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厌世鹅

5、拜见祖母，重逢淑瑛

　　一切打点妥贴后，淑慎对珍儿说，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到寿安院去，给太夫人请安吧。”
　　淑慎熟门熟路地踩着府内曲折青石小径去往寿安院，不时地举目四眺，
　　辉发那拉人丁本就稀薄，在京城本家，只住着她阿玛这一脉，这府邸清幽雅致，说不上宽敞，可淑慎一想起紫禁城内，纵横交错，看不到尽头似的方砖路，心底仍忍不住发凉：诺大的紫禁城再是如何宽敞，都比不上这座小小府邸，至少给她留了处得以喘息之地...家这种东西，自淑慎嫁往潜邸起就等同于没有了。如今，她看得很明白：只有熟悉的，温暖的，能让她放下心房的地方，才称得上家；只有用真心待她，谅解她，珍视她的人，才是她的家人。
　　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她决不会再多看一眼，多过问一句...
　　这府邸内，最大的三处厢房，便是寿安院，老爷夫人的奇华苑，同常寿的清华苑。淑慎的阿玛的妾室不多，只纳了两位姨娘，柳姨娘居于合欢苑，徐姨娘居于聚荷苑，而她所诞下，仅比淑慎年幼一岁的庶女淑瑛居于云台楼。
　　辉发那拉府上的中馈大权一直牢牢掌握在淑慎的额娘—乌纳喇氏手中，当家主母的地位根结盘固，不可撼动。但淑慎清楚，在这府上，论才智谋略，治家手段，连他的阿玛都不及太夫人达地知根，雷厉风行。额娘任何大小事宜也都会问过太夫人意见再做决定。
　　太夫人，更是这府上最懂淑慎的人，对淑慎这个嫡长女极为疼爱，淑慎如今居住的聆笙阁便是太夫人赏的。
　　聆笙阁虽不是府上最大的厢房，确是极为精巧的一处住所：光线透亮，中庭宽敞；土壤肥沃，最适合用来侍弄花草；虽然离主院不近，却胜在清静，这是最让淑慎满意的。更重要的是，厢房内的家具都是珍贵的樱桃木，鸡翅木和红木家具，都是当年太夫人从苏州远嫁而来的陪嫁物什，极为珍贵精美，太夫人也眼都不眨，一并赏给了她。
　　太夫人与他人不同，他人只夸赞淑慎谨言慎行，品行端正；太夫人却心疼她谨小慎微，斤斤自守；担心她将来会因墨守陈规而处处受限，说她这样孤高清傲的品行将来到了夫家，反会遭人欺负打压，还担心她整日埋头练习女红规矩，会熬坏身子...
　　淑慎知道，太夫人是真正疼惜自己的人：只有她对淑慎有不一样的要求，让她做些爱做的事情，教育她女子生来娇嫩柔弱，要学会怜惜自己；她会埋怨淑慎不似小时候那样在她面前撒娇，孩童似的“哭诉”淑慎同她不亲昵了，只为了让淑慎不要太老气持重，只会苦了自己...淑慎出嫁前一天，额娘涕泗横流，抱着她“心肝儿”“心肝儿”地叫，叮嘱淑慎嫁去潜邸要好好侍奉讨好丈夫，记得多在宝亲王面前为阿玛美言几句，笼络人脉。
　　太夫人在主位上，正襟危坐，面容前所未有的肃穆严厉，告诉淑慎，嫁入皇室宗族，一定要小心行事，绝不能争风吃醋，更不能追名逐利，安身立命才是最重要的，浮名虚利皆莫要理会...最后深深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泪光闪闪，似乎未尽其言，却还是犹豫着阖了嘴，挥了手叫淑慎退下，回厢房好好准备出嫁事宜...
　　之后，淑慎再无机会听见太夫人那日未说尽的心里话，离她出嫁仅一年有余，太夫人便驾鹤西去了......
　　寿安院内，淑慎撩起门帘，款步踏入，便听见太夫人身边的初雪含笑通报，
　　“太夫人，大小姐来了。”
　　淑慎抬眸，看见太夫人斜靠在红木小几上，额前戴着珍珠五蝠纹抹额，两边发髻上插枣木衔珠祥云纹梳篦，身穿一袭赭色天华锦茱萸纹旗装，手上捏着一串色泽纯正的紫檀木念珠串把玩着，听闻她来了，才睁开眼，调笑道，
　　“你这丫头，让我好等！都快睡过去了。你两个姨娘请完安都打道回府了，才舍得来。”
　　淑慎闻言轻移莲步，快步上前，直直走到太夫人身前蹲下，偏着脑袋，笑得两眼弯如铃雀，掩去眸中星点泪光，温声软语道，
　　“是淑慎来晚了，给祖母赔罪！祖母不要怪罪淑慎嘛...”
　　太夫人本就是想调侃一下孙女，见淑慎难得孩子气似的撒娇，心里熨帖得不行，表面上却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恶狠狠地说，
　　“你这小蹄子，这下倒是会服软了，以后再让我苦等，绝不轻饶了你！”
　　淑慎假装吃痛，抬手揉了揉鼻子，红着鼻头眨着眼，应承以后绝不再犯。太夫人看她这副顽皮模样，笑得更加开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拍着淑慎纤白修长的手，问她要不要用些小厨房刚温好的牛乳粥，抱怨她身子太清瘦了。
　　淑慎正笑着要应答，转了个方向才发现，下头还有个人规规矩矩端坐一旁，纤指狠狠搅着手中绣海棠花的粉色丝帕...看来，淑瑛比她早来好些时候了，
　　“妹妹？可要一起用些牛乳粥，今天小厨房这粥熬得不错，绵密香甜，味道很好。”
　　淑慎开口问道，淑瑛微不可见地一僵，继而抬头挺直了脊背，言辞宛转，恭谨客气，却无半分亲密，
　　“不必了，多谢姐姐和祖母的一番好意。姨娘已经准备了好些糕点候着，淑瑛待会还是去聚荷苑陪她用膳吧。”
　　淑慎注视着她，淑瑛没有闪避，与她对视，脸上的笑容，刻意又疏离。
　　淑慎见她没有回避，也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她，淑瑛的长相与徐姨娘极其相似，是极其艳丽明媚的美：凤眸微挑，朱唇嫣红，鼻尖微挑，小脸尖削，灿若海棠。明明比淑慎小了一岁，看起来反倒比淑慎更加成熟。
　　淑瑛也是个极会装扮的，今日着一身月白色绫绣折枝海棠纹长袍，耳上简单挂了一对珍珠，襟上系着淡粉色绣蝶恋花香囊，这样淡雅素净的装扮不仅没有使她看起来苍白，反倒令她光芒更甚，艳丽逼人；粉色的绣帕和香囊令人眼前一亮，显得不至于寡淡，反倒有几分俏皮之感，美艳又不失娇憨活泼，令人过目不忘，真是一身好装扮，可惜...
　　淑慎瞥了身旁的太夫人一眼，祖母素来就是不喜淑瑛的长相太过明艳，女子皆有爱美之心，不过若是要讨好别人，就要投其所好，装得彻底，这样的装扮更像阳奉阴违，只怕会适得其反。她这位庶妹总是这样，心比天高，可惜野心有余，能力不足...
　　淑慎软声道，
　　“祖母，妹妹看来在这候着也有些时候了，都怪淑慎今儿个来得晚，不如先让妹妹去用膳吧，别饿坏了肚子。”
　　太夫人听了，自然笑着答应，夸了淑瑛几句孝顺妥帖，顺着杆又对淑慎一通抱怨，祖孙两人孩子般嬉闹着。淑瑛也笑盈盈地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悄然退下，转身一张俏脸便耷拉了下来，如凝冰霜...
　　今日她那位嫡姐中的是哪门子邪，平时直愣愣跟块木头似的，今天倒是活泼得紧，不知道的几乎要以为她是受了刺激中了邪......淑瑛素来看不惯这位嫡姐，就凭着“嫡庶有别”四字，处处压她一头，还总是一副清高正直，谦和恭顺的虚伪模样，更叫人看不顺眼。可惜，徐姨娘出身实在太过平庸，就是个绣娘，绝不可能从夫人手中争夺大权。不过这样也好，无利可图，省得她得卑躬屈膝，奉承讨好淑慎，倒也清静。只是，她的婚姻大事...
　　淑瑛越想越气，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寿安院，听一片欢声笑语，气得将手中刚摘的白玉兰丢在地上狠狠碾了两脚，忿忿离去......

　　淑慎陪着太夫人在寿安院用了粥，说了好些体己话后，才前往奇华苑。她的额娘乌纳喇氏，正坐在红木雕花圆桌旁核对账本，神情严肃专注，连淑慎轻撩珠帘，叮当作响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淑慎将纤白的食指竖在菱唇前，螓首微摆，示意额娘身边的丫鬟可兰不要出声，屏声端立门前，一言不发，神情复杂，继而终于莞尔一笑，轻声唤道，
　　“额娘？可还在忙？”
　　乌纳喇氏这才从厚重的账本上移开目光，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笑逐颜开，
　　“淑慎来啦？快来额娘这边，这个时辰，已经跟你祖母请完安了？”
　　“是的额娘，我还在那边陪祖母用了些牛乳粥，给你也带了些来。”
　　说着，示意珍儿递过手中的酸枝木八宝攒盒放在桌上，
　　“额娘还没用早膳吧？”
　　乌纳喇氏疲惫地摇了摇头，抬手按压着紧皱的眉心叹道，
　　“是啊，这些账目实在繁琐，不是一时半会儿整得完的。”
　　淑慎心疼地绕到乌纳喇氏身后，为她轻柔地按压着太阳穴，边柔声抚慰道，
　　“额娘掌管中馈，事务繁琐，自然是辛苦。若额娘一人忙不过来，何不下放些事宜，寻人帮把手呢？若是操劳过度，伤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乌纳喇氏闻言，突然声色俱厉，
　　“不行，这些账目必须牢牢掌握在我手上，绝不能假手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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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久等啦~奉上第五章！
给各位介绍一下，本次有新人物粗线辽：淑慎的祖母和庶妹淑瑛。为了让接下来的剧情走向更加自然又不失趣味，阿鹅觉得有必要创造一些人物，来丰富接下来的内容。
深明大义的太夫人，和高冷自傲的淑瑛同淑慎间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请大家拭目以待！
阿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