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45、第九只伏尸

　　周明大宅曾经是军事基地的传闻，搞不好是真的。
　　周明阳生活了十余年，一点也不知道大宅底下有着这样一片诡异的迷宫。地底的洞穴幽深昏暗，没有一丝光线，周明阳却能看见四周的墙壁。这里并没有他想象的尘土弥漫或者潮湿腐烂，也没有青苔或别的小动物尸体，干净得不像地下洞穴，而像是个秘密隧道。
　　连隧道都不一定有这里干净，仿佛每天都有人会把这里打扫一遍。
　　周明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走得有点累了，蹲下来揉了揉胀痛的脚腕。
　　把他扯下来的那东西——应该是头发——在他掉下来的一刹那变成了垫子，缓冲了一下才不至于让他命丧这个幽深的地底洞穴。然而没一会儿，那一坨头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周围是四通八达的通道，不知道有没有尽头，周明阳一抬头，自己掉下来的洞穴也没了。
　　好吧，那就走走看。
　　他走过蜿蜒曲折、狭小压抑的通道，遇到岔路口就随便挑一个走，前方的路不知通向何方，仿佛随时随地会变成死路。
　　“喀嚓。”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还是这里的地质结构本身不太稳当，他脚下一个不稳，摔了下去，还好下一层并不深，他也没受伤。周明阳抬头一看，头顶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有个大洞，而他现在身处的地方又是四通八达的通道。
　　周明阳：……本来以为是平面迷宫，结果是立体的吗？有点像虫蚁的巢穴啊。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不要瞎走，呆在原地等待救援才是最好的。但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于是就如同梦游一般，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脑子里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
　　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变成一个坏人的。
　　大宅子的人不喜欢他，但他可以和妖怪们做朋友，让妖怪们帮他一个小小的忙，恶整一下他讨厌的人一点问题都没有。要是妖怪们出手没轻重，一不留神把人弄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是妖怪干的，不关他的事。
　　他把这样的想法告诉阿婆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阿婆说，你这样做，和那些你讨厌的人有什么区别？你让妖怪们做坏事，妖怪会讨厌你，我也会不喜欢你，更不会有别人喜欢你，你就会变成一个人了，你真的能接受吗？
　　当然不能啊，周明阳想，怎么能让最重要的人讨厌我呢？
　　阿婆还说，其实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坏的，也有很多人像你母亲一样，会温柔地对你微笑，他们现在也许不会出现，只要你能一直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们就会来到你身边。
　　母亲啊，这是多么美好的字眼，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它就像一个美好的梦，埋藏在小小的周明阳的心底，这个梦或许是安静的，或许是温柔的，但一定会是幸福的。因此，即使满怀对这个排斥他的世界的恐惧，在他人厌恶怨嫌的目光里疲惫生存，他也从不让自己深陷泥淖，变成阿婆和母亲讨厌的人。
　　这个虚幻的愿望能给他实感，但他有阿婆，只要阿婆能一直喜欢他，他就能一直保持现在这样，不伤害人类，去学着爱人类，去相信人类。
　　这小小的坚持成了他心灵的根基，弱小而充满了生机的，小善的根。
　　但是这一截脆弱的根被人类连根拔起了。他一直努力想要去相信的，去爱的人类，害死了他的母亲。所有人都在欺骗他，他的母亲含恨而死，周明阳甚至开始怀疑，她会不会从来没希望过他做一个好人。
　　我该怎么办啊，周明阳想，我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
　　他们说陈妙锦是母亲的名字，没有什么阿婆，那他的几乎可以算是另一位母亲的、一直以来照顾他的人是谁？她不是周明云森安排在他身边的人吗？她难道不叫陈妙锦吗？
　　这些都是梦吗？到底谁才是真的，哪个才是真实？
　　真实啊……
　　“你好像很痛苦。”
　　周明阳的耳边传来了缥缈的叹息，他无意识地问道：“谁？”
　　这个时候他应该恐惧的，但他一点也兴不起这样的想法，他看不见自己的脸是多么的木然，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多么僵硬冰凉，在狭小的通道里，比妖怪更像妖怪。
　　无数细小的石子忽然在地上滚动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四散奔逃，踩着地上的石子匆匆而过。周明阳忽而站起身，在他的眼里，四周的墙壁变得透明，视野急速扩散，延伸至地底迷宫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苍白的灵魂，缺了半个头，嘴巴大张着，神色惊恐。
　　那是飞灵，随后他看到了无数飞灵。
　　周明阳环顾四周，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飞灵，整个地底都是它们的巢穴。飞灵们挨挨挤挤，你推我搡，把这个地底都几乎印成了苍白的颜色。不知为何，它们没有靠近周明阳，而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神色惊恐地将他虚拢在圈内。
　　这么一看，就算周明阳现在神情恍惚也忍不住头皮发麻，他后退了两步，由无数飞灵组成的圈也跟着他后退了两步。
　　周明阳：……
　　“不要管它们。”那个声音再次出现了，这一次直接在周明阳的耳边响起。他回过头，就在他不远处的地方，一团油墨般浓黑的妖怪立在那里，障似乎已经爬满了它的整个身体，让它看起来几乎不成人形——它手脚俱全，头上还带着一个斗笠，看不清脸，但能看出应当是一个人的模样。
　　它一出现，周围的飞灵就安静了，不再那么虎视眈眈地看着周明阳，整个地底洞穴的气氛似乎都缓和了一下。
　　周明阳默了一会儿，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感觉：“它们好像怕你。”
　　妖怪没有说话，它抬手一抛，一个球体般的东西“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周明阳的脚下。
　　周明阳低头一看，和一张死不瞑目，缺了一只耳朵的脸对上了。
　　这是一个人头，人头被“摘”下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干净利落，脖子下面还拖着一截长长的脊柱血管之类恶心的东西。
　　在这一瞬间，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感觉消散得一干二净，他吓得差点停止了呼吸，向后跳开了几步，抖着手指着地上那个人头：“这，这是什么……”
　　“你不是在找这个吗？”戴斗笠的妖怪说道，“拿着它，离开这里。”
　　“离开？”周明阳一愣，忽而低下头惨淡一笑，“我现在还能去哪里呢？”
　　“离开这里。”那个妖怪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随后不等周明阳开口说些什么，就消失在了这他的面前。
　　周明阳蹲下身，这人头看久了，也就麻木了，甚至觉得有点眼熟。他拿出手机，点开周明烨发给他的文件对比，幽蓝的屏幕灯照在人头的脸上，虽然样子恐怖了些，但这无疑就是那个被分尸的女子。
　　他试探着抓起一绺沾满了尘土变得脏兮兮的头发，那头发却在他手里蠕动了起来，像蛇一样就要往他袖子里钻，周明阳身体一僵，远远地把人头丢开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伏尸妖怪的头部，只有害它的人死了，才会变成真正的人头。
　　人头妖怪脸朝下砸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那些张牙舞爪的头发一颤，被砸疼了一样又软了回去，无力地在地上一翘一翘，像是一群被切成几截的蚯蚓。
　　周明阳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几块石头丢它：“把我扯下来的就是你吧。”
　　人头被砸得一懵，头发扭曲得更厉害。
　　“你既然是个头，也有嘴，能不能说话？到底是谁害死你的？你为什么要把我抓下来？”
　　人头终于把自己翻了过来，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周明阳，想要把这个人类吓退，然而这个人类的眼神比它还要恐怖。
　　“对了，你没有声带，发不出声音。”周明阳眼神浓黑地看着它，“反正你早晚也是要死的，早点弄死好了，这么恶心，我也不想自己拎上去。”
　　人头露出了一个惊恐至极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 耳边又响起了声音，那个妖怪又回来了？
　　“砸人头。”周明阳随便回了几个字，手里的石子砸在妖怪脑门上，发出了敲西瓜般清脆的“咚”的一声。人头看起来像被砸傻了，目瞪口呆地瞪着周明阳身后。
　　这是怎么了？周明阳木愣愣地想，忽然眼角余光里一片色彩鲜艳的衣角飘过，还有点眼熟。
　　他这才察觉到说话的声音也有些熟悉，不是那个斗笠妖怪，而是前段时间经常能听到的——
　　沈空的声音。
　　周明阳回过头去，沈空就站在他身后，身上披着游园会上穿过艳丽长袍，头上斜挂着鬼面，沉默地看着他。
　　“我怎么出现幻觉了啊。”周明阳神色恍惚了一下，又默默地蹲回去做手上的事，“这人头有点硬，砸不开。”
　　“幻觉”往前走了两步，也蹲了下来，他很少这么蹲着，长袍委地，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浅浅漂浮在他的身后，灵性的很。
　　周明阳瞅了半天，没忍住戳了一下那飘荡的衣角：“挺真实的……啊。”
　　这里的地质是真的脆弱，他脚下的石块再一次碎裂开来，因为砸人头而保持的蹲姿让他没能调整好重心，眼看着就要头朝下摔下去，磕个满头包，手上却是一紧，沈空将他扯离了这块地方。
　　周明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撞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上。
　　他一惊，反射性地跳起来，却被对方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很快通道里就回复了安静，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阳阳。”沈空的声音很近，也很轻，“我不相信你分不清什么事幻觉，什么是真实。”
　　仅仅是一句话，就抽走了周明阳浑身的力气，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一眼能看透你的一切，也有可能只是他不擅于隐藏，谁知道呢？
　　周明阳垂头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空没有回答，只是说：“回去吧。”
　　“我还能回哪里？”周明阳露出了一个要哭不哭的笑容，“他们都在骗我，不，我自己也在骗自己，我是知道的，我到底看到的是什么，我很害怕她只是一个虚伪的假象，是别人制造出来欺骗我的幻境，我任性地要求他们给我一个圆满的结局……可是现在梦醒了，我什么也没有了。”
　　沈空听着他沉闷的低语声，忽然感到一丝心疼，但依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周明阳的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小会儿，周明阳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了，走吧。还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出去。”
　　如果出不去会怎么样呢？这漫长而狭小的地洞一层层塌陷，那他就真的只会被埋在地底下，再也上不去了。
　　沈空走在前面，步伐不快，却很稳，他似乎很清楚这地方怎么走。他们走了很长时间，漆黑的通道里回荡着两个人几乎一致的脚步声。周明阳反手握了握紧紧抓着自己的瘦长手指，在这个几乎算是绝境的地方，这么一个人宛如天神般降临到他的面前，让他的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沈空随手一扯，将周明阳扯到一边，躲过了掉下来的石头，“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玄月先生没来吗？”
　　“他太显眼，这里不比南姜。”沈空说完，将长袍拢好，又把鬼面戴上，“快到了。”
　　随着沈空的话音落下，刺目光芒不期而至，溢满了整个视野，温柔地裹了住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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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字数都不太多==
但是断的地方都比较满意……所以就这样吧，不管每章字数多少，我码子速度都是固定的==除非文思泉涌，但是我文思泉涌的时候往往废话很多……
关于阳阳为什么这么崩溃我有没有解释清楚……
emmm后面应该还有二次加深？
然后上一章的末尾我其实想来想去没啥必要再加强周明们的心机表属性，还给自己增添后续如何处理这群跳蚤的烦恼。啊要不要删！但是已经有小天使看过了！
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