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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无尽长梦 ...


  •   不过多时,杨盈雪就在剧痛当中醒了过来。令普通药人经脉寸断的汹涌内力自她经脉气海通行而过,回到严九雉身上;而令武学高手走火入魔的带毒真气从她经脉气海往内渗透,渗透进了她的腑脏骨髓。

      一开始,她还像个垂死挣扎的动物一般,扭过头去冲着严九雉破口大骂,但一句话没有骂完,她就猛地抽搐了一下,将身子缩到了一起,缩成了小小的、颤抖着的一团。

      肝肠寸断、锥心刺骨的疼痛中,就连她的意识也随着身体渐渐“缩”了起来。起先,她还能试图从这股汹涌无比的内力中寻找突破口,能让她四两拨千斤地重新寻回自己这具身体的主动权。接着,她的思考变得间断而零碎,时而想着昏睡之前最后听见的那个声音,时而想着酷刑何时结束,她又该如何离开这里。再然后,她失去了“想”的能力,无数或真或假、或明或暗的画面跑进了她脑海中——有的是空旷干净的朝堂大殿,有的是血流成河的魔教总坛,有的是树影婆娑的山间竹林,有的是英俊少年的开怀一笑……

      最后,她的脑海中却只剩下一个画面,一个连续而长久的画面——那是一扇又一扇的高大木门,和无数在阳光下飘动的帘幕。一个似乎是十分可怕的人正在追着她跑,然而只要有帘幕的地方,就可能是“它”的藏身之地。她不知道,帘幕垂下去后,会不会凸现出现一张人脸的形状。她只知道不停的跑,一边跑一边回头,一边回头一边恐惧。

      昨夜,这个梦还给了她一身的冷汗,可只隔了一天,它带给她的就成平静了。五脏六腑被撕裂、被万蚁噬咬的痛苦正在离她远去,她倒像真正在做梦一样,成为了那个在阳光与帘幕中奔跑的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梦境中醒了过来,手脚并用地爬行了一下,她一个重心不稳砸落到了地上。

      视线是模糊的,她的意识也是模糊的。她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在哪里,为什么会是这样。像一条蠕虫一样,她无知无觉在石地上蹭着,把衣服蹭出了洞,关节蹭破了皮。

      但是还没蹭出几尺远,她的视线就恢复了过来。迷茫而木然地将屋里的情形望了个遍,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若隐若现的一丝灵感,阻止了她继续向外蹭去。她勉勉强强地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然后哆哆嗦嗦地揉了一把眼睛,抹了一把额头。

      额头上全是汗,汗水一路过关斩将,闯过眉毛和睫毛,流到了眼睛里,引起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这丝刺痛却导|火索一般,提醒了她身上还有其他的疼痛之处。这时,她才感到自己身上是无处不痛,心啊肝啊肺啊,时不时就要被几根小针狠狠扎上一下,大腿上还有两处皮肉伤,也在无时不刻地作痛。低头一看,分别是五个深可见骨的血洞,竟是被指甲生生抠出了好些碎肉。接着,她看到了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沿着血迹,她的视线回到了罗汉榻上。罗汉榻上,倒着一个脸被长发遮去了大半的人,一看到这个人,她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暴戾之气,手里也聚起了一股内家真气。有气无力地抬了右手,在身前浅浅划了一道弧形,她将这股戾气往榻上那人身上推了过去。

      “呲——”的一声,真气撕碎了那人身上层层叠叠的绫罗绸缎,一条亵裤都不放过地尽数打到他身后的墙上,却丝毫无法穿透他的肌肤,连他的睡姿都未曾改变。

      这一下,激起了杨盈雪的斗志。她没有试着去回忆些什么,凭着一腔翻搅激荡的杀气,她再次忽视了腑脏和大腿上的剧痛,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冲屋里其他方向奔了过去,撞在冰冷粗糙的石墙之上。一手扶着墙,她一手往身前的案桌上抹去,撞翻了好几只烛台后,她终于倒握住了她最先看上的那一根。

      踉踉跄跄地又走回到罗汉榻前,她一手拽着那个男人的长发,逼迫他露出了正脸,然后猛地将雕花烛台尖锐的一头往他眼睛上扎去。谁知那人在睡梦中仍然有所觉察,瞬间将脑袋往旁边一躲,将杨盈雪抓着自己头发的手往旁边一带。

      杨盈雪好死不死,烛台正好扎到了自己手上,把左手扎了个对穿,却顺着那人后脑勺擦了过去。有了这么道新伤的刺激,杨盈雪的头脑终于从麻木中清醒了过来,她渐渐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也慢慢恢复了反应。小心翼翼地将烛台从手中拔了出来,她靠着罗汉榻的一角,盘腿坐了下去。运用上一个熟悉的吐纳法,她将全身的真气运行了一个周天,随后按照一个十分温和的内功心法,调理气血经脉。像安抚一只炸毛的野兽一样,她安抚了时不时还要往她身上猛扎几下的寒毒。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已将体内翻腾激荡的内力平复了下来。心情舒畅地在石室中散了一圈步,她像一个温柔的新婚妻子一样,轻轻地坐在了“丈夫”的床头。望着尚在睡梦中挣扎不醒的“丈夫”,她缓缓用手握在了“丈夫”的头。

      严九雉这次没能像躲过烛台的来袭一样,躲过女人温柔的双手,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甚至还有所舒展,然而下一刻,女人就已把他的脑袋整个儿转了一圈。

      杨盈雪听到那声颈椎断裂的清响,“呼”地往外吐了一口气。她心情稍微有些沉重,不是因为杀人——严九雉陷入昏睡中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死在她手上——而是因为她以一个完全不属于武学招式的动作,杀死了她所见识过的内力最深、天赋最高的人。

      然而不容她生出更多的怅然,房门就被人推了一道门缝,俞舟抱着个硕大的婴儿,侧着身子从中挤了进来。像一对合谋杀死丈夫的奸夫淫|妇一般,二人心照不宣、又含羞带愧地和对方对视了一眼,婴儿也仿佛识时务一般,不吵不闹,安静如兰。但他们毕竟不是真的奸夫淫|妇,两人心照不宣的,大概是同一件事情;两人有所羞愧的,却各有不同。

      二人当中,杨盈雪狼狈惯了,羞愧的时间有限。在俞舟还沉浸在间接杀死了一个人的震惊中时,杨盈雪就开始诘问他那件心照不宣的事:“俞舟,你历尽辛苦、把我送到这个人手里,是不是就为了这个结果?”

      俞舟盯着床上那具面容安详、脖子却被人生生扭了一整圈的尸体,愣头愣脑地答道:“是。”

      杨盈雪又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俞舟这才回过神来,然而一回过神,他就想起了什么,神情立马就慌张起来:“杨教主,战红婴、叶成岚他们还在枯木老怪手上,我长话短说——内力需要经脉来炼化,魂魄需要神经来承载,经脉与神经相辅相持、互相影响,梦境则是魂魄中最不受控制的一部分,介入到神经能够影响到经脉,是以,修习内功者讲究清心、寡欲,连梦都要宁静安逸。反之亦然,吸收掉他人的内力,或者使用他人的经脉练功,也会一定程度上被这个人的魂魄和梦境所影响。严九雉要拿活人练功,我便想到用梦境去干扰他的魂魄,但要让他陷入到一个无限循环的梦境中、一睡不醒,我所知道的人中,只有你能够承受如此巨量的混沌。”俞舟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叫它‘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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