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37、第一只伏尸

　　湿润的空气和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这个城市如同它的名字一样繁花似锦，霓虹灯绽放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鼎沸人声裹挟着洒水车留下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人觉得恍若隔世。
　　这里是锦城。
　　周明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衣服再一次被淋了个透，他抬头看着暗沉的天空，东方的一角被绚烂的霓虹灯映得发红。远处有飞机灯的红光一闪一闪远去，周明阳当初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里，独自乘坐航班离开了这个人人趋之若鹜的城市，去南姜那个偏僻的小地方上大学。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简直猝不及防。
　　幸好这里大楼的后门，阴暗潮湿也没什么人，他的突然出现也不会吓着谁。
　　周明阳垂头丧气地在积着水的地上踩了踩，希望能把自己再踩回镜像世界。虽然明天开始就是小长假了，他也得回老宅一趟，但他还没准备好，还想再拖一拖的来着，行李充电器身份证什么的都在还学校。
　　绵绵挂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蠢主人做无用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踩了半天地面上毫无反应，周明阳仰天长叹一口气，随便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坐着发呆，鸵鸟一样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个地方。
　　“这怎么可能在这儿呢？老大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定位……”
　　秦诺——也就是曾经帮周明阳查王礼之的秦叔——打开后门，和抱着膝一脸丧的周明阳来了个脸对脸。
　　秦诺手里的手机滑到了地上也没反应，愣愣道“……还真在这里。”
　　周明阳捡起那个可怜的手机，笑容勉强地打了个招呼：“嗨。”
　　“所以小阳，你是怎么做到越过重重防线，突然出现在我们总部大楼后门的？”秦诺对着电脑运指如飞，嘴里还叼住他的香蕉味冰棍，问得含含糊糊。
　　“监控改好了吗，航班旅客名单改好了吗，问什么问，干活！”周明烨暴躁地踹了他椅子一脚，把秦诺踹得差点摔下去，又将从休息室里拿过来的毛巾和毯子扔给周明阳。
　　“老大哎，我觉得没必要改得这么细。”秦诺飞快地给隔壁听到动静受惊的同事发个万事OK，见周明烨踹不到他，贱兮兮地道，“谁会没事找事查咱们的小可爱，总部监控改了就改了，行程和一路上监控的修改要多少工作量？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周明烨乒铃乓啷地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板蓝根，泡了一大杯递给乖巧坐着擦头发的周明阳，眼冒寒光地看向秦诺。
　　秦诺：……更年期弟控老大太可怕，还是闭嘴保命好了。
　　周明烨一脸阴沉地盯着周明阳擦头，也没问他怎么做到从南姜瞬间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帝都锦城，对周明阳说：“你回来的刚好，今晚去我那里住，明天跟我回老宅，祭拜完你就赶紧回学校。”
　　周明阳擦完自己擦绵绵，乖乖地“嗯”了一声。
　　秦诺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嘴贱：“你们老宅不是闹鬼吗，你还让你宝贝弟弟去？”
　　周明烨剐了他一眼：“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擦猫的周明阳停下了动作，一脸疑惑：“上次你不是说周明辉远死了吗，怎么又闹鬼？”
　　“谁知道他们又整什么幺蛾子，又是找‘神棍’，又是请老头子。搞得葬礼不像葬礼，乌烟瘴气的。”
　　“老头子？”周明阳默了默，“家主也回来了？”
　　“嗯，还是他点名要你回来的，大概是闹鬼的事情，想要你帮忙看看。”周明烨冷笑一声，“有几个垃圾以为要给你分权，都闹到我这里来了。”
　　周明阳一僵：“我拿了权力只能拖后腿的，家主不会这么做的。”
　　“是啊，要给早就给了，怎么会拖到这个时候，偏偏没几个脑子拎得清的。”周明烨将这几个“拎不清的人”的表现在舌根牙缝里嚼了嚼，只觉得膈应得很，“老头子也是没事做，要不是我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和他对抗，也不会让你踏入这滩浑水。”
　　周明阳低着头没说话，攥着毛巾的手指泛白，绵绵拿小脑袋蹭了他一下，才松开。
　　小时候他不懂，现在怎么也懂了。他以往遇到的诸多不好的事情，说到底依然在这个“权”上。
　　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下只悬挂着一根岌岌可危的绳子，人人都想往上爬。他是最接近顶端的人，却无心也无力向上，终究只能被下面疑神疑鬼的人踩踏而过，撕扯着扔下深渊，如此而已。有的人怕他还能爬回来，撺掇一群小孩子做点过分的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哥，有你帮我挡着那些人，我才能在大学安稳读书，要谢谢你。”周明阳抬头笑了一下。
　　周明烨走过去摸了摸他擦了半干的头发：“一家人谢什么谢。”
　　秦诺悄悄从显示屏的缝隙里往那边看了两眼，心里想道，叫自家亲爹家主，对自家堂兄弟的死置若罔闻的，也就这两个变态了。要不是他们几个一直跟着周明烨办事，多少能理解他们一点，说不定会怎么想他们。
　　“听你们的意思，周明老先生还信妖怪这一套？肯让除……除了自家人以外的神棍进宅子？”
　　周明烨收回了警告的目光，嘲讽地笑了一声，没回答。周明阳愣了一下，垂下眼帘，语气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家主他一直是信这些的。”
　　“对了，最近你收敛一点，姓尚的好像在找你。”
　　“尚家？找我？他们是周明家生意上的对手吧，怎么还能找到我这个小透明头上来？”
　　“谁知道。”周明烨翻着手机，摁到最近来电，把最近的几条记录删除，不甚走心地回答，“有可靠的人联系了我，你小心一点总是对的。”
　　……
　　“未然说你把自己传送到锦城去了。”
　　周明阳接到沈空电话时还有点受宠若惊，在周明烨公寓的大床上翻身坐起：“嗯，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帝都这边，不过没人发现。”
　　“传送地点虽然可以自选，但一般不会让客人自己弄，地点不对容易出问题，我会扣她工资。”
　　“emmm这个还是算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该让她长长记性。”沈空隔着手机的声音失真了许多，有些缥缈，“你最近注意一点，我以前得罪过的一个人类现在在帝都，他应该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但还是小心为好。”
　　周明阳：……关关关关系？
　　“阳阳？”
　　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周明阳赶紧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丢掉：“什么情况？你得罪过什么人？未然说的你被追杀过也是这个人吗？还没解决掉？”
　　“嗯。”沈空淡定地用一个字回答了以上所有问题。
　　周明阳：“……好的，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尚家那边要注意，沈空这边也让他注意，都撞一块儿来了。
　　“那就这样，挂了。”
　　“哎对了。”周明阳气弱道，“那什么，在未然那边，我好像打了你一下，你还好吗？”
　　沈空的回答给本就怂成一团的周明阳当头一棒：“不太好，我还没被人照着脸打过。”
　　“对对对不起，我给你打回来行不行……”
　　“行。”
　　周明阳：……答这么快，是生怕慢了我会反悔？不不不大佬怎么会是这种人。
　　“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除妖师吗？”周明阳坐直了身体，思忖着问出口。这个词有段时间在网上出现过，他以为是网友玩的什么梗，自己并不想除了日常还得在网上被妖怪们吓一脸，就没深入了解过。但是吴思诚提到了，秦叔虽然后来改了口，应该也是说的这个词，让他不得不在意。
　　“除妖师是一群会用术法的人类，驱赶给人造成困扰的妖怪，或者驱使妖怪为自己所用，反正他们本事很多，我接触过一次，给他们搞了点麻烦，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周明阳一愣，马上意识到沈空口中“得罪过”的人类很可能是除妖师中的某一位：“我们家最近会请一个除妖师，那我还是不要回去了。”
　　“不必太过紧张，对我有威胁的人太可能独自活动，你平时把眼睛藏好就行。”
　　“嗯嗯。”周明阳点头答应，“他们是不是很神秘？该不会像你一样掏出刀啊，用火啊水啊什么的吧。”
　　沈空淡淡道：“不会，一群半吊子而已，最神秘的一直是我。”
　　周明阳：……这话说的。
　　挂了电话，他吐了口气，倒在柔软的被子里，窝在枕头边的绵绵顺势被床的弹力掀起来，气得又开始往周明阳脑门上拍。
　　“啊，有点舒服。”周明阳眯着眼睛任由奶猫给他“按摩”，心里叹了口气。
　　这事儿其实挺奇怪的。
　　他能看见妖怪，但他哥虽然没明说，肯定知道，他那个父亲估计也知道。但是这两个在他目前的人生中可以说是最亲近的人，却对此没有一点表示都没有。如果全世界只有他一个能见到妖怪的人就算了，但是很显然，还存在着“除妖师”这个和妖怪打交道的群体，根据沈空的话推测，数量应该不少。
　　老宅里那帮子亲戚一直当他有病，不会太在意，他父亲总是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也都算了，但周明阳不相信他哥也不知道除妖师，他甚至隐隐觉得，周明烨在刻意隐瞒除妖师的存在。
　　这次他忽然出现在锦城，周明烨大概也是措手不及，不然以他的本事，一定会提前处理好这个除妖师。
　　他其实可以有同伴的。
　　所以这么多年来被当成异类，因为这双眼睛遭受的那些痛苦，孤独，还有胆战心惊，都有什么意义？
　　周明阳不禁想到了吴思诚，他问过这位温和聪慧的室友会不会觉得他奇怪，吴思诚是怎么说的？
　　——当然奇怪啊。
　　是不是周明烨也觉得这样很奇怪，才不让他接触除妖师的？周明阳不敢想更不敢问，他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有长进，还是这么懦弱，遇到问题只会像个鸵鸟一样假装看不见，等血淋淋的真想揭开了之后，才会掉两滴眼泪觉得自己很可怜。
　　他面无表情地瘫在床上，望着淡蓝色的天花板，忽然觉得一阵窒息。
　　这明明是那么温柔的颜色啊。
　　……
　　周明烨双手抱胸，神色冷肃，面对着一群位高权重的大老爷们都岿然不动的他，此刻却对一个年轻男人严阵以待。
　　这个男人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小一些，一身黑色长衫，长发拢在身后，样貌斯文俊秀，却在一举一动中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尤其是在看到他被黑色绸布蒙着眼睛，却能精准从桌前拿起茶杯的时候。
　　“十分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希望您不要介意。”尚清源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叶，缓缓呷了一口。
　　周明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个城市从太阳落山到深夜来临的这段时间都是一个样子，只有从远处灯火辉煌的钟楼上才能感到时间的流逝：“没想到您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会找上我这个凡人。”
　　尚清源对他言语中的挖苦毫不在意：“我也没想到周明家会有您这样直率的人。”
　　两个人不痛不痒地互相打了个机锋，周明烨心里烦躁却半点不露，看到自家弟弟定位好好的在家里才稍微安心一点：“我时间宝贵，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可以让我见一见周明阳吗？”
　　这句话让周明烨瞬间变了脸色，浑身煞气几乎要压不住，但他还是一瞬间把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见我弟弟做什么？道歉就不必了，那封幼稚的威胁信并没有什么作用。”
　　“既然不需要道歉，那便算了。我这边几个手下一着急，就容易走点歪门邪道，已经处理好了，周明先生请放心。”
　　周明烨沉下眼睛看他，急？为什么而急，才会绕一大圈从周明阳这里下手？
　　尚清源将杯子放在了茶托里，笑出了声：“您不会真信了我的话吧？哎呀，这可真是罪过，我这个人半真半假的，还是不要全信的好。”
　　哪有人自曝为人不真的？周明烨上下扫了两眼这位尚家最顶端的人，依然猜不透他的想法。尚家家族历史比周明家要久远得多，也神秘得多，他们很少露面，却一直屹立在帝都权贵阶层的中心。周明辉远上台之后致力于将周明家的产业扩张，无疑会威胁到尚家的地位，这些原本都跟他没关系，但当他摸到这个庞大家族的一些阴私之后，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尚家掌握着一般人看不见的力量。
　　字面意思，一般人看不见，但他们家周明阳可不是一般人。
　　“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尚清源收敛了笑容，整个人忽然变得阴冷，“要不是这一次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你们周明家竟然藏着这么一个宝物。周明阳的才能不应该被埋藏，他是我们这边的人，你不应当拒绝他应得的一切，即便你是他的监护者。”
　　“你们这边的？”周明烨嗤笑一声，“周明阳跟你们这群疯子可不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敢让他接触我，接触除妖师们？”尚清源微微前倾，一缕长发从鬓角滑落，似笑非笑地对着周明烨，让人几乎要忘记他是一个盲人。
　　“那你倒是说说，你们除妖师用这个能力做了多少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周明烨挺直了背，神色冷漠，“他不会有兴趣成为你们一员的。”
　　“你怎么知道他没兴趣，就凭你这个将他抛下扔在龙潭虎穴，等出了事再出现的哥哥？”尚清源叹息一声，大幅摇摇头，仿佛十分惋惜一样，“你从来都不了解他，也不了解处在没人理解的环境中的一个人，会做点什么。”
　　“我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通知你一声罢了。”尚清源站起身，姿态优雅地离开了这间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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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换地图啦，准备好搞阳阳啦
明天！考察团来了！方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