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56、第六面双鸾镜

　　悬崖底还要往下的地底下，是一方肃穆沉冷的祭台，祭台的四周摆着白色的烛火，火光摇曳，映在尚清源的脸上，照得他侧脸忽明忽暗。
　　祭台正中央是一汪水池，里本应该放着的东西消失不见，封在四柱用来守卫的凶恶妖怪也不翼而飞，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时候的事，有谁进来过？”尚清源的话语让人听不出感情波动，平稳得像是一潭死水。
　　“没多久之前，来的是思诚少爷，他说您让他过来的，我们也没多问……”
　　“啪。”两簇青蓝色的火苗迅速燃起，答话的小妖怪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化作了一地灰烬。
　　“思诚看不见妖怪，怎么可能是他。”尚清源沉声道，“么想到这么被就被人发现了，这一次，他的行为很不寻常。”
　　婆娑明白尚清源口中的“他”是谁：“那位大人惯常心慈手软，就算被妖怪砍伤都不曾伤害过任何妖怪。但这一次就像是打开了某种枷锁，一出手就把守护的妖怪全灭了。这真的是他的手笔吗？”
　　“未必。”尚清源返身走了出去，走向放着灵物的库房，“宴会本就龙蛇混杂，他手里能人异士也不少，到底是谁做的暂且无法知道。况且守门妖不可能说谎，他们应当看到了思诚，只是那不是真的他。这个能力，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妖怪。”
　　“你是说金谷，那个自称是调率者的妖怪？”
　　“这世上哪来的两个调率者，胡说罢了。”尚清源听着手下的人盘点库房里封印的妖怪，“金谷果然不见了。”
　　“请让我出马，我必然不会让他妨碍到您的事。”
　　“不必紧张。”尚清源微微一笑，“金谷大概是联系上了那个人。就让它自在一段时间吧，很快就会回来的。”
　　忽然有人慌慌张张跑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尚先生，东边绿妖的牢笼被打破了，几十个笼子的妖怪逃走，现下一片混乱！”
　　“哦？看来他的速度还挺快的，我们的计划可以进行下去了。”他看着这个手下欲言又止的样子，眉头一皱，“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尚先生，是，是那个周明阳做的。”
　　“怎么回事？”尚清源眉头一挑。
　　“周近耀先生带他过去参观，周明阳在里面无声无息地放倒了周先生，打开了牢笼。”传话的手下冷汗直冒，“对了！那个装着山神金谷的青铜鼎在他的手里！”
　　“这可真是……”尚清源挥摸着脸上的黑绸，“我以为我带回来了一只小猫咪，没想到是一只耐不住性子的幼虎。”
　　手下把头埋得更低，怕得浑身发抖，只听虚空里一个女声：“牢笼的小门是程序统一管控，机房里没有密码不可能打开，他怎么做到放跑妖怪的？”
　　“叫人把现场照片传过来就知道了，没想到他还藏着一手。”尚清源忽地笑出声，“罢了，以他的体力，也跑不远，赶紧把人抓回来，这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我都不知道哪些是周明阳折腾出来的，哪些又是我们那位客人做的。”
　　手下应道：“是。”
　　“对了，把参加宴会的那些人也派出去吧，让他们也做做事，权当助兴。不是要乱吗？那就更乱一些好了。至于周近耀，得为他的自作主张付出代价。”尚清源声音忽然急转直下，变得凛冽。
　　……
　　“左，左边，不对，往右，那副画下面应该有个小门。”
　　周明阳第无数次撩开一幅牡丹图，后面空空如也，他还上手摸了一把，什么机关暗门都没有：“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走？”
　　“你吼我！”青铜鼎委屈又无辜，“我怎么知道？有人把我的阵法改掉了，这都不是我的家了。”
　　“给自己家弄这么个迷阵，我看你也是有毛病。”周明阳吐槽了一句，“你不是厉害的调率者吗？我怎么看你一点用都没有？”
　　“我……我可以帮你砸人！”
　　周明阳：……好吧，你赢了。
　　“看什么看，嫌弃我？有本事自己走！”缩在青铜鼎里的金谷吱哇乱叫。
　　周明阳砸也砸了骂也骂了，这玩意儿还是吵个不行，他又不想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只好一路揣兜里受它荼毒。本来它说自己懂一些迷阵，还能充当一下导航，好么阵法被改，最后一点用处也没了。
　　果然还得靠自己。
　　周明阳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四周，眼中奇异的色彩收敛了起来，瞳色变得浅淡透明。他只觉得一切声息都离他远去，四周浑然寂静。在注意力高度集中之下，墙壁和格门变得透明，地面也变成了玻璃一样的质感，他渐渐看到了远处的景色，但还是只能看见迷阵的一角。
　　不够，这还不够。
　　周近耀说过，这个迷阵总共只有十几个房间，十几个房间有多大，他就得看多远。不管迷阵有多复杂，只要他全部看进眼里，总能找到出路。
　　在无形无色的空间里，繁复如重瓣樱花一样的光影在周明阳的脚下绽开，以他为圆心，朝着四周伸展开来。
　　每一粒浮尘，每一丝波动都收拢在他的一双眼睛里，一直看到了穷尽之处，就像当初在周明大宅寻找地下入口一样。
　　远处有巡逻的妖怪，有嘈杂疾走的人类，他们似乎在谈论着什么。虽然他依然没能看清整座大山的全貌，但这个迷阵已经不是问题。
　　当周明阳准确地踏出一步时，金谷不再说话，它透过青铜鼎注视着这个无意中碰上的年轻人，神思中有些许深沉。
　　周明阳毫无所觉，他随意问道：“修改你阵法的是尚清源吗？”
　　“准确来说是婆娑。”金谷嗤笑一声，“区区人类哪有这样的力量。”
　　“除妖师还是挺厉害的，他们用术法能做不少事。”周明阳盯着迷阵，在关键的地方拉开门，又走了一步，“比如抹消妖怪神智，为自己所用什么的。你自己不也打不过他们，被封在了这个青铜鼎里。”
　　“呵，要不是婆娑，他怎么可能做到跨越两个世界的界限，抹消妖怪的神智？这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金谷口中满满的都是嘲讽。
　　沈空说不定可以，周明阳在心里默默补充。
　　“婆娑是什么妖怪？”
　　“她是双鸾镜，你们人类在照镜子的时候，很多时候潜意识就会希望能看到一个更完美的自己或者世界，双鸾镜就是以这样的愿望为核心而存在。婆娑还要厉害点，她能混淆现实和虚妄，一般的视觉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周明阳无奈道：“我刚好全部的本事就是这双眼睛了，那不是完克我？”
　　“你对自己有点自信好吗？明明是你完克他！你能一眼看破虚实，还怕她个毛线？”金谷恨铁不成钢，“这大妖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非得跟着那个老是向她索取的人类，做出这种种恶事。”
　　周明阳想到那个素衣蒙面的女人，沉静地站在尚清源的身旁，身形隐约，看过来的时候，那双蓝色的眼睛中是全然的淡漠。
　　他不禁想到了另一个差不多打扮的妖怪，她也是这样美丽而强大，却浑身上下却都是灵动：“你听说过序吗？衣服穿得跟婆娑差不多，就是眼睛是很漂亮的红色。”
　　“序？”金谷疑惑地叫了一声，“有点耳熟，让我想想……喂，看前面，小心！”
　　一块白布劈头盖脸朝着周明阳盖了下来，他一直盯着错综复杂的迷阵，没意识到在这里任何空间都能瞬息间跨越，就这样被猝不及防地偷袭到。
　　一个男人推搡了他一把，扑倒在挣扎个不停的周明阳身上：“来人啊，抓到他了，趁迷阵没换地方，赶紧来个人帮忙！”
　　其他人在四周站成一个圈准备抓人，男人把白布掀开，底下空空如也。
　　“人呢？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刚才还在的，我明明扑到他了！”
　　听到头上的脚步声渐渐散去，蹲在矮小夹层里的周明阳吐出口气：“金谷，你终于靠谱了一回。”
　　“迷阵我不太记得了，房间构造我还有印象，还好这里有个夹层。”金谷也松了口气，骄傲道，“我这么厉害，你也不能松懈！我们俩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翻车了我也得玩儿完。”
　　“好的吧。”周明阳叹了口气，“那些人看打扮是宴会的客人吧，没想到他们也参与了我的抓捕行动，这也太乱了。”
　　“乱一点不是更好跑路吗？”
　　周明阳把绵绵变的长尺拿了出来，在这个夹层里划拉了两下，把自己弄了下去：“我是这么说过，就是不知道绿毛怪们都怎么样了。”
　　他还没感叹完，头顶天花板一阵松动，被人生生撬了开，随后一个秃顶男人的脑袋探了下来，和周明阳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周明阳：……说好的反派智商为零呢，怎么他们这么机智？
　　秃顶男人回头大吼一声：“果然在下面，你们快过来看，小子你别跑……啊！”
　　狠话还没放完，秃顶跟他的同伴就像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这还没完，他们紧接着又往下掉了一层——周明阳把自己这层的天花板和地板全都切成了碎片，给他们来了个一锅端，全掉到下面一层去了。
　　这么一帮人摔成一团，哎哟叫唤着爬起来，周明阳早跑没影了。
　　“小子，干得好！”金谷大叫一声，被周明阳一把捂住。
　　他闪身躲进了巨大花瓶的阴影里，紧紧攥着长尺不出声。三五个白化妖站成一排在他面前徐徐经过，它们手中是长长的竹竿，竹竿顶端绑着锋利的棱刺，反射着森冷的寒光。它们不像是之前见过的木楞家伙，而是浑身笼着一层黑色的障，长竹竿敲得地面咚咚作响，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这波白化妖怪走过了，周明阳也依然没有出来。变成浅色的双眼镇定地看着四周，确定了没有危险，才踩着无声无息的步子闪进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又是另一个空间了。
　　这里没有周明烨，也没有沈空，他只有自己。而他的敌人有人类，也有妖怪。
　　他必须冷静、谨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把自己变硬，变冷，变成即使孤立无援，痛苦得喘不过气来，也要坚定前进的人，才能寻找到一线生机。
　　但在天罗地网之下，并不是每一次都这么顺利。
　　周明阳靠着远超常人的视力躲过了好几拨人，从迷阵里脱离了出来。他一直往低处走去，这里是悬崖内部，整个悬崖似乎都被挖空了，周明阳期望能找到一个通往外面的门，但并不是很容易。
　　更糟糕的是，他失去了千变万化的迷阵掩护，行动路线有了可测性，最终还是被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的人类给包抄了。
　　周明阳被围追堵截的人群逼进一个小房间，打算破开墙壁继续前进，忽然后背破空声传来，他挨了手长的白化妖怪一棍子。周明阳对这种不生不死的妖怪毫无好感，刷刷切掉了它的长竹竿，但这么拖延了一下，足够其他人赶到这个房间门口。
　　他来不及走，刚想故技重施，斩破地板给这些人造成些障碍，忽听人群里一个人大叫一声：“捆！”
　　随着一阵蓝光，白色的纸绳顺着周明阳的手臂和腿缠了上去，让他动弹不得。他抬头向为首的人看去，那人衣着还和面具和别的人不太一样，大概是有些身份的：“可真会跑，你们把其他也管理员叫过来，不要乱找了。”
　　“先生，这个人邪门得很，能斩破坚硬的墙壁！”头上青了一块的秃顶竟然也混在里面，指着倒在地上的周明阳叫嚣道。
　　为首的人踢了周明阳一脚，将他手里的长尺踢开，冷哼一声：“怕什么，没了武器，我看他怎么跑，你们再给他捆结实点。”
　　旁人摁住周明阳，把他的长袍给撕开，隔着唯一的衬衫把绳索绕在他双臂双腿上，防止他再来一出金蝉脱壳。有几人接过坚韧的纸绳，一路拖着周明阳往外。
　　他在追逃的过程中就已经脱力了，此刻动弹不得地被人拖着走，地板摩擦着他的薄薄的衬衫，渗出点点殷红。
　　那位管理员并不因此而手软，打算一路就这么把人拖回去，他刚走出这个房间的大门，身后忽然传来痛呼，他疑惑地转回头，不料一只青铜鼎砸了过来，将他砸晕。
　　这是最后一个。
　　金谷这次砸人没有大呼小叫，它安静地把在场的人类全都砸晕过去，没漏一个。没人能想到一个巴掌大的小鼎竟然能这么灵活、这么会砸人，抓也抓不住，躲又躲不开，全部正中红心。
　　砸完所有人，金谷蹦回了周明阳身边，沉默地凝视着这个年轻人，在刚才，他看到那双眼睛里只闪过了一瞬间的恐惧，很快就被冷静给淹没了。
　　“绵绵，我手动不了，来帮个忙。”
　　长尺变回了奶猫，竖起爪子帮他扯开绳索。
　　“小子，你……”
　　周明阳看着身上沁出来的血迹，又看了看没法穿的长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伤口裂开了，早知道就好好处理一下了。对了，我知道更衣室在哪里，我去换一身。”
　　他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踉跄了一下，差点又跪了下去。
　　“还找什么更衣室！”金谷烦躁起来，“你脑子是不是都不清醒了，随便扒个人的衣服就成，一会儿还有人来，你把门关上，衣服换好我们就换地方。”
　　“好。”
　　周明阳本来想把这摊了一地晕过去的人藏起来，无奈力气真的不太够，只能把半只脚踏出去的管理员拖进室内，掩上格门，也不知道能给自己争取到多少时间。
　　他心脏跳得很快，冷汗浸透了发梢，扒人衣服的时候手还在抖。金谷挨着门望风，没一会儿就叫了起来：“快，快躲起来，有人过来了……你怎么还没穿好？放下你的猫，钻那个柜子里去，你这样子绝对跑不过外面那堆人！先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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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的瞳术：奇异的光彩-直死之魔眼，专门用来看死亡线的；浅色瞳-透视眼，看破一切虚妄的。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复杂要搞两个瞳术，还有不同的颜色……那当然是有用意的诶嘿。
沈空持续掉线中==
感觉这一篇章不应该叫双鸾镜，完全可以叫阳阳倒霉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