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26、第六片花瓣

　　自第一天接下调率者的权柄时，沈空就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
　　他怀抱着连玄月都不知晓的秘密——他并非是完全的调率者。
　　调率者是妖怪世界的‘式’，或者说律法一样的存在，能够审判妖怪的生死，而不受约束。但他不能，他只是一个代行者，而非律法本身。如果手上沾了妖怪的命，那么下一刻，他的身上就会长出和眼前这妖怪身上一模一样的障。
　　障即是罪，是恶，是怨。哪怕一个念头，都有可能形成障。
　　小恶宛如烟雾，很快就会消散；大恶形成的障则会深深扎根于宿主的皮肉甚至灵魂里，纠缠半生，哪怕宿主死亡都无法消散，只能飘荡在人世，随着时间变淡，或者被调率者彻底净化。
　　沈空无法知晓，他的力量能否消除自身的障。
　　即便受到诸多妖怪敬畏，但谁又能知道，这一代的调率者徒有斩杀妖怪的能力，却不能，也不敢向他们挥刀呢？
　　眼前的妖怪和它身后的存在很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他们用这种方式逼迫沈空，让他一个人类，犯下无法挽回的恶业。
　　这样的选择以后也一定还会有，自己大概也总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吧。沈空这么想着，握紧了长刀，跨过地上的黑水，一步步靠近了妖怪。这只妖怪已经奄奄一息了，一旦它彻底死亡，而通道没有关闭，那就再也关不上了，它们压根没有给他寻找第三条路的时间。
　　如果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了眼前这妖怪一样浑身长满了障，那他该何去何从呢？
　　沈空举起了长刀，将刀尖刺入了妖怪的身体。
　　……
　　周明阳在车站等班车，顺便摆弄着导航查看消息，虽然时间还早，但是这儿确实偏，去学校的班车竟然只剩下最后一班了。
　　一拨蓝马甲的工作人员收工了，他们背着工具箱下山，看到等车的周明阳，向他友善地笑笑。很快大巴过来了，他们上了车，车站又恢复了冷清。
　　周明阳抬头看看神社所在的半山腰，那里依然灯火通明，应当还有人在工作吧。他后来也就想明白了，这里大概就是室友安利的游园会所在的民宿。也是，在外人看来，这里并没有太大的宗教色彩，也没香火和供奉，与其说是神社，更像是一座私人大宅子。
　　他自顾自感慨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默默的抱头蹲下了。
　　奶猫端端正正地坐在车站的长椅上，尾巴绕了半圈，盖住并拢的小爪子，一脸鄙视地看着戏很多的主人。
　　“绵绵啊。”周明阳苦恼地说，“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失败？”
　　“喵？”
　　“刚开始遇到玄月先生的时候，他还很耐心地跟我科普，现在呢，虽然他总是笑着，但是怎么看怎么可怕，我却连为什么惹他生气都没弄明白。”
　　绵绵斜了他一眼，表示那种可怕的大妖怪的心思有什么好猜的。
　　“他特别紧张沈空，刚刚沈空给自己划了一刀，玄月先生差点暴走，也不知道沈空怎么跟他相处的。”周明阳原地哆嗦了一下，“今天大家都怪怪的，那个许负责人说一半留一半，特地把话留下来跟沈空说。沈空也是，把我支走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连玄月先生也要支走呢？他们不是主宠，呃，同伴吗？”
　　还让玄月先生送他到车站，就好像他早知道神社里必然不太平似的。周明这么想着，默默叹了口气。玄月先生也是，看起来那么强势，一遇上沈空就变得言听计从。
　　换成平时的周明阳，被人暗示了离远点，他必然会有多远滚多远，绝不给人添麻烦，但是这一次，他却犹豫了。
　　大概是因为沈空的眼神和露神很像吧，像到让周明阳觉得，如果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
　　公交车拖着长长的车灯从远处驶来，空旷车厢里开着暖黄的灯光，乘客也没几个，周明阳看着眼前大开的车门，忽然收回了上车的脚步。
　　司机师傅一脸奇怪：“你到底上不上车？”
　　周明阳后退了两步：“抱歉，我好像有东西落下了，您先走吧。”
　　“什么东西那么重要，我这都最后一班了啊？”司机看着急急忙忙远去的人影，关上了车门。
　　周明阳一口气跑上了山，人们都陆续收工了，看见他急匆匆跑上来，还有点惊讶。一个大叔认出他刚刚和许成走在一起，喊住他：“小伙子，许先生还没走，还在正厅那边，你别着急。”
　　“好，谢，谢谢。”周明阳喘着气撑着膝盖直起腰，不料用力过猛，眼前一黑，差点没摔地上，旁边有个人给他搭了把手，好歹没让他又滚下山去。
　　“啊，谢……”周明阳道谢的话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许瑞搀着他，眼神泛着诡异的青白色，直勾勾地盯着周明阳。
　　周明阳一点也没有见到同学的欣喜，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被一双鬼爪子抓着，阴凉的气息顺着那只手流连在周明阳的皮肤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许瑞状态明显不太对劲，两只手捏紧了周明阳的胳膊，就这么会儿，周明阳就觉得血液不畅，手臂都麻了。
　　“你能不能放手？”这地方人来人往的，还有人好奇地往这儿看，周明阳不敢有太大动作，也不敢把眼睛挪开，都快哭了。或许盯久了，周明阳的眼前慢慢出现了两张重叠着的脸，一张是正在神游的许瑞，另一张属于一个妖怪，妖怪脸上长满了黑乎乎的疙瘩，看起来格外可怖。
　　鬼影似乎感受到了周明阳的视线，慢慢从许瑞的头上升了起来，一双青白的眼睛含着恶意打量他。于是周明阳眼前就是一个脑袋上又叠着一个脑袋的景象。
　　周明阳：……串糖葫芦啊这是，不行，这葫芦太恶心了。
　　绵绵从周明阳肩上蹿下来，扑进许瑞的怀里，许瑞的身体大概还残留着撸猫的意识，立马放开了周明阳抱住绵绵。周明阳趁机后退了几步，就准备拔腿就开溜，不料没走几步，忽然听见后面一声凄厉的猫叫。
　　周明阳一愣，转头一看，结果没看到猫咪，反而看到了一只黑影像个床单一样糊了周明阳一脸。
　　周明阳：……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卧槽那张恶心的脸是不是和他贴在一起了！
　　脸贴脸是其次，他很明显的感受到身体有点不太对劲。
　　以前被乱七八糟飞灵附身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被缚灵附身那次他干脆就晕过去了，这一次，周明阳明显发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当胸钻了进去，使他五脏六腑瞬间挤在了一块，手脚也沉重了不少。他费力地抬起手，捂着嘴咳了一声，难受得弯下腰来。
　　“周明阳？”鬼影一脱离许瑞，她就从神游的状态回归正常，看到眼前周明阳，把扭动不止的猫咪放了下来，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儿，不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明阳飞快地往旁边让了几步，就怕两人一接触，妖怪又上了许瑞的身。他想起沈空就在这附近，揣上绵绵，喊了一声“有事回聊”就飞快地走了，留下一脸莫名的许瑞站在原地。
　　……
　　手上传来了奇怪的阻力，沈空皱了皱眉，提刀又用力往里没入了几分。眼前的妖怪从刚才开始就挣扎得厉害，引诱他动手的是它，爆发出求生意志不想死的也是它。而现在，妖怪终于没了声息。
　　沈空轻微甩了甩刀尖，手一松，长刀就消失在空气中。地上的黑水不再蔓延，火焰连着妖怪最后剩下的躯体一起一点点燃烧净化。
　　沈空就这么站在熊熊燃烧的火海中，眼瞳里印着不断跳跃的蓝色火光，火焰舔着他微微扬起的衣摆，却并没有损伤分毫。
　　许成站在房间里，看着庭院里孤身独立的身影，嗓音紧张：“完事了？”
　　“算是吧。”沈空侧身回答了一句，却并没有返回正厅。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皱起眉头。
　　不太对劲，他身上没有长出障，刚才斩杀妖怪的手感也不太对。
　　他再一次确认了妖怪确实已经死亡，身体里的通道也已经关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控制妖怪开启通道的背后人收手了吗？沈空还没想明白，耳边传来了耳熟的呼唤声。
　　周明阳一边跑上来一边对一大片火焰目瞪口呆，扯着嗓子大叫一声：“卧槽，着火了？”
　　随后他小跑着绕过去，在距离沈空几步的时候没刹住，五体投地摔在地上。
　　沈空：……
　　看着不知道又上哪儿招惹了一身妖气的周明阳，沈空捏捏眉心，觉得有点头痛：“不是让你回去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周明阳顶着一脑门灰，在地上挣扎了一下，手脚沉重竟然没爬的起来，泪眼汪汪地对沈空道：“救命，我又被附身了！”
　　“我知道。”沈空走到周明阳面前蹲下，拍了拍他的脑门，“别动，我给你弄出来。”
　　周明阳觉得自己现在形象无比糟糕，忍不住吐槽：“我刚刚才被附身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手脚都不听使唤了，那妖怪丑得可以，身上长满了黑瘤子，会不会像上次缚灵一样弄不出来啊？这就比较恶心了。”
　　“闭嘴。”
　　“……”周明阳觉得大佬现在心情好像不太好，还是闭嘴保命要紧。
　　好在这一次附身的时间不长，那妖怪还没有彻底融进周明阳身体里，沈空抓着那妖怪的头顶一点点扯了出来。周明阳只觉得自己就是一块菜地，那妖怪是一只巨大的萝卜，连根带泥土一块拔出来，那感觉，真叫一个酸爽。
　　妖怪被拔掉之后，周明阳浑身顿时轻松了不少，也能动了，爬起来拍拍土，刚准备和沈空道谢，却见大佬盯着手里扭动着的妖怪，神色可怕，一把将它扔进了还没有熄灭的青蓝色火焰里。颜色诡异的火就像浇了一层油上去，刷的一下燃烧得更旺了。
　　妖怪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震得窗台下的风铃都颤了颤，见裹着火焰的妖怪要跑，沈空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一甩手用长刀把妖怪钉在了地上。
　　周明阳被这架势吓着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沈空冷漠地看着妖怪挣扎的幅度慢慢变小，问：“这妖怪哪来的？”
　　“我，我回来的时候在外面看到许瑞了。”周明阳紧张得有点结巴，说完意识到自己回答得文不对题，赶紧补充，“它本来附身在许瑞身上，碰到我就跑我身上来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
　　周明阳被问得一愣，自认为说实话的话可能会被打，还显得不自量力，低下头看到蹲在他脚边的猫咪，灵机一动：“是绵绵，绵绵非要上来，我不放心，就跟着一起过来了。”决口不提不放心的到底是谁。
　　被甩锅的绵绵一脸无辜地“喵”了一声。
　　“行吧。”沈空眼神复杂，“这次谢谢你了。”
　　“诶？”周明阳傻兮兮地看着沈空，不明白自己被附了个身，竟然被道谢是什么道理。
　　沈空没管他，等火焰熄灭，他把地上剩下的唯一一只光秃秃的妖怪捡起来，展开抖了抖，从口袋里掏出橡皮筋扎好。
　　周明阳一看这架势，不久前被当做容器装缚灵的经历让他飞快后退两步：“你别过来！”
　　“……我带容器了。”沈空无语了片刻，把妖怪团成一团塞进了手指大小的瓶子里封好，“放你身体里就拿不出来了，我没那么傻。”
　　周明阳讪讪地把抱头的手放下，觉得自己最近丢脸的次数尤其多。
　　两人并肩走向了一直站在门边不敢出来的许成，进了大厅，周明阳一看房间里凄惨的样子，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才出去了没一会儿，怎么一副狂风过境的样子？”
　　沈空把垂枝扇交给许成，让他找个地方收好：“有妖怪闯入。”
　　周明阳脱口而出：“你想一个人对付它？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把倒下的木架扶起来，顺手从周明阳手里接过花瓶放好：“麻烦，不想说，既然你和那妖怪接触过，自己去它的梦境里看吧。”
　　周明阳：……好的吧。
　　没过多会儿，许瑞气喘吁吁跑了上来：“你怎么跑这么快……沈空也在，一起来的？”
　　不等他们回答，许瑞看见房间里乱七八糟的，窗帘碎成一条条，见怪不怪的拿了扫把过来，阻止了想要帮忙的两人：“你们是客人，先坐会儿，周明阳，卫生间找到了吗？”
　　“啊？”
　　“啊什么啊，你刚才在我面前一脸憋不住的样子跑了，难道还没找到卫生间？”
　　“嗯，找到了。”沈空顺口帮着回答，拉着傻愣的周明阳找了个椅子坐下， “你父亲去放东西了，一会儿就到。”
　　周明阳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找卫生间，这会儿又被他们的关系搞晕了，他不过就出去了一趟，怎么感觉村通网一样。
　　“许成是许瑞的父亲。”沈空把扑进自己怀里的绵绵塞回周明阳手里，“现在没事了，阳阳你先回去，我等玄月回来。”
　　“现在可没车了哦，五分钟前最后一班刚走。”许瑞三两下收拾完，往他们两人面前一坐，“你们就在这儿住一晚吧，我家大宅有客房的。话说你们俩什么情况，跟我爸认识？”
　　沈空一脸烦躁，示意周明阳说。
　　周明阳的懵逼脸就没下去过：“我也不知道，我一醒过来就在这儿了，差点以为自己穿越。”
　　沈空：……有时候完全分不清他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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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获得能力第一个想法不是能做什么，而是不能做什么，有没有觉得很有意思蛤蛤蛤，最大的设定之一，抖出来了噫嘻。好吧这个设定是我自己加的，草稿并没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走一步看一步了。
最后空对阳阳是装傻还是真傻发出了怀疑，之所以有装傻这一疑问，是因为这是挺紧急的一件事，恰好就给阳阳赶上了……不懂小天使们有没有明白这一系列流程，嗯，我下章再解释一下?
其实这个只是巧合，毕竟阳阳啥都不太懂……我觉得我得让他赶紧懂一下，知识水平相差太大聊天也不方便==
啊，阳阳啥时候才能脱离傻白甜的人设，走向开挂bug路线呢，好吧开挂bug也不是我最终设定，我的最终设定是那种，嗯神仙高人，感觉前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