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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番外之芦花篇:偏爱 ...


  •   随着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被那连绵的远山吞没,绛蓝色的天幕中,星光渐起,仰首望去,依稀便可看见那一条浅浅的银河横跨长空,浩瀚无际——乡村的夜晚就是这点好,静谧,开阔,比起城市里那高楼林立的喧嚣和拥挤,解甲归田、躬耕陇亩,倒也未尝不是一种别样的选择。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星空,这样宁静安详的初夏时节,我,华港生,在这处偏僻少人烟的荒郊村落,在这两间简陋的茅草屋中,和我的母亲林莲好、弟弟Julian,已经度过了十个年头。在这十年中我们母子三人曾经无数次的共坐窗前,一同遥望那耿耿星河,只是从五个月前起看星星的人便少了一个——妈走了,真正的去了天上,化作那满天繁星中的一颗,从此这茅屋院落便只剩我们兄弟二人朝夕相对,吃饭,睡觉,侍弄房前屋后的各种作物,闲了我便写写我的小说,他做腿部康复锻炼,照常把日子过下去,每天日升月落,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人到中年,又都是吃过枪子儿、在鬼门关前转过一圈的人了,对于生死总归是能看淡些的,况且我们毕竟是亲兄弟,毕竟我们,还有彼此……

      流云伴月,清风徐徐。夜幕降临后,这空旷的村落,又只剩下了我们兄弟二人。

      狭小的厨房里,那盏老式煤油灯散发出朦胧摇曳的光芒,一旁的灶膛内,柴火正旺,在我的添柴和不断扇风之下,灶上那一大锅水很快便翻起了泡沫,我灭掉灶火,将那滚水倒入摆在地上的铁制澡盆中,又从缸里舀了几瓢冷水调和,用手试过温度后,才向屋中叫道:“水好了,Julian,出来洗澡吧!”

      一墙之隔的里屋传来了几声响动,穿着家常衣裤的Julian掀开帘子,出现在我面前,我只装作没看见他眉宇间的忧伤神色,一如往常那般冲他笑笑,招手道:“来,哥哥帮你。”

      Julian沉默着走向了我,我拉过小板凳扶他坐下,跟着便帮他脱去衣服,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配合着我的动作,还将脱下的衣服自己叠好,放在一边——看着他那顺从却又自立的模样,我才终于想起他的病已经彻底好了,再不是过去十年中那个状如幼童、万事不能自理的他,只不过我已经如照顾小孩子般照顾了他整整十年,喂他吃饭喝水自不必说,一应洗脸洗澡之事也都由我全权负责,或许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照顾已成为了我的一种习惯,就算明知Julian已恢复如初,只怕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是改不过来了呢。

      厨房里已是热气氤氲,我扶着光身的Julian踏进了澡盆,见他的一只脚刚触到水面便本能地收回,我便笑着劝他道:

      “有点烫,是吗?我是看最近湿气重,怕你的腿会痛,想用热水好好帮你敷上一敷,我扶着你慢慢坐进去,没事的……”

      我边说边托着Julian的身子,又用一只手捧起盆中的热水,小心地拍洒在他的身上,待他适应一些,才扶着他在盆中坐下,再拿起一块毛巾帮他擦背,一面调动自己所有的幽默细胞,不住的对他说笑,生怕稍有停顿便会让他沉浸在那悲伤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新房已收拾得差不多啦,咱们随时都可以搬过去住,到时你再去医院复查就会方便得多,也省得你老是担心恢复不好,影响了你的光辉形象——”

      “明天我就去镇上给大哥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打算哪天过来,我猜是得等到侄子和侄女放暑假的吧,你想好送他们兄妹什么礼物了吗?要不这样,明天我陪你到市中心的百货商场逛逛,顺便再帮你也买些衣物——你不是说要穿西装接见他们的嘛,我在想,干脆我也弄身西装得了,不然接机时你像个商务精英,我倒像个土包子,那不是要给人看笑话吗,我可不要……”

      “你今天晚饭又吃得那么少,难不成是要减肥么?那可不行,等洗完了澡啊,我再给你煮碗面,你不好好吃饭,别说哥哥,就是妈知道了也会不开心的——”

      “哥。”

      毛巾下那个一直安静的身躯突然动了动,只一声轻唤便叫得我胸口一痛——我知道对于妈的离世,他比我还要伤心,尽管他并不肯表现得太过明显,可我还是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的心事从来都瞒不过我,就像我的心事,也从来都瞒不过他……

      “冷吗?我帮你添点热水——”

      我故作镇定的将话题岔开,放下毛巾便要站起,Julian转过身来,一把拉住了我,我看到他的眼底已是雾气弥漫,更看到他抬起那张湿漉漉的脸颊,用带些哽咽的声音认真地问我道:

      “哥,这些年来,照顾我,是不是让你和妈很辛苦?”

      我深深吸气,压下了双眼中涌起的那股热流,一边回握住他的手,一边同样认真地回答道:

      “没有,Julian,从来没有……你是妈的儿子,是我的弟弟,这些年看着你一天比一天好转,我和妈不知有多高兴呢……你还记得吗,那天在海边,妈笑得多么快慰,她一定要看到你彻底康复才能安心离开……Julian,你要相信哥,妈真的从来都没有憎恨过你,真的……”

      “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有好好孝顺过妈……”

      Julian的指尖愈发冰凉,我急忙抖开毛巾将他包住,又将盆中热水淋上他的身体,Julian上身前挣,凑近了我的脸庞,声音颤抖地道:

      “我那时虽然疯了,但有一些事情,我却还能记得——我总是把妈推开,害她摔到地上,对不对?有时我还会挥拳打她,骂她是坏人,让她滚……哥,妈到了后来身体那么不好,是不是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如果没有我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

      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已近在咫尺,那双眼里透出的目光是那么悲恸无助,竟如一道闪电划破我的记忆,仿佛我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辆面包车上,怀中紧紧抱着那个沉甸甸的身躯,眼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紧盯着我的脸,亮晶晶的眸子和此刻一般无二——那一瞬间我便只想将他紧拥入怀,用力亲吻上他的眼皮,告诉他不要怕,哥哥会永远爱他,而我的嘴唇上立刻便传来了温热的触感,脑中登时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嘴唇果然正贴在Julian的眼睛上方,他那赤|裸的身子也正被我揽在怀里,几乎就要被我从澡盆中打横抱起,按说哥哥安慰弟弟自是没有问题,可是,可是我的这副姿态——

      “Julian!”

      我慌乱地叫了声他的名字,随即便将他身子放开,Julian并未抗拒,只是依旧忧伤地望着我,可我却已不敢再直视他的脸,一种莫名的恐惧突然在我的心底弥散开来,虽然我很清楚Julian不会怪我,但是,我自己却——

      身为他亲哥哥的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Julian,我不可以的,我不能啊……

      这十年当中,我们日日相伴,病发时的你宛如孩童一般牵着我的衣袖,只要跟在我身边就笑得心满意足;你还会把所有能找到的好吃好玩的东西全部留给我,哪怕只是一颗糖果、一只蟋蟀;就连睡觉你也要挤在我的床上,和我盖一张被子,多少次我在夜里醒来,都看见你把头依偎在我的肩上,一刻也不肯分开……如今你已复原,整整五月过去,你我兄弟却依旧同吃同睡,纵然没有外人来说三道四,可是,我们……

      Julian,弟弟,我们不该这样,可是,为什么在这五个月的时间里,你不曾主动开口,我也就佯装不知?最多不过在你夜里照旧靠向我的肩膀时,轻轻将你的头移回到枕上,帮你盖好被子,翻过身去背对着你,然后听你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叹息,跟着我们兄弟便那样躺在床上,相背无言,一直到天亮……

      “哥……”

      被热水浸湿的手掌轻轻环住了我的手腕,那对泪眼再一次靠近了我的双唇,那目光让我的耳垂霎时变得滚烫,我想逃,却又发现自己根本就挪不开步子;我想将他按回到澡盆里,赶快帮他洗完了事,可我的两手非但不听使唤,反而还鬼使神差地抚上了那双眼眸,即使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两团隐藏在泪意之下的熊熊炽火,即使我明明知道倘若再不设法中止事情将会变得不可收场,可我就是仿佛着了魔一般,怎么也无法将手移开——我,华港生,接受过教育的模范学生,曾经秉公执法的前任警察,此时此刻面对自己赤身裸体的亲弟,居然,居然会——

      “哥哥,我好想你……”

      覆在我腕上的单手变成了双手,那一头潮湿的黑发已蹭上了我的脸,丝丝热气迫近了我的喉结,让我无从躲闪,更无力回避!

      “我想你……想得承受不住……我天天都在想你,哥……”

      “别说了,Julian,别说了……”

      我的身体战栗得比怀中的人儿更甚,尽管那烈火焚心的滋味已令我几欲癫狂,可我不能,我不能对不起九泉之下的母亲,更不能害了我唯一的弟弟!十年前我便已经害过他一次,险些导致他万劫不复,十年后的我又怎能再错一次,就为了满足自己的那点私欲,便要我再度拉着他,一同跳下那万丈深渊么?!

      “哥,其实有件事压在我的心里很久了,我一直想要问你,一直没有机会——”

      偎靠在我胸前的人儿抬起了头来,一滴清泪依然在他的嘴角处闪动,他的手已绕在了我的腰间,语气轻柔却又略带颤抖的向我问道:

      “我还记得,我们刚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有一次我病情发作,一把将妈推得老远,妈的腿站不稳,一下便向后跌倒,头磕在地上晕了过去,可我当时满脑子里装的都是仇恨,只觉得她就是害死爸爸的帮凶,我只想着要给爸爸报仇,扑上去便要打妈,我记得当时你从外面冲了进来,将我拦腰抱住,还在我的耳边大声呼唤着我——哥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那一次,都对我说了什么?”

      我全身战栗得更加厉害,两只脚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Julian却是向我凑得更近,一面将我抱紧,一面柔声说道:

      “我当时光顾着拼命挣扎、大吼大叫,可我还是听清了你的只言片语,你其实是对我说出了那三个字的,对吗?虽然我那时情绪太过激动,身体也不争气,只挣扎了两下便倒在了你的怀里,但是我记得的,你说过,你真的说过——”

      “不,不行……”

      我勉力抬起那灌铅般的手,刚要推向Julian的胸膛,便看见他双眼流下了泪来,可嘴角却仍旧向上挑起,笑问我道:

      “告诉我吧,哥哥,你当年究竟都说了什么?你爱我,对不对?不光是兄弟之爱,还有知己之爱、情人之爱,你和我一样,都做不到只把对方当兄弟,哪怕明知是错,可是你和我,偏偏就是——”

      “啊——”

      伴着一声凄厉透骨的惨叫,我终于将身子狠狠撞向了地面,整个人躺倒在澡盆边蜷缩成一团,Julian惊叫着扑来拉我,我只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任凭泪水涌出我的眼眶,似是认命一般翕动着睫毛,微笑地道:

      “——我当时对你说,Julian,你快住手,你不能这样对妈!我知道你气妈爱上小孙,不肯为你爸爸报仇,对不起你们父子,可是,我也爱上了你啊……而你,你也害死了阿青,她也曾经是我的女朋友啊,我也明知是你杀害了她,可是我也同样不能为她报仇,甚至还要想方设法的护你平安!我也对不起阿青,对不起她的姐姐,如果说有罪,我也罪大恶极!Julian,我求求你,你原谅妈吧,你就看在我和妈一样,都爱上了杀害自己前任的仇人的份上,你要恨就恨我,不要再恨妈了……”

      我的头已被Julian从地上托起,搂在怀中,我听见他胸膛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他的掌心温柔的抚摸,所有的倔强和伪装终于溃不成军,我死死揪住了他的臂膀,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地吼道:

      “你为什么要逼我说出来,为什么呀?那些惨痛的往事明明都已过去,我们把它忘掉,只当做了一场噩梦,不好吗?我们就当彼此只是相依为命的兄弟,什么都不说破,不好吗?反正我也是捱惯了辛苦的人了,再捱下去又怎样,不就是受点苦吗?你为什么非要逼我,为什么不让我继续扮演你的好哥哥?是我这个哥哥做得不称职吗?还是我不配做你的哥哥,啊?!”

      那双手将我的头抱得更紧了,修长的手指拨过我的脸颊,为我拭去了腮上的泪滴——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在某个人的面前这般放肆哭喊,也是第一次有人肯为我耐心拭泪,没有嘲笑,没有怪责,只有那一双温柔的手掌,这个昔日里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大佬,而今,却在为我——

      我抬起手来,对着那双点漆般的眼睛,凄然一笑,一声声地叫道:

      “我们是一个妈生的啊,我怎么可以爱上你……我们害得彼此还不够吗……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这世界那么大,为什么除了你,我就是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啊……为什么别人我都不爱,偏偏……就只对你……”

      头顶的呼吸愈发紧促,而那片紧贴着我面颊的赤|裸的胸口,此刻已是,一片濡湿……

      狭小的厨房里,灯火已熄。

      丢在地上的澡盆无人收拾,用过的毛巾漂浮在水面,那盆边摆放衣物的小凳上,又多了一件上衣、一条短裤……

      窗外,蝉鸣阵阵,满地清辉。

      那一夜的我和他纵情缠绵,我们脱光衣服滚倒在床上,如溺水之人一般紧紧抓住彼此,每一次都要拥吻到缺氧窒息了才肯稍微分开,略透过一口气后便又继续疯狂的唇齿吸吮,恨不得把对方吞吃下肚。这一刻我们的眼中便只看得见彼此,只看得见彼此的身体和面容,别的我们什么也不想管,人伦纲常,礼义廉耻,恩怨情仇,是非对错,统统去他妈的——我们不顾了,我们什么也不顾了!不管,不顾!!!

      不顾被子和枕头被我们踢到了床下,堆叠成团。

      不顾身下的床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反正没人听见。

      不顾隔壁房中供着的妈的灵位,那张黑白照片上的妈笑得那么灿烂,好像再也不会为了任何事烦恼……

      不顾远在香港的大哥大嫂一家,不顾他们得知此事后的反应,不顾那些喜爱我作品的读者、编辑,不顾未来的路上还有多少荆棘坎坷、风雨波折……

      明天会怎样,谁知道呢?

      太阳照常升起,夜幕依旧降临。

      只是,我和他,再也不会分开。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再度给自己撒花,也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和支持,哦也~
    顺便给自己准备动笔的另一部天若有情芦花同人文打个宣传,虽然新作是打算走中短篇合集+be路线,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根据实际需要和承受能力,选择是否阅(shou)读(nve)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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