好你没去，不然你那身人类壳子就别想要了。”
　　真正的卢玥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会儿人事不知的周明阳，碰也不碰：“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这地儿够乱的。”金谷放下人就走开了，找了个石碑靠着，抬头看见幽阳巨兽被无数丝线缠成一团，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玄……狗子？”
　　玄月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是四足缠上了黑影，像从黑水里走过似的。
　　“这是反噬了。”卢玥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再凶的刀也有折断的一天，要不是连着三任调率者护着，玄月斩断鹿角的那一天，他就该消失了。”
　　“如果没有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金谷叹了口气，“曾经的万妖夜游是何等状况，现在也只有我们两人能聊聊这些。”
　　“我们不是人类，你又说错了。”卢玥看了他一眼，眼尾黑色的纹路若影若现，让这一眼显得阴郁。
　　金谷心里一跳，面上却不改色：“话说，你不给这个人类做点儿手脚，种个种子什么的吗？”
　　“没必要。“卢玥摇摇头，“他的心思明暗交错，错综复杂，我每扰动一次，复杂程度成倍增加，一不小心就会令我迷失其中，到后面我几乎分不清他在想什么，监控已经失去意义。”
　　金谷挑挑眉，没说话。
　　“他本来并不在我的计划里，想必那个人类调率者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是变数，还是控制起来比较好。”卢玥站起身，立刻有丝线包围了过来，将周明阳团团缠住吊起，和玄月遥遥相对：“准备一下，迎接我们的调率者大人吧。”
　　……
　　空中。
　　又有几根锁链尖叫着崩裂开来，将沈空的思绪拉了回来。这方为他量身打造的舞台极尽华丽地抛洒火星和灰烬，惨烈叫声为背景音乐。
　　他本以为直到谢幕，这片舞台上都只会有他一个人。
　　最后一根锁链猛然断裂，岛鲸轰然坠落，天空开出来的口失去了牵扯，开始慢慢合拢。
　　沈空感受到强烈的失重，上卷的狂风传来地面的欢声笑语，而岛鲸的哀嚎弱了下去，衬得这片荒芜的岛屿寂静到了极点。长风吹开他靡丽的长袍，他是这片荒芜里唯一的彩色。
　　他站在这里，仰望着远去的天空，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
　　正下方的游客还在尖叫欢呼，举着彩旗迎接花车，他们毫不知晓有个庞然大物正从几公里的高空迅速坠落，如今已到了头顶，重力裹挟着狂风，呼啸着要将一切都摧毁。
　　在某一个时刻，天幕炸开了金色的烟花。
　　人们惊奇地抬起头，这烟花不同凡响，规整得好似绣在名贵地毯上的抽闲。
　　“那是什么东西？”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有特殊活动吗？”
　　“来帮我拍个照，什么，太糊了？”
　　“那是什么花型？没见过，有点太远了。”
　　“这烟花持续时间好长啊，好几秒了吧？”
　　……
　　一个巴掌大的纸人趁着人们不注意，穿过符文飞到天上，来到沈空面前，圆珠笔画出来的潦草嘴唇动了动，说道：“这阵仗有点大啊。”
　　它等了会儿，看沈空没什么反应，似有些苦恼：“结界有裂缝了，虽然我是无所谓，你打算就这样撒手不管了？”
　　“你把我老巢抄了，把我使唤的团团转，答应我的事也没解决，不带这样的。”尚清源通过纸人传话，语气都幼稚了不少。间隙里还偶尔施舍几个眼神给吓得浑身发抖、艰难维持结界运作的工作人员，“我们的结节还能维持一分钟，给你倒计时——”
　　他的话音顿住了，透过那双同样潦草的纸人眼睛，他看见蓝色的火焰冲破了岛鲸岩石般的表皮，野草一样四散张扬，瞬间就燎卷了纸人的四肢。
　　火焰伴随着庞大鲸躯猛烈地撞在金色结界上，让本就脆弱不堪的结界刹那间轰然炸开。无形的气浪掀起无数铂金、彩旗、气球，把游乐园搅得一团糟。
　　其中一个小女孩的帽子被风吹得老高，她惊叫一声，只是风沙迷眼，让她无暇顾及飞高的帽子。这样的场景重复数次，叫声此起彼伏。
　　失去了屏障的遮掩，岛鲸显现出了遮天蔽日的原型，它浑身着火，如同缠绕着鬼火的幽灵轮船从天而降，瞬间就占据了所有人类的视野。终于有人感到些惊慌，更多的甚至来不及反应，只呆呆地望着天空，忘了自己是谁。
　　就在这时，又一阵风吹来，这风和裹挟热量炸开的不一样，它是旋转着出现的，带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厚重雾气，将乱舞的纸片压了回去。灯影在这风里飘摇了一瞬，再次亮起的时候，人们发现，天空中燃烧的阴影已经不见了。
　　前后没甚至有超过三秒。
　　“这什么情况？”
　　不止游客在这样说，几个受雇维持阵法的除妖师更是无法理解，不管是体型超出他们想象的妖怪，还是它瞬间打碎屏障的巨大的破坏力。
　　此时，尚清源的吩咐恰到好处地传来：“把晚上灯光表演提前，音乐改成那什么航海的电影，就说刚才天上那玩意儿是我们最新引进的高空投射技术……”
　　听完了全程的婆娑由衷道：“您辛苦了。”
　　“能怎么办，这一行不好做，要是坏了口碑，以后游乐园定期维护就不找我们了。”尚清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他借火的热量和碰撞的冲击强行撕开碑树空间，这是打算选择人类吗？”
　　“距离下结论的时刻还早。”婆娑说，“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是值得尊敬的。”
　　沈空乘着长风冲进了碑树空间，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了上来，化去了岛鲸坠落的巨大力量。
　　无人知晓幻象层亦是碑树空间的重要部分，没有这个缓冲带，碑树根本守不住如此庞大的异元空间。
　　他施法让锁链缠住鲸身不乱动，自己跳了下来，丝线在他身前分开一条路。没多久，困扰周明阳许久的幻象层就消失了，他来到了空旷的树干区，入目是一片安静，凝滞的浓雾漫至小腿，巨大的碑树沉默而肃穆，垂下层层帷幔似的丝线。
　　卢玥站树干边上，不知道等了多久。
　　沈空扫视四周：“他们呢？”
　　“都没事，你别担心。”卢玥仿佛看见一个老朋友，语气十分愉悦，“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上来就喊打喊杀多不好，我们先谈谈吧。”
　　沈空扫视过某几个地方，没看见想看的人，又把目光转了回来“没什么好谈的。”
　　“这可不行。因为序的干预，你我同生共死也无法互相伤害，但你想要的人在我手里。”他笑了一声，放轻了声音，“选择权从始至终都不在你。”
　　沈空没了其余的动作。
　　”我一直很欣赏你，独自以一个普通人类的身躯撑起调率者的身份，维持妖怪的存续，为他们寻找全新的存在方式。但规则破损后情形急转直下，即使碑树极力挽救，仅仅几百年就消失了半数种族，站在顶峰的神级妖怪几乎全灭，天空霸主岛鲸就是证明。若无法改变现状，有朝一日，妖怪会彻底消失。”
　　沈空说：“妖怪的消失也并非完全是规则缺失的缘故。大灾变里参与的半数大妖下沉到障界，随后的混战里死去了不少，直接导致了秩序的崩坏。与此同时，人类世界也在快速更替，妖怪随之变动和适应是必然的过程。“
　　”但这个过程太快了，也太突兀了，你能判断这是自然演变的结果，还是规则缺失的后果吗？“卢玥看着他，露出了个奇异的笑容，”你当然不能，不然你也不会放任我种下种子，借我的手打碎镇压‘预知’的树碑，让那个人类‘看’到未来了。“
　　沈空收在长袍里的手指蜷了蜷。
　　“合作很成功不是吗，你提供了这么好的人选，我提扫清障碍推动了进程。既然我们都想打开界限之门，直接接触规则，何不再合作一次。我掌握障界的一切，而你不管怎么说也是现任的调率者，拥有统帅千万妖怪的能力……“
　　“我不会和你合作的。”沈空打断了他的话。
　　“不合作？”卢玥声音陡然冷了下去，放下了张开的手，“那你打算如何完成序的遗愿？是凭你那些弱小的手下，还是那位失去了魔眼就起不了半点作用的人类？”
　　沈空往前走了一步：“和他们没有关系，我只不愿和疯子合作。”
　　卢玥笑了，眼尾的黑线越来越深，几乎要刺穿薄薄的人皮：“疯子……他们都这么说我，但是到头来，能站在这里的只有我一个。而你，以这人类的残破身躯，还能坚持多久呢？“
　　“我会做完所有我该做的事。”沈空平缓而笃定地说着，一步步朝着卢玥慢慢走去。
　　“你该做的？”卢玥像是从他身上看到了某个影子，笑容温柔，眼神却冷到了极点，“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这样，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
　　沈空只是淡淡道：“是吗。”
　　他凌空跃起，长刀直直向卢玥刺去。
　　披着人皮的妖怪早有预料，他挥出双手，凝滞了许久的丝线从他身后喷射而出，朝着沈空绞杀而去。
　　沈空却半点没停，任凭丝线打在霞色外袍上，在某一刻，长刀猛然脱手而出。
　　卢玥睨着他逼近，他看不见刀形，只能感觉一阵锐气忽地冲散身前的丝线，朝着他门面而来。他侧身闪避，锐气擦着他的面庞飞了出去。
　　“这就是你的武器？调率者伴生器具，常用来攻击和镇压。”卢玥从容不迫，尤有余力，“说实话，刀剑这种凶煞的东西和你毫不相干，我是不是可以猜测，这也是你从那人类手里夺来的？”
　　沈空不答，狂风中白皙的手指在长袍里若隐若现，指尖凝成气流，悍然驱散丝线。
　　“你就只会格挡？”试探了几次，卢玥失去耐心，长臂落下，成倍的丝线猛的扑过去，将沈空团团围住。
　　丝线绕紧，卢玥却没有绑住人的感觉。他一愣，挥手散开，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人。
　　刹那间他反应过来，头也没回地抽回手边藏着的线，一根却已经空了。
　　侧方，沈空手腕伸延出锁链，另一头牵着脱困的玄月，玄月已经醒了，它兽形四足的黑影被沈空震散，勉强站在地面上。
　　卢玥抓着一把断口齐整的丝线，从胸腔里震出笑声：“原来你的无能是装给我看的。”
　　医院里沈空“被迫”和周明阳一起绑进碑树空间，对丝线的攻击束手无策，只能狼狈逃出去。如果他想，就不会这么简单被抓住，甚至能在最开始就察觉到，进而解决。
　　刚才电光火石的一瞬，沈空掷出长刀砍断玄月身上的丝线，又以纸人为诱，真身则赴往周明阳处，却还是差了一步，没能把人夺下。
　　卢玥指挥丝线把周明阳扔给金谷——金谷怕被误伤，早早躲在远处的幻象后面，但丝线动起来就是成片的，波及甚广，这点小手段很快就没用了。
　　“金谷的幻象虽然好用，但毕竟是假的，有破绽。你全程拖延时间找出了他们的位置，可惜只有一个人，顾此失彼。”卢玥说完，远远看了一眼金谷。
　　收到指示的金谷耸耸肩，手里一把水果刀对准了周明阳的脖子，又渐渐下移至肩膀：“不许动哦，我毕竟和这人有几天交情，不想真弄出人命来，不过一条胳膊什么的，我就不能保证了。现在，你转过身来，背对我的老板……对就是这样。”
　　这也是他们事先说好的，人类困于身体的限制，只要限制了视线，再扰乱其余感知，战力就废了一半。
　　“你尽管试试看。”沈空背对卢玥，刀尖却悄悄偏移了一个角度。
　　“别这么凶神恶煞的，我只是个无辜被胁迫的小妖怪。”金谷将视线从黑刀上移开，对沈空眨了眨眼，“真正的罪魁祸首在你背后。”
　　“你今天废话格外多。”卢玥神情阴翳地扫了金谷一眼，身前无声聚集了无数丝线，尖端对准了沈空，不管他往哪个方向跑，都逃不出暴雨般的丝线。
　　若不是他只能靠人类的外皮行走，若不是金谷无限造物的能力在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无法发挥，他何至于操控羸弱无力的碑树，用计策困住区区一个人类。
　　“人质在手，你紧张什么。正好趁这个机会除掉潜在的威胁。”说完“金谷”自己也笑了，”外面天黑了吧，早点解决回家了。“
　　……什么？
　　卢玥下令射出丝线，精神集中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然后下一秒，他看见自己那具人类躯壳往前扑了出去，直挺挺砸在了厚重的雾气里。
　　随后烧心燎肺的灼烫感从升了起来，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胸腔被利器刺穿的怪异感。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妖身被直接打了出来。
　　沈空等的就是这分神一瞬，他的心念强势而迅速地挤开卢玥的操纵，菌丝般牢牢覆盖在碑树之上。漫天飞射的丝线在他身后定成一片，他只一回头，丝线都软软地分开，如同摩西分海，清出一条路来。
　　他走到卢玥身前，抽出黑刀：“你的时间到了，回你的地盘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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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打斗
不造看文的小天使爱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