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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番外(四)背叛者 ...

  •   1、
      昏昏沉沉之间,他感觉自己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就像是被一道河川所隔绝的世界,那是看不见尽头的水。在这条河流上没有湍急的水流,有的只有粘稠到宛如死亡的寂静。浑浊的水里不知道有什么污秽,冰冷而黏腻的触感宛如冷血动物在触碰他的皮肤,他站在河岸旁,暗涌的河水似乎在慢慢上涨,要将他的脚踝淹没。然而当他去看那条河流的时候,便看到这水上漂浮着无数的尸体。

      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熟悉的,陌生的,憧憬的,憎恨的……无数人的尸体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浮在这河面上,就连没过他的脚的水,似乎都带着他们死前的血污。

      可是下一瞬间,他又感觉这些污物被一扫而空,有什么纯净到透明的东西涌入了他自己的身体,而他却承受不了这份力量。少年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它流入自己的心腔,然后随着心脏的每一次鼓动,就这样通过血液输送到他的全身。

      咚咚咚,流过胸膛,流过四肢,流过大脑……将他身体里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每一片皮肤都浸上它的颜色。“它”已经流入了自己的每一条经络、每一块皮肉,他感觉身体仿佛已经不再简单属于自己,甚至于灵魂,从此也打上了“那个”的烙印——

      再度睁开眼睛之后,他看见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这是一间布置得很简单、却又很素净的宽敞和室,身下的榻榻米、墙边的衣柜、还有一方矮桌,不远处小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百合花,散发着安定的淡淡芬芳。这一切让他想起了曾经主人的卧室,而他从来不属于这样的房间。

      微微侧过头,可以看见未拉紧的纸门缝隙中,透入屋内的丝丝缕缕金色,宛如流泻在沙滩上的沙金一般明亮刺眼。

      那个金色瞬间晃了他的眼,伴随着拉开纸门的那个人,逆光之下投下的长长影子。

      眼前的这个人,他沐浴在阳光之下,背后就是灿烂的光明,可是他的脸庞却浸润在无限阴影的黑暗之中。光芒将他的身体分成了界限分明的两边,一瞬间,他竟然连他的面容也看不清,他所能看见的,唯独只有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比鲜血还暗沉,比火焰更瑰丽的红色,而他记得这双眼睛。

      他被“死神”拯救了。

      “你醒了?身上的伤还好吗?安心吧,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你只需要好好养伤,等伤好了,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待男人说完话,他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很不礼貌地盯着他的脸在看。男人的脸上带着古怪的乌鸦状黑色面具,遮掩了他的容貌,而他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柔和,与那天晚上截然不同。

      宛如冬雪将尽、春日初临一般,温暖平和的声音。尽管身在黑暗中,可是他却比身后的阳光更加明亮,仿佛是灰暗的世界里,遥远的地平线里突然迸射出万丈光芒,那绚丽的光足以刺痛他的眼睛,自己却对它目不转睛。少年跪倒在地上,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那份光芒。

      那一瞬间,他开始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神。

      ——他不是死神,他是救了我的恩人啊。

      只那一面,进就明白了,眼前的男人,他救了一直以来都被人视作草芥一般轻视践踏的他。虚的血在自己的身体中循环流淌,沸腾着,躁动着,来自他的意志为濒死的他延续了生命。那是他救了自己最好的证据。

      然后,那个血告诉他,这个青年,是自己应当用尽生命去回报、去奉献、去敬爱深重的无上存在。为了他,将此身之血榨干耗尽亦不为过。

      因为那本就是他赐予自己的。

      2、
      他不是没听过天照院奈落的传闻。

      过去在主人家的时候,即使是他这样卑微的小仆,也在端茶递水、清扫除尘时,听见府上老爷与客人提及这个名字。

      他们说那是一个可怕的杀手组织,冷酷无比,只为了朝廷而动。每逢出动,必会斩草除根,不留活口,而“虚”,就是这个组织的首领。

      杀人如麻,嗜血成命的魔头,传说,没有人能在见到他的真容之后还活着。

      那时候的他听见这些有关虚的只鳞片爪,还会因为害怕而做噩梦,梦里的怪物有着巨大的身躯与朱红的皮肤,长着凌乱的毛发下有着鬼一般的双角,嘶喊着要吞食他的血肉,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想想,所谓的鬼,其实大抵都离不开人自己的认知与经历。

      擦地的间隙,少年悄悄地停下步子,抬眼去看屋内的青年。那个青年有着柔和的栗色长发,坐在桌前安静地看着书,他那笔挺的身姿,总是让他忆起幼时自己曾去寺子屋偷窥哥哥读书时,看到的教书先生。

      他想,除了那个永不离身的面具,男人与那位先生实在是没什么分别,而在幼小少年的心中,这世上最值得尊敬的称呼,大约也是“老师”了。

      不过很快,他就转移了自己的视线。就像连这样的一眼都会令那个青年受到打扰似的,他不敢看他太久,生怕男人会分心注意到自己,少年立刻又专心于自己的工作,要将地板擦得闪闪发亮。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作为奴隶的生活习惯似乎已经刻在了他的身体中,等到他伤势恢复,他便自发地成为了虚的小姓,为他整理房间、打扫卫生,在他看书写字的时候,给他倒茶递水、将他看完的书放回书柜,并在适当的时间提醒他,该吃饭了。

      越是和虚相处,他越是发现,剥离了其他的身份标签,不是杀手,也不是奈落的首领,而是摘下“八咫鸦”面具的,真实的他,出奇得像个普通人。

      他的书房看似整洁干净,书架最上面的书却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原来自己看见的干净只是表面。他为他大扫除的时候清理出了许多的灰尘,男人嗅到了灰的味道,便忍不住要皱着眉头,然后默默地将水桶中的抹布拧干递给他。

      他很喜欢看书,只要空闲下来就会捧着一本书孜孜不倦地研读,但是偶尔的时候,他上前为他将空下来的茶杯添满水,却发现男人现在所看的书页与他上一次倒茶时差得并不多,再稍一仔细听,少年便发现他好久都没有翻书。男人看似在读书,原来只是撑着头在发呆。

      在自己睡觉的时候,他总是会来察看自己的情况。有时自己其实是知道他来了的——他从小便有睡眠不稳的毛病,一点小响动也能很快叫他醒来,这个时候他总是紧张得无所适从,佯装睡着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然而男人却只是为他将被角掖好,随后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还有很多,很多,多到让他甚至意识不到那个人其实是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掠夺者。更多的时候,他在他心中是这样的:

      其实,他意外地粗心大意;其实,他出乎意料地笨拙;其实,他具备别人想不到的温暖。

      就是这样点滴的日常,细微到难以察觉的温柔,或许奈落上下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小小少年看来,那个可怕的首领既是顶礼膜拜的神,也是常鳞凡介的人。

      3、
      他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伤好了之后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最简单的办法大概就是留在他的身边,为他排忧解难吧——在奈落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也明白,仅仅只是做这样为他端茶递水的仆人是不够留在他身边的。

      他是奈落最强的首领,若要留在他的身边,自己就必须也拥有相应的实力才对。他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却不敢和虚说自己的想法。

      曾经有一次,虚领着他熟悉奈落的环境时,带他去了底层,在那里他看见了很多一模一样的人聚集在一起,可是他们安安静静的,来去匆匆,就像机械一样不停歇地运转。虚对他说,如果在奈落呆的太久,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里不是你应该停留的地方。”

      那个男人如此对自己说。

      他晓得,虚不愿意他留下来,也不愿意让他去了解奈落,然而他的确一无所知,也不敢在未得到他的授权时就轻易去接触这只庞大的黑鸦。可是虚越是表露出他的反对,他便越要想,那我该为您做些什么才好呢?

      他无法容忍自己什么也不做,更无法容忍自己不能为他做些什么,这种感情,甚至超越了他对虚的服从。

      ——所以,他遇到那个女人,以及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就成了命运中的理所当然。

      那一天虚离开了奈落,没有人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因为当时朝廷没有给奈落下达任何任务。那时候他正在帮虚擦拭他的桌子,一个抱着花的年轻女人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房间里。

      当他看见那个名叫胧的女人时,她的美丽让他肃然起敬,面对女人婀娜的身姿,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他甚至觉得,面前的女人并非普通人类,她令自己联想到曾经在神社中见到的天钿女命偶像。

      “啊,你是…首领最近新收的小姓吧,你叫什么名字呢?”

      就连声音都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温柔纯净,即使还是个孩子,可是少年的心中也有了男女的模糊区别,此时他头贴着地面,想了半天自己该说些什么,生怕自己会唐突了佳人。

      “小人…小人名叫进。”

      “进呀…嗯,我是胧,你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来找首领有些事情的,可是他现在不在…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眼前的女子正在为书房中的花瓶更换新的花朵,那身影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未出阁的小姐一般优雅矜持。她面对自己这样卑微的奴仆并未有丝毫的傲慢,反而就像一个温和的长姐似的,对他柔声细语,好言好语地问他虚去了哪里。他来到奈落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也知道,名叫胧的女人,是奈落三羽之一,也是奈落里除了虚之外地位最高的人。

      “胧大人…很抱歉,小人不知。”

      “是吗…哎呀,这可真是…嗯?你这么看着我…是有话想要与我说吗?”

      那个美丽高贵的女子,对待自己也非常温和,她与自己曾经遇到的贵族女子都不一样,那些贵妇人,看见他这样的奴仆通常都是不是像空气一般无视,就是嫌恶地要他们做这做那。少年大着胆子抬起头,就看见胧此时正坐在他的面前,女子的眉眼弯弯,就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是恰到好处的柔和。

      明明看上去是个颇好相处的女性,可他觉得,胧的周身都隐约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叫人不由得心生敬意。无论样貌气质如何可亲,女人的气场都足够他这样的孩子仰视敬畏。

      我能否……通过她的力量来实现我的目标呢?若我能像她一样强大到足够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少年如此想道,只不过他到底还是记得虚的告诫,所以他也只与她说了我想变强报答首领恩情一类的套话。出乎意料的是,胧听了他的想法,托腮片刻,便认真地和他说道:

      “我也与你一样啊,我们都是侍奉那位大人的存在,要为了他奉上自己的一切……我很能理解你的想法,如果你真的很想变强……嗯,我可以带你去下面修习一些基本功。”

      那时候的他满心欢喜,他终于能去变强、能站在那个人身边去帮助他了!少年沉醉于自我满足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想胧轻易允诺的背后究竟是什么,而多年后,当他站在与那个女人同样的高度之后,他什么都明白了,却情愿自己从来不曾明白。

      4、
      那天后来,虚回来了,他一进房间,就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问他是否有人来过。而他也老实地告诉他,在他出去的时候,胧曾经来找过他。

      “她可有和你说来找我何事?”听见是胧,虚几不可见地皱眉,红色的眼睛瞬间变得警惕锐利起来,少年敏锐地意识到他对胧的一丝不喜,可是他依旧恭敬地回答他道:

      “没有,她见老师您不在,很快就走了。”

      “是么,什么也没说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男人继续追问,而他则下定了决心。

      “是的。”

      ……他说谎了,少年紧紧地握着拳头。或者说,他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虚,自作主张对他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胧答允自己会带他去练习奈落的技术。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若他知道这件事情,他说不定就会阻止自己,而他不愿意如此。

      男人站在花瓶边,对着里面一枝新鲜艳丽的夹竹桃若有所思,他则紧张地跪在地上,刻意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庞,生怕他会看见他说谎时流下的冷汗。不过好久,虚都没有问他更多,正当他以为这件事已经揭过的时候,男人又突然开口道:

      “进,你今后记得离胧远一点。”

      那是一种警告意味非常强的告诫,虚的语气很严厉,叫他心里一抖,险些以为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少年的心脏狂跳,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胧大人看上去是个很温和、很亲切的人啊。”

      听见他这么说,男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等他再开口,那声音不再像是警告,反倒像是一个长辈在对着小辈的谆谆教诲,他告诉他:“在这地方,你最好别相信任何人,越是温柔的表象,越有可能是陷阱。你要明白,奈落并非是什么温情脉脉的地方。”

      “…是,我会的。”

      虚已经如此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能如何呢?然而,少年虽然应了他的话,内心却仍然有些懵懵懂懂的。此时他在想:

      您都不让我了解这个地方,我又怎么能知道谁可信、谁不可信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突如其来的大师兄番外?教师节给松阳先生更新一下。
    大约会有好几章,有一部分内容会和前后文有重要关系,算是细节的补完。
    稍微说一下我脑中前代胧的大概人设:
    CV:能登麻美子
    年龄:(截止本章)27岁。
    身高:168cm
    体重:55kg
    印象色:酒红色
    外型和部分性格参考了FGO中斯卡哈的形象,包括大师兄未来对她的称呼,“师匠”。
    大师兄在原著中虽然表露地对松阳十分忠心,然而松阳的话其实他基本没听过(重点),松阳让他不要接近奈落,他去偷学奈落技术;松阳说他会保护他,不信非要自己牺牲;最后把老师卖了都没想过先去和老师沟通一下...意外的以自我感觉为中心。
    大师兄: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这样做对你好。(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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