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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番外之阿标篇:托付 ...


  •   当我被押解着走进会见室时,那个男人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四目相对的刹那,我的内心竟是一片异乎寻常的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狂风巨澜——按说我应该恨透了他,应该和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甚至我应该不顾手铐脚镣的束缚,冲上去狠狠地暴打他几下,可是我却统统没有,我只是安静的在他对面坐下,在那负责监视的警察的注视下,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了三个字:

      “你来了。”

      对面的男人同样波澜不惊,只淡淡地应道:“来了。”

      我叫阿标,这是我唯一的中文名字,而那个男人,他的真名,叫作华港生。

      曾经,我是香港华夏集团叱咤风云的二号人物,手下小弟无数,他只是个仰人鼻息任我差遣的小小司机,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声“标哥”;可如今收押所里再见,我的身份已是阶下囚,他却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警察,而且极有可能已被警署内部视作功臣,备受嘉奖,前途无量——要不怎么说呢,这人生的际遇,就是个反复无常啊。

      “你发达了?这一趟卧底下来,警署应当不会亏待你的吧?你现在是什么头衔了,高级督察?”

      我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心底的恨意,再张口时,便是语带讥讽,可眼前那张脸却仍是看不出多少波动,待我说完,也只轻叹一声,低低地回道:

      “我现在,只是个被停职的警员罢了。”

      一听到这个回答,我便禁不住冷笑,心中顿时畅快无比:“怎么,华警官为铲除犯罪集团不惜以身涉险,立下汗马功劳,最后换来的居然是这等结果?也是啊,除了我们老板,还有谁是真的把你当人看的呢?除了他,还有谁会在乎你的死活,会管你是高兴还是难过?”

      苦涩的感觉在我的胸腔里蔓延开来,我那位杀伐决断、最鄙弃妇人之仁的老板,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放弃了抵抗,对我的劝告充耳不闻,不但导致我们数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更是几乎葬送了他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竟是老板的心头肉,为了他可以连性命都不要,我知道老板对他一片真心,就像我对老板那样——我们都在固执地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为了那个人甘愿付出一切,明知苦海无边,却又回头无岸……

      我一脸幸灾乐祸地盯着那个坐在对面的情敌,果见他那原本淡定,或者说是强装淡定的眼角失控似的抽搐了一下,而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将头转向一边,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你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又发出了一声冷笑,才不过区区两句话,他便扛不住了么?算他还有点良心,不枉了老板爱他护他一场,好歹不至于像我一样!

      “我听你那个姓李的上司说了,那天,是你救了他。”

      我收起讽刺,正色说道。我必须承认,在听到他舍身为Julian挡枪的那一刻,我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既为老板欣慰,也深为自己不服——如果不是事发时我已被那群警察控制,我明明也可以为老板做到的,别说是挡子弹,这么多年来我陪着老板出生入死,论救他脱险又何止一回两回?若非命大,也断活不到今天,然而老板何曾为我的舍身相救有过一丝动容?但如今,他却为了华港生,这个一手将他推入绝境的始作俑者,这个在我看来为他死上一万次都不为过的罪魁祸首,为了他给出的那一点点温暖和补偿,他便——

      “——我还听说,他被送进了精神病治疗中心,是不是真的?”

      我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几分颤抖,可是这一次无所谓了,我不在乎被他和那个监视的警察发觉,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想知道,老板他,究竟怎样了?

      “嗯。”

      姓华的男人只回答了一个字,双眼中掠过一丝痛楚,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胸口立时便痛得喘不过气来——我那向来精明而又冷酷的老板,他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何种程度,竟能让这个一力与他作对的生死仇敌都为之心痛?偏偏我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老板会变成这样,肯定与眼前的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而这也是我坚持向警方要求这次会见的目的之一——我就是要看看这个将老板伤得体无完肤的刽子手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就是要亲口问一问他,对于Julian,这个用全部生命来深爱他的人的现状,他究竟有没有过哪怕一丁点的悔意?可还不等我张口发问,这个该死的罪魁祸首居然主动补上了一句,听得我整个人登时怔住——

      “我已经和李sir说好了,等我出院,便去治疗中心陪他——当然,不光是陪护,这一去,也是有任务在身的。”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足足让我呆怔了十几秒钟,直到我确信那人投向我的目光丝毫没有闪躲,坦然得令人无法怀疑:他,曾经的叶成贵,现今的华港生,要去那精神病治疗中心陪伴老板,那个因为爱他而陷入疯癫的男人——真不敢相信,我要求见他一面的另外一个目的,还未及开口,便已经——成功了一半了?而至于他后半句话所说的“任务”,我也是心知肚明,因为这一切,其实都是我想要的结果,只是在我的心里始终还有个疑团,今日既见了当事人,少不得便要问他一问,虽然因有那警察在场的缘故,又为了保护Julian,我只能装作不经意的、轻描淡写地问他道:

      “那单交易,是不是你?”

      他垂下眼去,点了点头,依旧只答了一个字:“是。”

      “呵……”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果然我猜得不错,自从我被关到这里,被那个什么李sir带着一群警察喽啰轮番审讯,逼问出事当天和泰国佬最后一单毒品交易的去向时,我便已察觉到事情不对,于是将计就计,暗暗定下了以此为借口换取Julian平安的计策,毕竟那帮警察所掌握到的资料统统都显示,关于那单新型毒品交易的过程和结果,集团内部就只我和Julian两人清楚,只要我咬紧牙关拒不交代,那群急于立功的警察便只能把目标转向Julian,我越是不说,Julian便越是安全,我放心不下的只是他身边无人照应,尽管他还有母亲,但我太清楚那位自己都还需要人照顾的无用女人根本指望不上,其他那些自身都难保的所谓“兄弟”更不行,唯一有点希望的,还就是那个在生死一线间挺身而出、救下他一命的人,可是他对Julian,到底是不是出于真心?这个亦敌亦友、亦恩亦仇的男人,究竟值不值得托付呢?

      “华港生,你该知道的,老板他待你,当真不同于他人……”

      我的眼眶处突然泛起一阵酸意,在对手兼情敌面前低三下四,这种滋味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可是为了Julian,我已无从选择,只能是尽量保持着那种绅士的体面,假装平心静气地说下去:

      “你那样对他,他都不曾恨你,就连我在你住过的房间里搜出了窃听器和针孔摄像机,查明了你的真实身份,他也不许我动你一下,这要是换了别人,怎么可能?即便是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对他忠心不二,可是倘若被他发现我稍有一点欺骗背叛之处,他也决不饶我,一定是毫不犹豫的将我处死,绝无半点旧情可念——他爱你,你明白吗?不是一个上司对下属的器重,也不是一个富翁对贫民的施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真心交付,他把心给你了,毫无保留的给你了,就算你一时无法接受,也请你不要践踏他的真心,不要去伤害他,可以吗?”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垂首不语,可是我能看见他的睫毛颤动得厉害,一如我此刻澎湃已极,却还要强行克制、苦苦压抑的心绪!

      “华港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对他所倾注的感情,一点都不亚于他对你的,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寄人篱下的长大,为了生存不得不处处看人眼色,直到我遇见了Julian……是他给了我工作的机会,给了我发挥能力的舞台,他不爱我,但他需要我,不论事业还是生活,对我来说,也就够了……很久以前我便下定了要守护他一世的决心,哪怕是牺牲性命,可是眼下我已身陷囹圄,再也守护不了他了,我不怕坐牢,也不怕死,我只怕他今后孤苦无依……他在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就算有也跟没有一样,你说,以后他可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他孑然一身,就在那精神病院里,人不人鬼不鬼的,度过后半辈子吗……”

      男人依旧沉默着,只将那交握的、微微颤抖的双手悄悄藏到了桌下,可我已不能再容他慢慢思索了,猛地便将身子向前一探,叫道:

      “拜托你了,别把他丢下不管,好么?我不知道你对他究竟抱着怎样的情感,但是冲你肯舍命救他这一点,就证明你还是在乎他的,是吗?我有种预感,只要你去照顾他,他的病就一定会好起来的,求你救救他吧,对他好一点,他现在,真的就只有你了啊……”

      “我不会丢下他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照顾他一辈子——”

      我的求恳,生是被这遽然响起的一句打断,可是,我……我有没有听错?

      他,竟然答应了?

      他答应照顾他一辈子了?还说,就算我不主动提,他也会——

      “你……”

      我诧异地望向了那张神色坚定的脸,下一秒却又从他的口中听到了一句话,一句不知是解释,还是补充的话,可他,他说的是什么?!

      “他是我弟弟,亲弟弟,我照顾他,责无旁贷。”

      血液猛地冲上了我的头顶,我几乎就要推开桌子跳起身来,却见他的面色依旧平静,语气也不见什么起伏,只管看向我瞪大的双眼,继续对我说道:

      “他和我是同一个妈生的,林莲好,也是我的母亲……当年要不是我父亲一念之差,将她赶出家门,她也不会流落街头,与Julian的父亲相遇……可是无论怎样,我和Julian,都是板上钉钉的亲兄弟,所以,今后,我不能不管他,也不会再不管他了……”

      我的思维已完全扭作了一团乱麻,只能是听着那个声音徐徐道之,清清楚楚的告诉我那个最难以置信的事实,而我在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之后,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该窃喜还是悲哀,喜的是这个男人再也不能成为老板的情人,我得不到的,他也同样不能;悲的是老板疯狂爱上的竟是自己的亲哥,我的那番“慷慨相助”原是为了成全他的痴心,却不想竟会促成了一桩兄弟乱|伦的悲剧,虽然那时我们三个都是被蒙在鼓里,不知者不怪,但是——

      “Julian他,知道这件事吗?”

      我用力攥紧了手掌,提心吊胆的问出了这个问题,不出所料的,很快便得到了我最害怕听见的答复——

      “知道。”

      掌心已被我掐出了血痕,可我却不得不接着问上一句:“警方那边呢,也都知道了吗?”

      “是。”

      我闭上眼,笑得分外凄凉。老板,Julian,我最爱的人,我是那么的怕他受到伤害,恨不能为他抵挡住一切风雨,可惜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我和他都是不信命的人,到头来却又都被命运作弄得彻底,可我知道他不会为了这场无果的爱恋后悔,我也一样,即便重来一次,我和他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我将手伸进了上衣的口袋,取出一只小巧的“打火机”来,递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一面将另一只手中指上戴着的戒指亮给他看,一面紧盯他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个打火机,是老板以前在美国的时候花高价买来的,可不是一般的打火机呢,后来他看我喜欢便送给了我,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把它带在身上,从未离身,还有这个戒指也是,哪怕我被关在这里,别的东西都被警察没收了去,这两样物件也给我留了下来——只不过今后我打算戒烟了呢,这个打火机,我再也用不上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请你帮我还给Julian,要是他没法使用的话,就请你代为保管,毕竟你还要抽烟不是?我相信你一定能用得上它的,不过用时千万要精心一些,因为这打火机的设计有一点不太合理,就是背后的那道凹槽很容易松动,搞不好就会装入烟灰等物,你记得要随时清理啊。”

      我边说边拉过对面男人的右手,将那只“打火机”塞进他的手中,用力一握,看他的眼神,应当已是听懂了我的意思——很好,这样才像他,记得我曾对Julian承认过他反应很快、很聪明,是个难得的人才,那么从今往后,就请你代替我来守护他吧,用我给你的武器,将他从那人间地狱中救出,好好对他,让他幸福……

      华港生,拜托了!

      “我记住了,你多保重。”

      男人将那“打火机”收入了怀中,一脸郑重的向我道别之后,便起身大步离去,就在他即将踏出会见室的刹那,我突然叫住了他,不等他回过头来,便道: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当然你也有权不回答——Julian对你来说,就只是弟弟而已吗?你肯为了救他不顾性命,真的仅仅就是出于责任,以及兄弟情么?”

      门口的那个背影久久伫立,终是快步跨出了门去,转眼便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也随后被警察押送回了牢房。在回去的路上,我的步伐迈得异样轻松,尽管华港生对我那最后一个问题并没能给出答案,但我知道他一定能够根据我的暗示,发现被我藏在那间谍手|枪中的、写有李医生和那银行信托专员联系方式及碰头暗号的字条,从而救出老板,带他远走高飞,不管是以哥哥还是别的身份——总之,别再让他受伤了,好么?

      而我,将会在回到牢房之后,上床躺好,吞下藏在手上戒指里的氰|化|钾,彻底断了那些警察从我这里得到毒品下落的念想,让Julian成为他们破案唯一的指望,让他们只能尽全力保证他的平安,而这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我终于兑现了自己的誓言,不负所爱,纵然身死,亦当含笑九泉……

      黑暗降临的那刻,我又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美国,在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通过了见工面试的我,对着那个眉目如画、精明干练的东方面孔的男子,心如鹿撞,这一沦陷,便是一生……

      “你叫Bill Rivers是吧?那你的中文名字就叫‘河标’好了,以后我就叫你‘阿标’,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不过我有言在先,我这个人最恨一种人,就是不守信用、背主求荣!如果你自问做不到,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考虑清楚了!我阿标在此发誓,愿意一生追随老板、保护老板,老板若有需要,我阿标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作者有话要说:  标哥不容易,其实从爱情层面讲,大家都是很同情也很敬佩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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