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厌世鹅

4、再见珍儿

　　淑慎低头，看着珍儿细心熟络地为她穿鞋，一张小嘴嘟嘟囔囔地为她打抱不平，虽然被夜雨吹得有些发冻，她的心底却是一片暖融，鼻尖发酸，
　　不由得，想到上一世，珍儿也总是这般时时为她着想，事事为她争取，最后也是为了她，栽在袁春望那个奸猾小人手上...珍儿从小同她在府上相伴长大，陪着她嫁去潜邸，又入了紫禁城，主仆二人历经人生百态，看遍尔虞我诈，但没有人比淑慎更清楚，珍儿始终是个心思单纯，容易受人蒙骗陷害的性子。虽然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为她着想，但终究是帮不上她什么大忙，她的个性注定难成大事。
　　这一世，淑慎本考虑着寻个由头将她贬为二等丫鬟，换个心思更为玲珑缜密的贴身丫鬟随她出嫁，而珍儿也可以顺理成章留在府上，再托付额娘为她寻门好亲事放她出府，让她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但如今，见了这个懵懂无知的小人儿，又叫淑慎心生不忍，不忍将这个忠心相伴，照顾了自己一世的小丫头从自己身边推开，珍儿自己估计也是不愿，再说...
　　淑慎打定了主意，绝不允许这一世自己再被送入紫禁城这龙潭虎穴之中，她要为自己谋求一门真正的好亲事，绝不会让珍儿陪自己惨死宫中，不会再轻易将真心托付与人，珍儿能陪在她身边，无论如何都会是一种莫大的鼓舞与慰藉...
　　淑慎心中有了主张，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抬手撑着下巴，笑着听珍儿絮絮叨叨讲个不停。珍儿讲得口干舌燥，却没听见自家小姐的半句回应，抱怨似的抬起了头唤道，
　　“小姐...小姐有没有在听珍儿的话呀？”
　　她看见淑慎斜倚着梳妆台，看着她一言不发，却笑得两眼弯弯，眼底柔润如月光皎皎。
　　淑慎收到她抬头“幽怨”的眼神，不禁掩嘴轻笑了几声，突然俯下身子，猫儿似的皱了下鼻子，揶揄道，
　　“知道啦...你个小丫头片子，年龄不大，怎么整日絮絮叨叨，跟个小老太婆似的，小心以后嫁了出去，叫你夫家笑话！”
　　顺带抬指轻刮了一下珍儿的鼻子，眼波潋滟，
　　“小姐！”
　　珍儿被闹了个大红脸，气鼓鼓的，看起来圆润的小脸蛋儿，给气得又圆鼓了几分似的，淑慎见此，更加乐得开怀，几乎笑得前仰后合。
　　“小姐...有这么好笑么？您都笑出泪花来了...”
　　珍儿幽怨地看着自家素来矜持的小姐笑得直不起腰，红霞映粉面，渐渐地，还笑出了泪花。
　　淑慎一边顺着气，一边调笑似的说道，
　　“是啊，有这么好笑么？我的眼眶怎么变得这样浅，随随便便就能笑出泪来...不过珍儿，能笑得开怀，哭得畅快，这样不好吗？眼泪本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没人在意的，藏着掖着作甚？平白地折磨自己。这样实在是比欲哭无泪好得太多，你说是么？”
　　珍儿听自己小姐突然有感而发的一番话，歪了歪脑袋，老实地回答，
　　“珍儿没听懂小姐的话，但珍儿知道，小姐现在很快活。只要小姐开心了，珍儿就开心！”
　　淑慎深深地看着珍儿，没再说什么，只柔声开口道，
　　“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注意这些事儿的，免得叫你这‘小老太婆’惦记。
　　伺候我洗漱吧。”
　　“是。”
　　珍儿喜气洋洋地从衣柜中精心挑选了件水红色丝绣藤萝花琵琶襟长袍为淑慎穿上，扶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青铜镜，
　　镜前的女子年纪尚小，五官未张开，面若银盘，肌骨莹润，肤色细腻红润，鼻梁修长挺巧，樱唇不点而朱，一对远山黛眉下，兔子似的杏眸顾盼间眼波流转，如含羞带怯，惹人怜惜，
　　偏一身气度清冷高洁，浑然天成，这样沉静的气质出现在这个尚未及笄的闺中女子身上透出突兀的美感，着实引人注目。
　　珍儿边帮淑慎梳理着她披散在背后绸缎般润泽油亮的青丝，一边连连赞叹，
　　“小姐，你是珍儿见过最好看的人啦！等小姐及笄，这京城里，不知有多少权贵才子要拜倒在小姐的美貌和才情之下呢！”
　　淑慎苦笑着摇头，
　　“那是你见识少，这京城内比你家小姐好看，比你家小姐有才情的女子少说都有千千万，”
　　说着，她恍惚地盯着镜中的稚嫩面孔，说不上艳压群芳，倾国倾城，不过，胜在生得秀丽婉约，又年纪轻轻，水灵灵的，看着这张小脸，就是能叫人想起烟雨朦胧的江南风光，灞桥水畔的纸伞，一颗心都松弛柔软下来，我见犹怜，倒也算出众...
　　她轻喃道，
　　“不过，这女子年轻时的容貌同年老色衰时相比，还真是天差地别啊...几乎都快忘了，我原来是这副模样。只可惜，女子的青春就如同这梨花，美则美矣，可花期着实太短，”
　　“小姐，您现在尚未及笄，怎么说得您好像老过似的...再说了，花期短怎么了？就算只有几年好看，也要将自己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更不能枉费了这段最美好的时光呀？”
　　淑慎闻言轻笑，
　　“珍儿说得在理，就算只有这几年好看，也要将自己打扮得漂亮，珍儿真聪明。”
　　“嘻嘻，那是小姐教的好！”
　　珍儿笑得纯真浪漫，淑慎看着一瞬恍惚了，
　　只是，不知这一世的锦瑟年华，可能得良人共度？

　　珍儿得了淑慎的夸奖，觉得浑身舒坦，为淑慎齐齐整整地梳好发髻，戴上一对素银蝴蝶耳钳后，又大胆提议道，
　　“小姐，昨儿个夜里的雨把小姐种的梨花树打得七零八落的，珍儿看着觉得可惜，索性去树下拾了几朵来，清洗得干干净净，还有余香未散，不如...不如小姐今天就将绒花用这鲜花替代，和小姐今天的装扮更加相称。”
　　淑慎随意点头允了，珍儿喜不自胜，急忙将梨花取来，自家小姐虽年纪轻轻，但性情平和寡淡，素来喜净，不似这年龄的姑娘那样喜欢姹紫嫣红，平日里衣着发饰皆颜色素净，款式简单，很少精心打扮，如今见小姐对装扮似乎上了心，也不排斥尝试些新花样，让珍儿喜出望外，准备大展手脚。
　　她为淑慎斜插了只银蝶镂花长簪，又缀上三两朵洁白的梨花，脸上薄薄扑上一层香粉，取了点胭脂点在双颊，整个人容光焕发，娇媚可人，叫她自己一时都被晃花了眼，
　　“真是人靠衣装啊，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珍儿听了，微嗔道，
　　“小姐说什么呢！这分明是小姐长得好看的缘故，普通人哪里衬得起水红这样娇嫩的颜色和梨花这样的饰物呢？小姐早该这样打扮了。”
　　“是是是，珍儿说的没错。”
　　淑慎哭笑不得地半哄道，珍儿这才满意，又转过头去为她挑选起其他饰品，
　　“小姐指如削葱根，水嫩嫩的，手上不用戴什么，简简单单最是好看！
　　倒是这身上还缺了点什么......啊，小姐，看这个，”
　　珍儿说着打开雕花翻盖妆奁，拿出最上方的一枚刻青莲荷叶的连年如意佩，递到淑慎面前，
　　“小姐，再戴上这枚玉佩，怎么样？你平日里最喜欢佩戴在身上的。”
　　淑慎看着面前微微摇晃的墨绿色络子失了神，接过玉佩在手中摩挲着，是这枚玉佩...意外救下弘昼那日，就是佩戴着它。
　　说起来，淑慎就是利用了这小小玉佩，开启了两人的纠葛，从此剪不断，理还乱......
　　珍儿对着淑慎手中的玉佩端详了一阵子，扁着嘴摇了摇头，
　　“小姐，这络子的颜色太沉，和今日的服饰不大和衬，不如换个络子吧，照奴婢看，换上小姐前阵子刚打好，象牙白色的那个络子就很不错，纯净又明亮，奴婢这就给您换上。”
　　说着伸手要从淑慎手里接过玉佩，她方才正走神，这会儿不自觉捏紧手中的玉佩避开了珍儿的手，见珍儿一怔，她才详装淡然，缓缓开口道，
　　“不必了，这玉佩我戴了这么多年，也有了感情，怎么看都觉着配着这络子最是好看的。”
　　“没想到，小姐您这么喜欢这玉佩，这么戴着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小姐喜欢就好。”
　　淑慎浅笑点头，任珍儿为她系上玉佩，似是无意地问道，
　　“这玉佩是太夫人给我的生辰礼物，一晃眼，过去了这么久，我都忘记戴着它多少年了...珍儿，你记得吗？”
　　珍儿一边细心帮淑慎扣上扣子，一边认真笃定地应答，
　　“那当然啦，小姐！这连年如意佩是太夫人给您的八岁生辰礼物，您一直对这块玉佩很是心悦，时常带在身边，这么算来，戴了...得有五个年头了呢。”
　　“哦？竟然真的这么久了...”
　　淑慎笑得愈发灿烂，眼波流转，这么算来，如今应是雍正十年，她年方十四，看这时节，约莫她的十四岁生辰刚过不久，尚未及笄。那就意味着，此时的她还未被赐婚宝亲王;离她与弘昼的第一次相见，也只过了二年有余。这样，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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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来啦！
珍儿终于和自家小姐重逢了/(ㄒoㄒ)/~~珍儿是个好丫鬟，虽然傻了点，但对淑慎是真的一片真心，阿鹅也不忍心不让她们主仆再叙，
这一世，一定会和淑慎过上好日子的！
阿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