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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渔翁得利 ...

  •   过了许久,俞舟终于将脑袋伸出缝隙外,看到了山洞外的情形——只看了一眼,他就顿感脱力,差点一头栽回洞底。

      山洞外,一片由参天大树组成的树林中,竟密密麻麻地站满红衣黑甲的官兵。官兵们虎视眈眈,全部手持弩|箭对着洞口,就连树上都安排了人手。接着,俞舟就看到,最前排的官兵手中押着一个半人高的红衣女子,正是战红婴。战红婴人倒是清醒了,只是双手被铁链绑在了背后,嘴巴也被一条四指宽的硬质牛皮带子紧紧蒙住。见到俞舟,她使劲摇了摇头,眼里却立马涌出了委屈的泪水。

      一个人高马大、浑身铠甲的人将一只铁手按在战红婴肩上,并用钢铁包裹住的手指上下扫过战红婴颈肩的皮肤。带着愉悦的神情,他对着俞舟遥遥发话:“尔等江湖贼子不顾王法,在山中结党营私,妄图颠覆朝廷,天理难容、罪不可赦,还不快乖乖趴下,束手就缚!”说着,就有一队手持长|枪的官兵出列,往洞口大步走去。

      俞舟向这群官兵多看几眼,就看出他们个个都是练家子,绝非寻常官兵能比。而这列向他走来的官兵,走的则是实打实的刚猛路数,下盘稳如泰山,每行一步,竟然都给他一种地动山摇的错觉,真真正正是龙行虎步。为首的官兵,除了持枪,左手还拿着一副生铁铸成的枷锁重链,显然是把俞舟当作了比战红婴要厉害许多的危险分子。

      俞舟手里握着透明丝线,心思转了几转,随即将目光转向战红婴身边那位貌似首领的官兵,恳求道:“我有两名同党还在下面,我把他们拉上来,可否戴罪立功?”

      首领冷笑一声,挥手止住官兵逮捕的动作,高声道:“立不立功,那要等刑部大理寺说了才算。但你若不交代出同党,便又犯了包庇之罪。到时候,可就不是死不死的问题了。”

      俞舟听着首领的恐吓,心中丝毫不为所动。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在洞口,他将枯木老怪的机械装置调试了一番,然后将细绳的一端放进了机械中。机械十分之复杂,用途也并不在于减轻重量,但其中为数不少的齿轮给俞舟提供了方便。有了这个方便,他就有了浮想联翩的体力和精力。拉着杨盈雪,他脑海中浮现出了战红婴苍白纤细的脖颈,与脖颈旁那只面目狰狞的铁手。

      明白眼前的形势后,他的确想过干脆跳回洞底。洞底虽然弥漫着毒气,但地道口的猴子应该已经撤退,重新回到那个“万人坑”中,的确是他当时当下最应作出的选择,但那根在战红婴颈边上下摩挲的手指令他改变了主意。

      改变了主意,也不能放任杨盈雪和叶成岚躺在洞底不管。毒气在短时间之内虽然只是致人昏迷,但时间一长,总会害了性命。况且,出于私心,他也想把杨盈雪和战红婴绑在同一条船上。杨盈雪宅心仁厚不仁厚,他不知道,但他看得出,这个青鹰教教主至少不是个落井下石的货色,在不特别劳神费力的情况下,甚至还会出手帮人一把。

      不知不觉中,杨盈雪已经升到了洞顶。一出洞口,官兵就将她围在了中心。首领一见是个女子,便从胸口拿出一张画像对了对,随即对着属下摇了摇头。

      属下心领神会,一脚把杨盈雪踢翻了个面,拿一副生铁手铐将她的手铐在背后,然后把人一把抱起,扔到精铁制成的囚车之中。

      .

      一路磕磕碰碰、晃晃悠悠中,杨盈雪醒了过来。醒过来后,她才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身陷囹圄——人是勉勉强强靠着栏杆坐着,手却被铐在背后,腿上,还趴着个衣衫凌乱、须发花白、嘴流涎水的老者。猛地将膝盖一弯,她将叶成岚从自己身上抖落下去,随后转头看了眼俞舟和战红婴——

      这两个人,因为没有失去意识,所以比她和叶成岚还要惨。俞舟脑袋和双手都被所在一个一看就十分沉重的铁枷之中,铁枷还连着脚镣,而将二者连在一块的铁链却并不够长,所以戴着它的人,走路必定是有些佝偻;战红婴则或许因为话太多,被人在嘴巴上绑了一个类似于马嚼子的皮具,小小的身子更是被铁链绑了一圈又一圈,整个上半身就只剩下脖子还能活动。然而这二人惨是惨,姿态上却如同坐着宝马香车,各自坐在囚车的一隅,虽不说话,但用眼神做着交流。杨盈雪看了他们半天,战红婴才捕捉到她的视线,随即用眼神示意了俞舟。

      俞舟转过脸来,和杨盈雪对视。杨盈雪却没有习惯俞舟和战红婴之间的交流方式,见俞舟询问式地望着她,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无名火。自顾自地望向囚车外的荒草树木,她冷淡地问道:“这怎么回事?”

      俞舟刚要回答,因为旁边官兵的一声呵斥,又悻悻地闭了嘴。杨盈雪等他半晌,也不见有理会她的意思,忽然地就不安分起来。手上运起一股内力,她“哐”地一声就把手铐往铁栏上撞了上去。铁栏,想必是专为关押他们这种江湖人士打造,一丝损伤弯曲的痕迹也没有出现,发出的声音也十分之沉闷,仿佛生怕声音太响会影响到官兵的心情。

      杨盈雪的心情,却因为手铐与铁栏的坚固变得更差了。像一个惹是生非不服管教的刁民一样,她不停歇地用手铐砸着铁栏。一连串“哐哐哐哐”的敲击声中,押送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为首那人,依旧是全副盔甲,骑着一匹同样全副盔甲的高头大马来到囚车旁边,一鞭就往俞舟身上抽了上去。

      俞舟的反应本来就不快,加上对这场无妄之灾全无预料,鞭子到来之时,还姿态慵懒地靠在栏杆上与战红婴对视,隔着栏杆都被抽飞了背上的一条皮肉。那一鞭,更似蕴藏着无穷内力,连杨盈雪都在马鞭带起的劲风中闭了下眼睛。

      下一刻,她便睁眼与那领头之人作出了对视。一个被头盔的阴影罩着,一个被沾血的发丝挡着,二人对视得犹抱琵琶半遮面,然而彼此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了轻蔑与杀意。接着,电光石火之间,首领手上马鞭高高扬起,对着栏杆之间的空隙落下,又化作一条毒蛇,直钻杨盈雪脖颈而去。然而,首领的动作,却被阻在了半途之中——杨盈雪,竟在马鞭卷向她脖子的一瞬间,将马鞭衔在了嘴里!

      首领暗中用力,想要将马鞭抽回来;杨盈雪也将马鞭咬得死紧,并且像一个咬牙受刑的烈士一样,拿斜眼睥睨了首领。可马鞭再是结实柔韧,也经不住两大高手像拔河一样拔来拔去,不过一下,就崩断成了两截。

      杨盈雪反应甚快,马鞭断后,“呸!”地一下就转头将嘴里的那截吐到囚车外一个官兵的脚边;首领的反应却有些迟钝——魂不守舍一般,他仍然将那截可笑的马鞭紧紧握在手里,没有动作,倒是身下的坐骑仿佛知道了自己摆脱了那件可怕的刑具似的,原地踢踏着四蹄。

      隔着一排栏杆和三个人,杨盈雪仰着头,对着首领畅快一笑,道:“夜鲲门走狗,你们老大都被我扭断了脖子,还不快放我们出来,再给姑奶奶我磕头赔罪!”

      杨盈雪此话一出,周围官兵顿时如临大敌,围成一圈将枪尖比在杨盈雪一行人的脖子边。其中一名年轻官兵出手最快、最准,抢先攻占了杨盈雪颈上脉搏的位置,并在口中说道:“放屁!咱们是……”话没说完,却被首领抬手制止。

      首领面目依旧被笼罩在阴影当中,看不见表情,身下的马却被他狠狠往后一拉,被迫扬起了前蹄。半晌,首领才发出声音:“为什么说我们是夜鲲门的走狗?”

      “说你是夜鲲门走狗你还委屈啦?身为一城守兵,不顾城中百姓福祉、戕害周遭流民性命,一心只为一个江湖门派办事,你说不是走狗,还能是什么?”从官兵们的反应上,杨盈雪已经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然而凭着直觉,她并不想纠正自己的错误。

      果然,首领因为受到了莫大的冒犯,咬牙切齿地道:“谁告诉你我们是地方守兵的?我们乃是朝廷禁军精锐、专门对付你们这些江湖乱贼的禁武军。”

      “哈——”杨盈雪不等他话音落地,又高声一笑,“所谓‘对付江湖乱贼’就是帮着真正占山为王的悍匪巨寇,对付我们这些侠义道上的江湖客么?”

      首领,仿佛被人说到了痛心之处,勃然大怒地大吼一声:“放肆!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便策马走向队伍前方。

      抵着杨盈雪等人喉咙的官兵接到命令,当即抡起长|枪,对着这四人就一阵乱打。乱棍之下,俞舟弓着身子,绷起臂膀,用颈上的铁枷作出抵抗,还趁机将战红婴护在了身下;叶成岚也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一清醒过来,不是抱头乱躲,就是嗷嗷狂叫,像一条被关门打狗的老狗一样;杨盈雪却因为手铐、铁笼与时不时扑将过来的叶成岚,失去了施展功夫的余地,愣是头上、肩上、背上、腰上各自挨了好几十棒。

      雨打落花一般将四个人都打得奄奄一息,连出气声都听不见了,官兵们这才收手,重新启程开拔。

      行过一片树林、一条山道、几亩田地,众人来到临县康城,稍作休整。因为是朝中有名的禁武军,康城县的县官乡绅们就临时组织了一批游手好闲的百姓,跑到城门口夹道欢迎。

      作为众人“欢迎”的重要对象之一,杨盈雪脸对着铁栏,将康城县的人物风貌通通看在了眼里,可没有一幢楼、一张脸被她看到了心里——方才的那顿毒打,仿佛打去了她身为武学高手、尤其是她身为青鹰教教主的坚硬外衣,而外衣下只是个挨了打同样会痛、身上同样会青一块紫一块的普通人。

      普通人,就会有着七情六欲,就会感到尊严扫地,但她仍然无法像俞舟和战红婴那样,脑壳对着脑壳蜷缩在一块,老老实实地当个囚犯。在她心中,她仍然是个高高在上的人,凡她所在的地方,便是神坛、便是王座。

      一个鸡蛋扔在她脑门上砸开了花,她倒坐成了一尊不摇不动的神像。而四个人当中没有她来兴风,自然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一路相安无事地抵达县衙门,官兵们几乎忘了她如何用牙和首领斗了个平局,按照以往的方式打开囚车门,将人转移到衙狱里。在转移的过程中,杨盈雪的腿脚重新得到了活动的空间。迈开腿的那一刹那,她从“神”又变回了“人”,毫无预兆地使出一记回旋踢,她将押送她的那名官兵踢飞出去。借着右腿蹬在官兵胸前的力道,她又将左腿送到了空中。双腿在空中一阵横扫,她瞬间就把周围十几名官兵踢翻在地。

      然而,便是强弩,也有力道用尽之时,何况她用腰力去对付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就在她踢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忽然出手,将她的一只脚踝抓在了手里,止住了她的动作。随即,她的另一只脚点地,以一个劈叉的姿势,她和抓她脚踝之人面对了面——

      那人三四十岁年纪,装束和其他官兵大同小异,面目却比其他官兵要阴沉许多,看身形,则能让人基本确定这便是方才那位气急败坏的首领。仿佛一株常年见不到阳光、以至于长歪的植物一样,这首领的五官虽然还是寻常人的五官,和在一起了却显得十分唐突和怪异,的确适合于隐藏在头盔之下。

      望着这张见不得光的面孔,杨盈雪脚上忽然发力,腿弯绕着首领的脖子便是一勾,整个人却是借这一勾之力,腾空跃到了首领上方。就像几日前逼迫一名少年弟子使出除魔掌中的招式一样,她用双腿对对方进行了攻击。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的手被牢牢铐在了背后,对手也不再是堪堪习武的少年。甫一跃到首领肩上,她就被首领从空中拽了下来。失去了扭转乾坤的双手,她仰面朝天地摔落在地上。不等她有所动作,首领却又乘胜追击,握着她的腿将人翻了个面,提起来对着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就是一砸。

      这一砸,算是砸去了杨盈雪回光返照的元气。挣扎着抬头望向前方,她的眼里涌起了一层带着仇恨与不甘的泪光。翕动着苍白干裂的嘴唇,她用微弱的气息咒骂:“狗官……伤天害理……草菅人命……为那个邪门外道卖命的……最后都要不得好死……”

      这声音低得只有离她最近又身怀绝技的首领才听得见,然而首领却并没有因为这句咒骂而出离愤怒。仍旧是握着那条教他大获全胜的腿,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将杨盈雪拖进了衙狱之中。

      待牢狱中只剩了杨盈雪一个人,她却重新活了过来。在地上灵活地翻了个身,她靠着墙壁坐直了身子,并且还嫌受的伤不够似的,百无聊赖地拿后脑勺磕起了身后的墙壁——方才对上那首领,她的确是尽了力,然而尽的却是“侠义道上江湖客”的力,而非青鹰教教主的力。

      像一个身负重伤并且走投无路的大侠一样,她作出濒死之际的最后一击。虽然这一击徒劳无用,但造成的下场却足够惨烈,足够震撼人心。接着,她再次“无意中”向对方透露出一个讯息,一个足以让对方回过神来后,担心她生命的讯息——某个地方的父母官,竟然与江湖教派勾搭到一处,坑害百姓的性命。

      凭着这群官兵禁武军的身份,与这首领对于江湖草莽的嫉“恶”如仇,杨盈雪相信他们不会漏过这个讯息,也相信他们当中总有人会很快意识到,以他们这几条“小鱼小虾”为饵,或许能钓出一条惊天动地的“大鱼”。

      这条“大鱼”,不光有着鱼的名字,还崇拜着鱼神。就凭她的一己之力,她并不自信能够斗过这条“大鱼”,然而加上个禁武军,她或许就能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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