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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修罗血婴 ...

  •   一个金刚在内力上能与杨盈雪对峙,再加上三个,只怕是能将她与挡在前面的亲兵瞬间毙于掌下。好在由于怒目金刚们行动太慢,杨盈雪早就有了警觉,在四人内力连作一道的瞬间,她忽然收回内力,手腕又是一翻,一掌将亲兵打飞到十几丈外的草地上。借着反弹的力道,她在金刚掌力到来之前,跃到掌力一时难以触及的死角——这死角只能是“一时”的,是因为金刚们反应极快,不等杨盈雪重新跃起,掌力就已再次袭到,并且各自出掌,将她前后退路悉数封死。

      然而杨盈雪既然跳出了这一步,就已经在心里算计好了金刚们接下来所有可能的行动,按部就班地跃到每一个她在所设想好的点上,她完美地避过了所有袭向她的劲道,并且欺近到第一个金刚身边。

      长剑轻轻一划,她没有什么悬念地割开了四位金刚的喉咙。

      四位金刚轰然倒地,倒的仿佛不是人,而是小楼的最后一部分,掀起最后一波泥沙与灰尘后,一切又归于平静。殷迟郁正拿手掌抹着亲兵脸上的血和泥,抬眼望见这一幕,仿佛是看见杨盈雪拍死了只苍蝇,冷冷静静地禀报并询问道:“杨教主,这人还活着,不过受了内伤,是否需要属下为其疗伤?”

      抹去了脸上的血和泥,殷迟郁看清了这人的面孔,但是由于他并不知道杨盈雪救人的目的何在,并没有及时向她说明这人的长相。

      就在杨盈雪正要开口作答之时,就听有人拍巴掌道:“青鹰教教主果然名不虚传,三把两下就把本门四大法王算计得上了西天,实在是有心计得很。只是,杨大教主这些年来似乎太过于钻研心计,功夫实在是无甚长进啊!”

      来人仿佛嘴里含着个巨大的枣核,气息无法顺利通过过,也仿佛口舌是拿真金白银做成的,不能够轻易浪费,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端着巨大的架子。杨盈雪向来没有什么感情的目光缓缓挪向殷迟郁身后,随即找到了对话的目标:“夜鲲门像哈巴狗一样跑到双鹰山上,到处求人救它一条狗命,看来是使诈的了。只不知是夜鲲门自己想出的这个主意,还是官府早已将夜鲲门拿下,又拿夜鲲门做引子引出更多心怀不轨的门派?”

      殷迟郁感受到杨盈雪的目光,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殷迟郁身后的人却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气急败坏地从隐蔽之处走了出来。这人既不将脸对向杨盈雪,也不拿眼睛去瞟殷迟郁,而是斜着从二人之间走过。走到火气有所消散,这才斜睨着杨盈雪道:“夜鲲门,并不是到处求人,图谋的对象不过就是你——而已。”说着,他又将眼睛看向天边,仿佛正接收着老天爷的旨意,“你在上月英雄大会上做的事,已经路人皆知。江湖上,你怎么也能算恶名远扬了。我今日除了你这为害一方的恶霸,怎么也称得上替天行道吧?”

      来的这人身穿一身华服,戴着貂皮领子,手里握着手炉,一边的头发没有束,而是挡着几乎一半的脸,这半张脸,正是他拿来看杨盈雪、及世间一切活人的脸。凭着这副气派,看到他的人都会以为他是一位王爷,或一位皇子,却不会想到他仅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教派中的二公子。

      二公子十岁以前,被夜鲲门门主捧在手心里面,门主带着所有门徒一同把他看成皇子,让他不能有其他的想象;十岁以后,皇权又有所式微,仿佛是个人都有机会登上皇位,令他可以继续他的想象。于是,他真的活成了一名皇子。

      而在皇子的世界里,杨盈雪绝不仅是“恶名远扬”,自己当下要做的事,也绝不仅是“替天行道”。

      趁着二公子同老天爷对视的工夫,杨盈雪和殷迟郁遥遥对视了一眼。这一回,他们终于有了默契——

      杨盈雪猛地跃起,对着二公子横剑一劈,剑气犹如白练长虹,直贯对方而去;殷迟郁朝着同杨盈雪相反的方向跃去,剑气却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二公子身后所有的退路一一锁死。

      二人晓得,像二公子这种人敢于出来挑衅,本来就是有恃无恐。他们这一剑已经拼尽全力,甚至没有给自己留出退路;如果不小心沾上对方的剑气,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如果二公子只是个普通人,并没有身怀绝技,这一剑则会成为二人心底的秘密——他们虽然凭着武功欺负了别人,但欺负别人,好过被人欺负。

      开天辟地无坚不摧的一剑,百密一疏疏而不漏的一剑,瞬息之间,两剑合而为一,然而却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两道剑气中途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撞上了彼此。一道强得刺眼的白光过后,只剩下两道吹往相反方向的清风。风中,二公子巍然不动,眼里透着杀气,嘴角浮着狞笑:“杨教主,殷掌旗,你们青鹰教中的人,不会眼神都出了点问题,连人在哪里都看不清楚吧?”说着,变戏法似的,他缓缓将一只手从手炉上拿了开,这只手却变成了只手炉似的,手指间升起了一道缠结缭绕、久久不能散去的白烟。

      如果不是变戏法,饶是杨盈雪也没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内功。再次和殷迟郁对视了一眼,她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可思议与无计可施。安慰似的微微颔了首,她将眼神移开,默默思量起了计策。方才那一剑,却像不止耗了她的内力、更耗了她许多脑力似的,她想着想着,思想却老是误入了歧途,全然没有了方才对战“四大法王”时的智慧。最后,她想到了内力的本源——

      内力的本源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自从有了武道,就有了对内力的记载。它无形无色,非空非物,仿佛是三魂六魄这类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能对看得见摸得着的“物”施加影响。这影响小到令一把菜刀在切菜时更加有力,这影响又大到令晴空刮起大风、令高楼瞬间倾塌。对于初入武道之人来讲,内力可以是无限大的,她却知道内功修习有其尽头,而且愈是接近这个尽头,想要更进一步就愈是困难,以至于一流高手们到了最后,内功的深浅其实都差不多。

      突破了这个极限的,多数都是在深山之中闭关修炼的前辈老人,怎么可能是一个无名门派的无名小卒,这无名小卒还浑身都散发着欠揍的气息?

      就算突破了这个极限,也绝不可能突破得太多,又怎么可能不躲不闪地在她和殷迟郁的全力一击下毫发无伤?

      杨盈雪脑子里想法太多太乱,其中虽然没有对策,却使她像胸有成算一样,冷静得几乎无动于衷。等从方才的全力一击中缓过气来,她才慢腾腾地将撑在地上的长剑重新提起,插到身后的腰带中。这动作不是弃剑投降的动作,而是江湖中人武斗之时不愿占对方便宜的动作。

      而殷迟郁被杨盈雪的冷静感染,心情暂时有所平复。因为并没有看透她到底有没有应对之计,他又将眉头锁在了一起。这眉头的锁法也不是焦头烂额的锁法,而是书生在书本上读到一句读不懂的话时,带着探究的锁法。

      二公子则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到底是冷静还是焦虑——如果说江湖中人厮杀拼斗尚且犹如斗兽之争,有一定比拼谁更机智谁更冷静的意思,二公子便是在后面捕杀斗兽的猎人。猎人在意的是捕杀,不是猎物的情绪。

      三人各怀心思,暗流涌动,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手,直到远处传来一个诡异的女声——“九只鸡,九只鸡,我找了你好久了,原来你在这儿呢,你不陪我玩了吗?不是说好要陪我玩吗?我们来玩老鹰捉小鸡,好不好?咯咯咯咯咯咯……”

      这女声一开始如同稚童的吱吱呀呀,随后娇滴滴的似花季少女所发,紧接着花季少女变成了成熟少妇,又变成了干瘪老妪,最后那一连串笑声更是嘶哑尖锐得令人觉得头上盘旋着一群久久不肯离去的乌鸦。

      不过说了句童言童语,说话之人却像在说话之间度过了从生到死的一生,令人感到无比荒诞与恐怖。二公子在她说话的瞬间,就变得面目狰狞起来,他的手炉摔落到地上,仿佛忍受着极大的折磨似的,他捂着耳朵,闭着眼睛,脸上的肌肉却依旧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连唇间都似乎有了白沫。

      等那声音愈来愈近,与他们之间再无他物阻碍,他就从高高在上的捕猎者变成了脚步踉跄的没头苍蝇,东奔几脚,西跑几步,差点掉到泥坑之中,最后终于“试”出了方向,一溜烟地就往废墟对面的林地里跑了去,一路上连眼睛都没睁开。

      杨盈雪固然觉得那声音诡异得很,对二公子的行径却更是觉得莫名其妙,正估量着要不要趁机对他出手,出手了又有几分杀死对方的把握,就看到了说话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红衣站在树林边,在一片墨绿之中十分显眼,然而身量却矮得很,似乎是个发育迟缓的女童。等“红衣女童”走近了,她发现原来“女童”并不是女童,而是个看上去至少有三四十岁的女人。这女人不到她一半高,怀里还抱着个“婴儿”,而这“婴儿”却比寻常婴儿要大上三倍不止,简直算得上是个“巨婴”。

      杨盈雪,像是天生缺乏某种情绪似的,便是见到孩童大小的女人抱着孩童大小的婴儿这么奇怪的一幕,也像见到某种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样,眼珠子由远及近地追随着女人,瞳孔却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女人眉眼很细,却用黑色的颜料勾勒出了轮廓,眼角和嘴角都有着细细的皱纹,却抹了一层带着香甜味道的粉末,浑身无处不散发着成熟的女人气息。再瞧女人怀中的婴儿,却是大脑袋小身体,脸蛋儿圆嘟嘟粉扑扑的,嘴角还在轻轻的翕动,仿佛睡梦中还在吮吸着什么,怎么看怎么都是个真正的婴孩。

      让杨盈雪瞧了个够,女人才十分冷淡地转动眼珠看向了杨盈雪,开口道:“你又是何方神圣?九只鸡炸塌了自家总坛,还牺牲了四大法王,就为了你一个人?”又转悠到殷迟郁面前道,“这又是什么东西,也不嫌硌着谎?”说着,她掂起脚伸起手,出手如飞地就要将殷迟郁唇上的一排胡须撕去。猝不及防地,一柄剑挡住了她的去路。

      杨盈雪将剑锋的背侧贴在女人的手腕上,十分缓慢但不容置疑地,一点点将女人手臂从高处按了下来。女人涂着蔻丹的手指划过殷迟郁胸前,又落到殷迟郁小腹上,最后才在剑锋的威胁下彻底离开殷迟郁,重新回到襁褓上。

      杨盈雪这才开口道:“在下杨盈雪,敢问阁下是何人?九只鸡又是谁?”

      矮个女人转过身来,对着杨盈雪很是妩媚地一笑:“就凭你这名号,还出来混江湖?不如在家里织织布、绣绣花。”

      杨盈雪依旧没有生气的感受。她的剑刃按下矮个女人袭向殷迟郁的手后,又换了一个方向搭在了她肩上,而在矮个女人每每想要拔腿就走的时候,这把剑又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矮个女人眼见不得好走,于是顿住脚步,向训斥一个晚辈小生一样训斥杨盈雪道:“无知晚辈,姑奶奶我乃修罗血婴战红婴,‘九只鸡’是老娘给刚才那只花孔雀起的名号。那是夜鲲门门主的第二子,大名叫做严九雉,若不是老娘及时出现,你们两个后生小辈早就给这人撕成了碎片。还不放下你的剑,快快给你的救命恩人磕头道歉!”

      杨盈雪手腕一翻,将剑插回后腰,人却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战姑娘,在下还有个名号,叫青鹰教教主……”

      战红婴猛地抬起头,狭长的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惊讶与了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夜鲲门费这么大劲要拿住的,原来是你这么个大刺头!既然让老娘今日碰到了你,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话没说完,战红婴袖中三道毒气激射而出,从三个方向分别袭向杨盈雪的头脸、前胸与后腰。

      那毒气在空中泛着绿色,一看就是借由内力运出的剧毒粉末。借着内力运出毒粉并非难事,然而手没有怎么动,内力却一分为三地从三个方向射出,最后又全部落到对手身上,这等功力,就连杨盈雪也不多见。

      杨盈雪花了大半工夫回忆那袖中是否藏了机括,在毒气快要近身的最后一刻,双手一上一下地在胸前迅速地一抱,运出一道极强的内力,随后右手向前一推,将那三道毒气推回战红婴身前一尺之地。那毒气隔不进不退地横亘在二人之间,如同一道绿色的纱布,杨盈雪站在纱布的一边说道:“你听到了什么消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与那位‘九只鸡’有仇。你寻仇途中遇到我们三个以内力相抗,见我们不敌,于是忽然出现吓跑了九只鸡,‘顺手’救下我们。”

      “只是,如果你一开始真就是为了寻仇,又为什么要虚张声势吓走九只鸡?等着我们两个路人和他拼死一战,消耗掉他一定体力后,再对他动手,不是更符合你的‘本意’?”杨盈雪轻轻叹了口气,“战姑娘,你并非不知道我是谁,也不是真心想杀我们,你甚至不是武林白道人士。只怕到青鹰教送信的那个人,都被你掉过包,只为了请我过来,不是吗?”

      她右手在空中轻轻地一挥,将毒气推散到战红婴两边:“我应邀而至,你们不但不过来向我说明情况,反而出手相向,又是甚么意思?是在考验我的武功,还是考验我的耐心?”

      战红婴将伸出的那只手放回到襁褓上,不再对杨盈雪出手,声音却噼里啪啦地传将过来,比毒气还要扎耳:“杨教主,你的结论不错,但你那小人之心,还是少去揣度别人的想法为好。你是九只鸡的对手吗?我是九只鸡的对手吗?既然我们谁都不是他的对手,我‘顺手’救下个路人,又怎么不可以?救人一命,还胜造七级浮屠呢。只是我和俞舟那小子打了赌,他堵你一见到我,就能知道那个送信的是我们的人、是我们‘请’你过来,我却不服你歪打误着地让他赢了赌局,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杨盈雪按捺住一口气,像对待青鹰教的外门弟子一样,耐心地解释道:“你不出现也就罢了;你一出现,连之前那位信使也变得疑点重重起来。夜鲲门请我过来救命,哪有派那么小个孩子过来送信的?这小孩还这么有表现欲,一见到我便趴在我的腿上,好一阵子哭哭啼啼。当初,我还以为是夜鲲门实在乃乌合之众,选不出个正常的人来,现在看来,那小孩耳濡目染了这些时候,也不算是长得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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