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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尾声 ...

  •   兔儿神被祈朔救活以后,便一直辗转人间仙界寻访姻神,欲将手中玉书卷物归原主。
      然而,他二十年几乎将人间踏遍,又去过许多神山仙州,都没有姻神的任何踪迹。
      他道莫不是祈朔与阎君诓骗于他,要他与白兰桡永不相见?
      此想随即又被他自己推翻,他这些年踏遍人间,听闻不少痴男怨女的故事,间有高人周旋。
      人间姻缘事,不像是无人梳理的乱麻。
      云鼎城外,慕容襄初遇梁文辙,落他一枚继承家业的玉佩。慕容襄因此而被诸亲要挟,灵堂受辱,按着头,生生分去了慕容家半壁江山。
      梁文辙握着玉佩,等在云鼎城的旋楼之中,赴慕容襄之约。
      岂料慕容襄看似才华纵横,却是世间至俗之人,权势与金钱才是他心中最值得不顾一切的东西。而与梁文辙之约,他大概早就没放在心上了。
      梁文辙下了旋楼,听见竹签摇动的声音,问婢女道,“可是有算命人?”
      “回公子,只是有人在摇竹筷笼罢了。”婢女应道。
      梁文辙站在原处,道,“我听有一根筷子落了出来,你去替我问那先生,此题何解?”
      婢女有些为难,她看过去,那分明是个无聊在玩弄竹筷笼的白发老人,问了顶什么用?
      但是公子“嗯”了一声,她只好前去,依照公子原话问他。
      “三钱银子。”老人开口道。
      婢女从怀中掏出三钱银子,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老人将手中竹筷递给了婢女,道,“前生已是鸳盟散,今生何必鹣鲽深。梅落雪泥也作魂,千里江流哪有回?”
      梁文翰耳力不凡,将他这话听入耳中,自道,“梅落雪泥待新冬,百里横渠能引江。鸳是多情终负鸯,何以相比鹣鲽深。”
      老人不作声了,默默收了银子离去。
      兔儿神的目光落在那老人身上,想起谢华当年也如这般爱扮算命瞎子去折腾这些有情人。眼前这个竟也如他一般神神道道,像了七八分。
      他原本想看梁文辙与慕容襄的结果,反而去追这个老人。
      可是旋楼,如其名也。
      回旋之下,竟见不到老人的影踪,奇怪的是,旋楼中的小二也说不曾见过其人。
      兔儿神心生疑窦,有些伤神地在街上走着,握着玉书卷,鬼使神差地问起它来,道,“方才那神神道道的老人,可是你的原主,谢华仙君?”
      玉书卷自然没有什么反应。
      兔儿神只能又踏上了寻找姻神的路,全然将慕容襄与梁文辙之事抛诸脑后。
      又走了千里,到了烟波江畔最繁华的地界——望江筑。
      兔儿神不知被多少人的衣襟与裙裾所拂,蹭了一身的痴怨与情浓,才在临江的高阳台上寻得一处清净。
      高阳台上弹筝之人,名唤石露。此人是文人的解语花,最懂情,也就最能抚慰文人心中郁郁。
      她一见兔儿神如此出尘艳绝的男子,便舒心一笑,道,“竟是位不怀春的公子。”
      “何以见得?”兔儿神出口相问。
      石露一边调着筝弦,一边道,“见多了那些郁郁寡欢、为情神伤的公子,一时见公子如此清净的,便有这样的直觉。”
      “我情有归处,自然不必神伤。”兔儿神道。
      “但我见公子眉有不展,既非为情。依照公子如此装扮,也不是商人求利,更不是官人求仕。敢问有何缘故?”石露问道。
      兔儿神未及回答,石露已经开始弹筝了,他不敢打扰,只好默不作声了。
      弹完了筝,兔儿神迫不及待地问她道,“敢问姑娘,此曲何名?有何典故?”
      他从这曲中,察觉些寻找姻神的线索了。
      石露笑道,“此曲是景都文人所写的一个故事,叫《玉蟾候老》。说有个姓玉名蟾的人因为怀春,夜中漫步于山间,月光清明之时,遇见了一个在树下料理红线与写姻缘造册的老人。他为老人整理好了成一团乱麻的红线,老人又问他是否识字。”
      “他说,自然识得。于是,老人将他的姻缘造册与他,叫他替自己写几个字,却无意间见到自己的名字,与黄越之名并列。停笔之时想追问于他,没想到他匆匆拾起姻缘册便趁着月色离去。遗落了一根红绳。”
      “此后七日,他都在远处等候老人来此,好将红绳归还于他。只是终究等不到他来,自己也因为落第而要返乡去了。在桃花渡口,他与一位姑娘同坐一船,桃花纷纷下,她笑靥如花,听他漫说京中趣闻。可巧,他们还回到了同一个故乡,下船之时,玉蟾叫住她,她回头告诉他自己姓黄名越。”
      “这番缠绵悱恻的怀春事,让玉蟾惊觉自己那日遇见的,竟真是个姻缘神官。”
      石露挑了一根弦,将故事打破,引回现实,道,“景都文人给这个故事取名玉蟾候老,说那月下司缘的老人,沐月光而来,谢韶华而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兔儿神恍然大悟。
      他又回到了兰皋城的云溪山,山下的那座鸳鸯殿君庙已经破败不堪,犹如当年的兔儿神庙,香火熹微。
      他站在姻缘树下,望着满树彩绸,想起谢华白衣绿袍,手执玉书卷立在树下的模样。
      月下老人,这个典故应是谢华,而非红烟。
      他与玉书卷的牵扯来自谢华,自己与白兰桡之间的情缘也是谢华司定,自己应当将玉书卷归还是谢华君,该还也是与谢华君的同僚之谊。
      他兜转人世间这么多年,竟然到了此时才有顿悟。
      于是,他自鸳鸯殿君庙往云溪山上走,但因为云遮月,他迷于云溪山之中。
      几番周折,他已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一直待到云散月明,才又见了景致。
      他闻见若有若无的桃香,顺着这味道往前走,未多时便见到了月下桃花树。
      他记得这株桃树,谢华说是姻神云间落簪,掉在鸳鸯殿前,自己汲取仙露而长成的。
      鸳鸯飞去,桃树还在。
      此即为鸳鸯殿旧址。
      兔儿神走近细瞧,果然见到一个身着红袍、白发苍然的老人在树下摆弄红线。
      兔儿神近前,想着所有人都告诉他,要将玉书卷归还给姻神。
      眼前这人,眉目容貌均是谢华,但神仙不论皮相,自己不该太过冒昧了。
      于是,兔儿神抬手施礼,端正地唤了一声,“神尊。”
      谢华看也不看他,只淡淡道了一声,“坐。”
      兔儿神望着如今的谢华,心中百感交集,有许多话想问。一则想问他与祈月公主之事,二则想问姻神之事。
      但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与谢华间的隔阂,不知他究竟是神尊还是仙君,也就不敢造次了。
      他将手中的玉书卷交还给了谢华,道,“当日仙家成乱,我自鸳鸯殿君庙取得玉书卷,代为执掌至今。”
      谢华接过玉书卷,玉书卷落于谢华掌心之时,发出淡淡玉色光芒。
      他将玉书卷放在青石案上,摊开来,以笔蘸墨,又在玉书卷上记载缘事。
      兔儿神立于一旁,望着他手中笔,心中也如同生了笔一般,顺着比划在心间琢磨,忽然一愣。
      谢华像是见到他的表情一般,对卷轻笑,写下最后一捺,道,“换作以前的兔儿神,定讥讽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兔儿神蹙眉,微微颔首,道,“小神不敢。”
      谢华将玉书卷合上,笑着见他,道,“果然经事后的兔子,较往日温顺多了。但没了性子,也就没了故事。”
      兔儿神应道,“这世间,有性子的人多了去,还愁没有故事么?况且,谢华如神尊表面,清冷孤傲,祈月公主如神尊,内心热情顽劣,如此姻缘神官,摆弄经纬红线所织就的故事,任笔林墨海,怕也叙写不尽。”
      谢华握着玉书卷,起身,道,“果然有些长进。”
      兔儿神开口问道,“神尊,慕容襄与梁文辙?”
      他那日为寻姻神,只匆匆望了一眼那个在旋楼等人的梁文辙。
      但那一眼他便知道,这又是一段可说的君子契。
      谢华笑道,“你替我促成了马仙梅与周寻的姻缘,慕容襄与梁文辙成契之事,算我对你的报答吧。”
      说完,谢华越过了他,一身红袍没入云遮月时的夜色之中。
      兔儿神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景都文人对他的评价,荣光而来,谢华而去。
      ……
      “神君休再往前,否则一剑喉穿!”
      兔儿神将玉书卷归还后,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来到冥界寻找那丫头。
      未曾想刚到长喑道上,曼珠沙华开得火红耀眼,诉灵趁他晃眼之际,将长剑抵于他喉结半寸之处。
      兔儿神望着眼前的诉灵官,道,“怎么?本君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莫说灵官了,就是小小冥兵也未必打得过,怎么劳驾诉灵官这冥界第一高手来阻拦了?”
      诉灵闻言而笑,收了剑,道,“约摸二十年的光景没见到神君,忍不住要与你开个玩笑嘛。”
      兔儿神越过他身后,没看到其他灵官,便问,“怎么只有诉灵官镇守长喑道?”
      诉灵摆了摆手,道,“那几个呆头鹅,正在消亡树下疗伤呢。”
      兔儿神一急,追问道,“冥界发生了何事?”
      诉灵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神君去归还玉书卷的这些日子,阎君大人用玉书卷中的魂丝为因灵保住了性命。一段日子休养后又活蹦乱跳了,然后武枪神君就来了,要因灵去开解灭度女神。”
      “没想到灭度女神真的来见因灵了,他们在消亡崖上谈了很久。因灵说,灭度女神将她与执掌天下的神君的故事告诉了她。说自己几度挑起天下浩劫,玩弄谢华君、祈月公主与兔儿神君你,只是想知道神君到底是为情而死、还是为天下而死。”
      ……
      “那你现在知道答案了么?”白兰桡问她。
      灭度一贯以奚衡的模样显露于白兰桡跟前,如今仍用奚衡的皮相。
      她望着深邃的消亡崖,道,“不论我怎么猜,怎么从别人的境遇上揣测答案。也永远无法从他身上印证了。”
      白兰桡道,“兔子君,你知不知道兔儿神死前在想什么?”
      灭度看向她,默然不语。
      白兰桡看向消亡崖的深渊,道,“那一刻兔儿神虽然五感尽失,但我记得有一刹那,他在回忆,回忆他一生中那些美好的过往。有他与陈显明的初遇,也有石鱼客栈送我花钗的情景。”
      “我想如果神君有七情六欲,他在身死道消前,也会想起他所爱。如果他没有七情六欲,那大概也不会跳消亡崖了。”
      灭度突然开口问道,“为何?”
      白兰桡道,“人间不是有句话叫,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灭度这千万年来,心里的结就像九连环一样,她费尽心机终无所获,反而叫人砸个零碎时,才惊觉解结之法不过尔尔。
      她与他之间,生来对立。他是执掌天下的神君,而她是鲸吞六界的混沌,他若因情而受制于她,必招致天下覆灭。
      无力抹灭感情,又不能愧负天下,身死道消也就成了两全之法。
      灭度胸中千万年来压着的一团气,就这么散了。
      随后,她毫不犹豫跳落消亡崖的深渊。
      她想,或许深渊之中留下了当年神君落崖时所呈现的记忆,那是她唯一的解药。
      然而她到底有没有寻到那段记忆,谁也不知道。广为人知的是,数度挑起浩劫的灭度女神,又回到了自己的真身里去了。
      ……
      “灭度女神跳落以后,老树上的石铃摇曳。那几个呆头鹅道行不深,还不知闪躲,就被震伤了。”诉灵叹了口气,道。
      兔儿神望向昏暗的消亡崖,问道,“我能去见她么?”
      诉灵抱剑挑眉,道,“自然是可以,但你要带走她,就得给个理由。”
      兔儿神轻笑,“理由还不简单么?冥界与妖界想修好,不仰赖我去司缘,为妖界与人间之事作结么?”
      诉灵道,“是这个理。”
      “那我借你个灵官又何妨?”
      说完,兔儿神便往消亡崖的方向走去。
      正巧,虚灵被阎君大人唤去干活,而幻灵正漂浮在消亡崖上,以巫术修复阵法。
      白兰桡便坐在消亡崖上,望着幻灵。
      兔儿神在她身边坐下,白兰桡转头,两眼一亮,瞬间扑到他的怀里,惊呼出声,道,“神君,你怎么来了?”
      兔儿神握着她的手臂,笑道,“怎么不喊公子了?”
      白兰桡道,“那是走江湖才喊的!”
      “那你愿意和我继续走江湖么?”兔儿神认真问道。
      白兰桡愣住,问道,“神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兔儿神道,“像当初兀灵追随谢华君一样,和我游历江湖,为有情人姻缘合契。就当做你将我玩弄股掌之间,我对你的惩罚。”
      这话让白兰桡想起他在兰溪愤恨难消的模样,低着头,怯怯道,“公子,我错了……”
      兔儿神低头凑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吻住她。
      片刻之后,他将她松开,保持着暧昧的距离,小声道,“我说过,宁遭雷火之劫,我也一定要做你的夫君。即便证明你我成婚的姻缘结已经解开,不作数了,我也想听你叫我一声夫君,而不是神君。”
      白兰桡有些委屈道,“不作数了,那还能叫吗?”
      兔儿神冷媚一笑,将她往后一压,道,“你到底是不想,还是不敢,亦或是不屑?”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凶恶的兔子!
      “那你先叫娘子。”白兰桡搓了搓手,道。
      兔儿神将自己的头顶在了白兰桡的头上,宠溺道,“小娘子,以后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君就仰赖你保护了。”
      白兰桡满意地伸手给他来了个熊抱,道,“夫君在上,请受娘子一抱!”
      ……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断断续续写了两年多,总算是写完了。原本只是看电视的时候一时兴起,写了几段,写到了黄钰与苏文远的故事。这大概算是我第一本写完的文吧,是好是坏也都随它去了。故事里面的许多人,也都在我写的那一刻定了模样,也更改不来了。
    尾声里提到的慕容襄与梁文辙,就是黄钰和苏文远的来生。慕容襄是经商世家的公子,因为被人设计,在太夫人的灵堂上被逼迫写下了分家产的契书,此恨难消,便一直兜转伺机报仇。却因此忘记了与梁文辙的旋楼之约。梁文辙与前世被动的苏文远不一样,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他可以忍受被人辜负,但是绝不能看负心人逍遥法外。之后的故事,便是梁文辙来到江湖间,收拾恃财傲物的慕容襄。
    要是大家想看,留个言我回来补番外。要是我懒,↑这个就算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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