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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即使过了午夜,花街,这种只存在于夜晚的世界里、如同夜来香一般绽放出浓郁芬芳的花朵,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梳着高高发髻的艺伎小姐们浓妆艳抹、花枝招展,争先恐后地向那个坐在中间的那个男人巧笑献媚。

      “黑泽大人,您可是好久没来啦,难道是有什么新的相好了?您还真是绝情啊。”一个与他相好的艺伎娇娇笑道,为他倾倒了一杯清酒,嗅到她身上的芳香,正在喝酒的男人动作却没有一丝停顿,甚至连脸上的微笑也不曾褪下半分。

      “抱歉,小菊,这段时间工作很忙,所以没办法来看你。”男人流畅地回答着年轻的艺伎,心里想的却是……

      庸脂俗粉,味劣的酒,呛人的烟,这就是他在这个小镇上接触最多的东西,在这里的历练很快就会结束,再忍受几日,他马上就能回到繁华的萩城了。百无聊赖之际,青年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烟雾,悠然地望着窗外。栏杆外的烟花柳巷依旧灯红酒绿,男人的大声嘈杂与女人的咯咯娇笑交缠在一起,混合着甜腻到叫人作呕的脂粉香气,共同编织出一副夜色下的糜烂图景。

      真是…无趣至极,这样打发时间,对他而言早已厌倦。这样无聊的人生里,就没什么比较有趣的事情吗?他又看了看正在为他倒酒的女子一眼,在发现那具身躯依旧是那样直白到乏味之后,他便毫不留恋地移开了视线。不过,这一挪不要紧,他竟然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一个喝得醉醺醺、满脸通红的男人,被一个大汉从某间花屋中推搡着扔了出来,口中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惹来了不少人围观。和也认得出来,这个人就是镇上出了名的流氓,仔细想想,他是这条花街的常客,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不过…

      少女那天的哭泣与恐惧,那美丽的容姿与玲珑的身躯,以及那一刻的她身上所散发的、那股诱惑的气息,他如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来。想到这里,青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眼神微暗。

      还有…她现如今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怎么也无法想到,当年那个身材瘦小、却争强好胜的小姑娘,会在脱去稚气之后变成如此漂亮的美人。那等流有上级武士之血、高贵美貌的大小姐,又岂是他怀中这种凡俗之物可比得上的?若不是他的父亲势利、见浅上家自绝政途便擅自悔婚的话,此时能怀抱她的,就不会是那个不过浪士身份、却走运能攀上高枝的低贱家伙…!

      男人恨恨地握紧了酒杯,将酒一饮而尽。窗外那个流氓,骂够了之后,便自顾自地扬长而去,逐渐消失在阴暗的夜色之中,今夜,是个无月的暗夜。

      黑暗总是足够隐藏很多东西的。

      咚咚咚咚,寂静的小巷中,一个男人脚步杂乱,连滚带爬地向前拼命跑去,五官本就猥琐不堪的他,此时在极度的恐惧之中,整张脸更是扭曲得丑陋骇人,仿佛在他身后就是什么怪物、只要他稍稍停留就会被完全吞噬到连骨头不剩。

      他跌跌撞撞地在无人的巷子里穿行,不断地回头张望,试图要甩脱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但是不管他如何逃窜,那个仿佛厉鬼索命一般的脚步声都甩不开、挣不掉,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越来越近的声音,一声一声地砸在他的心口。想要大声呼救,却又发现自己不知怎地完全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那根本就不是人…!!终于,无论求生意志有多么强烈,但已经到了极限的男人还是瘫倒在地。他长大了口,绝望地想要喊救命,但是,就在刚刚,他遇到“鬼”的那一刻,那个鬼便已经将他的声带完全破坏了,除了让喉咙处钻心的剧痛更甚之外,“叫喊”这一举动完全就是徒劳无益的。

      哒,哒,哒…听见死神逐渐靠近的声音,在这阴暗的巷内越发地清晰起来,男人全身上下抖似筛糠,就连裤脚处不知何时都多出了一滩水渍。纵使吓到失禁,他却已经一步都逃不动,只能绝望地坐在原地,在无边的黑暗中等待着死神的降临。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被死神盯上,死神又为何要用这种如同凌迟一般的方式,猫玩老鼠似的一步一步的,将他逼入最深的恐惧深渊之中。

      最终,当他听见了死神的声音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脑内属于理智的那根神经终于彻底绷断了,此时,他宁愿自己疯了。

      “害怕吗?我会让你永远记住,比死亡更痛苦的是什么。”

      不带一丝感情、平静得犹如虚无漩涡一般的声音,死神的审判之词从天顶高高落下。

      而此时,远在松本村的松下村塾,时钟的滴答声在空旷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清晰,时针的指针显示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原本早就该上床睡觉的三个孩子,却都不约而同地守在客厅里,紧张地一边遥望门口的回廊,一边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仿佛是在担心他们只要稍微大声一点,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就会出现似的。

      “真礼真的睡着了吧?”这是一直警惕心最强的桂。

      “你已经是第四遍问这个问题了,假发,你是小姑娘吗这么磨磨唧唧说重复的话题…话说,松阳怎么还没回来?都快十二点半了吧!”这是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桂的银时,只不过他刚说完,就挨了高杉的吐槽。

      “银时,你也是第三次问松阳老师了…!”

      吐槽归吐槽,高杉自己也下意识地去看了眼钟,挂钟还在不断地摇摆,指针一刻不停地旋转着,古老的铜钟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雕花的猫头鹰头像嵌着玻璃眼珠,居高临下地冷漠看着他们。时间的流逝就像是无形却实在的压力,压迫在每一个孩子身上,距离松阳出门已经超过两个小时了,可是他们的老师还没有回来。

      半个月前的周末,三个孩子就像往常一样,写完作业之后坐在客厅里打游戏,就听见那边的动静不同寻常。他们的老师是和真礼一起去镇上购物,银时本来想凑上去问问老师给有没有他们买些零食回来,就远远看见真礼冲进了浴室,而松阳则是一反常态地守在门口,好半天没有走开的迹象。

      “松阳?你在浴室门口站着做啥?我的零食呢?”他不解地凑了上去,但是话刚说完,就看见松阳的表情非常不对劲,总是轻松自在、举重若轻的青年此时一脸焦虑,他立刻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银时…想吃零食的话,我都放客房了,你拿着去和小太郎晋助他们一起吃吧,老师这边没什么的。快去吧。”

      松阳看见他才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像是哄孩子一样推着他的肩膀要他赶快离开。当初那些官差想来强拆村塾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现在这么糟糕…!而且这么直接地让他不要管,这等于是明晃晃地在告诉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看样子一定是和正在浴室里的真礼有关。

      如果松阳有心不想告诉他,他就算是遍地打滚也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深知松阳性子,银时也就不多做纠缠,直接回到客厅,把今天松阳和真礼两人的反常告诉了他的小伙伴。三人一同悄悄守在走廊的转角口,偷窥着那边的动静,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才听见真礼出来的声响。

      “银时,你看见那边的情况了吗?”

      “离太远了光线又不好我哪里看得清…等等…我靠…!真礼好像是光着出来的!啊!松阳把她抱起来了,他们要撤了,我们跟不跟上?”

      “当然跟!”(异口同声)

      好在此时的松阳一门心思全在真礼身上根本无暇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少年们便鬼鬼祟祟地一路跟了过去,刚刚赶到真礼的房间门口,他们就听见里面传来真礼惊恐的尖叫声。

      “别碰我!”

      三个少年面面相觑,这个展开是怎么回事?他们的老师在对真礼做什么吗…?他们都不是一无所知的年幼孩子了,自然能猜到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但是,三人都犹豫着,他们要进去吗?要去阻止老师…吗?

      他们最敬爱的老师…会对自己的恋人做那种即使对方不情愿、也要强迫的行为吗?

      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不知道真礼的房间里究竟是否正在进行什么令她感到害怕的事情,但是,三个孩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句话:

      “老师不可能做任何会有违真礼意志的事情的!绝不可能!”

      他们没有那个自信能认为,他们所认识的老师就是全部的老师,但是,即使是平时他们所接触的、那一个侧面的吉田松阳,他们也认为,如果是老师,那么他就绝无可能做任何会违背真礼意愿的事情。学生、村民、农民、商人…他对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相待,尊重他们的心之自由与选择的权力。

      甚至于,他们都不无偏激地认为,这世上不存在比老师更加尊重他人的人了。

      那么,房间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对视一眼后,听力最好的桂向两人一挥手示意他们先行离开,少年们默契地慢慢退下,回房等待他的消息。随后,桂将耳朵贴上了拉门的缝隙处,只不过,在听清了里面的谈话后,少年的脸色大变。

      不到五分钟,桂便回到了他们的宿舍,少年面色凝重眉头紧皱,进房间之后立刻拉上了拉门,生怕也会被什么人偷听似的。面对好友的追问,他支支吾吾的,含糊道:

      “我并没有听全…我怕被老师他们发现,所以只听了一会儿就走开了。我觉得,今天的事情我们最好不要去追问老师他们,尤其是真礼。”

      “到底发生了什么,别卖关子了快说!”高杉和银时不耐烦地打断了桂,见状,桂深吸一口气,沉重地说道:“我听见松阳老师一直在安慰真礼,说什么‘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我觉得就我听见的内容而言,我猜…真礼今天有可能是被谁施暴了。”

      “施暴”这个词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两个少年瞪大了眼睛,好像根本无法消化这个消息。一个女性,回来就洗澡,还对自己恋人也充满恐惧…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被串联起来了,又好像存在着什么违和的地方。好半天,银时才结结巴巴接上:“施暴…喂,假发,你的意思是,就今天出去这么半天的功夫,真礼就…就被人给那个了?还是在松阳也在她身边的情况下?”

      不得不说,银时少年在关键时刻的反应能力相当好,他立刻意识到桂的说法中存在着相当的疑点:今天是松阳和真礼一起去逛街的,理应两人一直在一起,那么,如果她真的是被人糟蹋了,松阳呢?

      “就算是老师也可能有疏忽的时候啊!而且我说了我只是猜想,如果没有那不是最好不过的吗!可恶…那个伤害真礼姐的混蛋…”说到最后,桂也握紧了拳头。对他们那么好的真礼,那个最温柔不过的姐姐,为什么会遭遇这种事情?!想到这里,少年便觉得怒火从心头烧起,恨不得要立刻冲出去揪出那个犯人,只是很快的,他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让他从冲动中醒了过来。

      那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高杉一拳锤在了桌案上。少年抬起头来,碧绿色的眼中此时已变成墨一般暗沉的颜色。

      “不管是否真的被人□□,真礼今天是被人欺负了,她也好老师也好,现在一定非常痛苦。我绝对不能原谅那种人,一定要替我们的姐姐讨回公道!”

      顿了一顿,高杉环顾一周,看着他的两位友人,继续一字一句道:“——我相信,老师他的心情,也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三个少年都假装对那天的事情丝毫不知,照样在村塾里打打闹闹。少年们都在仔细观察着真礼和松阳,他们发现,自从那天之后,松阳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她房间里陪伴她,很晚才会出来,直到今天十点的时候…

      他们的老师,从真礼房间出来之后,看见他们还在客厅看电视,男人一边在玄关处换鞋,一边状似无意地对他们说道:“我出个门很快就回来,你们记得好好看家,尤其是要好好保护真礼,她刚刚才睡着,明白了吗?”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好像只是出门散个步而已,话音刚落,三小只便看出他换上了一件平时很少穿的黑色羽织,眼尖的银时还看见,他戴上了一副手套。待老师出了门,他们立刻发现,在夜色之中,他们的老师消失得仿佛一滴水融入大海一般,瞬间了无踪迹。

      “——老师他一定是知道我们已经知道那天的事情了,所以才会这么对我们说。他大概也是担心如果真礼醒来发现他不见了,会不会也猜到他是去做什么的。”到最后,高杉如此总结。他们都猜得出来,老师突然晚上出门肯定是要做什么白天不方便去做的事情,但是,都这么晚了,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时间过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让人焦躁不安,滴答,滴答,钟摆摇晃的声音清晰得惹人烦,三个孩子在客厅中抓耳挠腮,焦急于老师还没回来、又害怕真礼会突然醒来。终于,在时钟走向十二点半的时刻,银时站了起来。

      “我等不下去了,我要出去找松阳。你们谁要和我一起去?”

      此言一出,高杉和桂都吃了一惊,桂首先出言反对道:“你要去哪里找老师?这么大晚上的,如果老师回来了你还没回来,我们该怎么和他说?”

      “那就和他说我是去找他的、我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银时的目光炯炯,平素一贯无神的眼睛在这个晚上却显得明亮惊人,他的语速极快,显示出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发生这种事情,本来就该是我们大家共同为真礼分担痛苦的。真礼是他的恋人,难道就不是我们的姐姐了吗?他今天晚上为她去复仇,谁知道究竟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我不想在这里干等着了,我必须要找到他,然后问他,他究竟做了什么!高杉,假发,你们和不和我一起去?”

      被他这么点名,高杉和桂的心脏都是猛地一跳,他们也很希望能找到老师,知道他今晚究竟是去哪儿、做了什么,但是…

      “我不能去,真礼还在村塾里,这里必须留下来一个人。”桂摇了摇头,坚定地拒绝了。高杉则是犹豫了片刻,似是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但他最终还是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找老师。”

      两个少年一同点着了灯笼出了门,极为默契地走向了村口——那里是去镇上的必经之路。村子和镇上不过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宽不过四五米的泥土路上满是石子和沙尘,凹凸不平,到了夜晚更显得黑暗又寂静,四下只能听见从耳边吹过的呼呼风声,在这山野上不断回荡,就像是什么的哀嚎一般。

      “啧…”高杉听见身边的银时不满又有点烦躁的声音,今夜的云朵繁密,天空中无星无月,暗得叫人心神不安。唯一的光源就是他们手中的灯笼,可是山风吹得火焰明灭不定,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似的,高杉努力地清着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杂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左顾右盼,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

      “银时!你看那里!有什么光!”

      他扯住了银时的袖子,指了指路底下、不远处一处小树林。那里隐隐约约有什么火光,银时的视力并不差,两人安静下来定睛一看,火光旁,似乎还有个…人影?

      两人相视一眼,一齐冲着那处跑去。少年们的心里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股强烈的预感,心跳得咚咚作响,而等他们到了火光所在处,他们心里那股预感,成了他们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光景。

      松阳蹲在那里,看见两个少年,他站了起来,却依旧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少年们能看见,地上的火堆里正在燃烧,赫然便是他之前穿出门的那件青黑色羽织,借着火光,他们能看见上面模糊了一大团的痕迹,还有那个已经烧焦一半的白手套,上面残留的暗沉红色,那毫无疑问是血。在看清了这一切之后,银时立刻伸手捂住了高杉的嘴。

      “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看见这种东西的,为什么一定要出来呢?”

      “…你杀人了吗?松阳!”银时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激动地问着他的老师。听见他的质问,松阳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一双翠色的眸子在火焰的照耀下却诡异得仿佛是正在燃烧的血红色,比夜空更加阴沉而深不可测,看见老师的模样,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

      “没有,我没有杀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但是,总得让那人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点代价。我觉得,人从疼痛中学习到的教训才是最真实最切骨的,”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所以,我只是给他上了一课,叫他以后都不敢再对女性做那种事罢了。”

      纤维被高温烧灼后散发出难闻的焦臭味,丝丝缕缕的黑烟从火升腾而起。火光中,少年们突然发现,老师的脸庞在火焰的另一端变得扭曲而模糊,他们已经看不清他们老师的真实面孔。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了布料,也吞噬了一切罪恶,不知过了多久,才熄灭成黑色的灰烬。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最后,银时要捂嘴高杉是因为——他已经见惯了血这种东西,心理承受能力相当高,但高杉显然不是,所以他要防止高杉出声。
    基友看完的评价:桂果然留守在村塾了,他真是个特别踏实又缜密的人。
    倾城篇中,银时对胧、高杉对定定都说了“代我向老师问好”,猩猩在公式书中说,松阳虽然看上去像是个好青年,但在他们心里,自己的老师是一个会和胧、定定他们一样会下地狱的人。所以我推测,原著中,松阳可能确实在不经意间将自己非常可怕的一面暴露了出来。
    这一章终于把我想写的第一部分给表现出来了,接下来几天更新可能会比较密集,我也想快点把这个部分的故事全部讲完。(然后我的存稿箱也将正式清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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