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驯养》一芥星

31、第三十一章

　　最近学生间有了一些传言，因为战事吃紧，大量师资被调往前线，正常课程全部变成自习。

　　沈云汀想要和宋虞说这个事情，但自从海岛那夜，宋虞没留下只言片语就匆匆消失，之后消息也断断续续的回，让沈云汀一直没找到机会。

　　食堂的饭菜质量也开始下降，经常有导师要出差，海港上的战舰来往不绝，其他人更是人心惶惶。

　　宋虞唯一给沈云汀发过的一条消息，就是要她每晚下楼到宿管那儿取包裹。

　　牛奶、肉类、水果。

　　宋虞自掏腰包，每晚都给沈云汀加餐，考虑到向明月的心情，每次都有两份一模一样的食物。

　　这样更加剧了沈云汀的不安，学校现在处于封闭状态，好几个班级的导师都被临时调上前线。那宋虞每天都见不到人，是不是也去了前线？

　　她每天都给宋虞发消息：你怎么不回来，是不是去支援了？

　　宋虞回答：没有。

　　沈云汀的心稍微安定一些，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宋虞，你有没有在骗我？

　　她想这么问，末了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然后继续忧心忡忡。

　　过了几天，向明月突然凑到沈云汀的耳朵边，告诉她：“宋上校这几天一直待在将军府，包括几个高级将领也在。”

　　沈云汀皱了眉，问：“你怎么知道？”

　　向明月撇撇嘴，指了指之前跟沈云汀打架的男生：“刚才他跟几个人聊天，我听见的。”

　　沈云汀垂了眼，一言不发的默背实操步骤。

　　心里却定不下来了。

　　宋虞没骗她，她这几天一直待在将军府里。

　　但是她没告诉沈云汀。

　　「说不定跟将军也有那种关系呢？」

　　「之前不是还破格提拔她为上校。」

　　「说没点关系，谁信呢？」

　　脑海里不合时宜冒出乱七八糟的话，沈云汀甩甩脑袋，闭紧了眼。

　　这天是实训操作课，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通知上课，杨蕴紧急召集学生们在海港集合，风很大，已经达到影响飞行的地步。

　　大家怨声哀哉，顶着狂风去上课。这堂课一共四个小时，每个学生需要完成六个八百米的直线飞行，沈云汀却被杨蕴多加了两圈环形航道的训练，别人都做完了，只有沈云汀一个人留堂。

　　风呼呼的刮着，身后出了一层汗，又被吹干，循环往复，直到天黑透沈云汀才做完。下机后，整个人像是脱了水的抹布，腰酸腿软，恶心犯晕的症状很严重。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到了校医院，可里面什么人都没有，给早已回到宿舍的向明月打电话，她惊奇的说：“你不知道啊，舒医生上前线支援去了。”

　　“舒医生也去了？”

　　“对啊，你在医务室吗？我现在过来看你，你等我。”

　　挂了电话，沈云汀摸一把滚烫的额头，给宋虞发消息。

　　沈云汀：我在医务室，难受得快死了。

　　等了好久，没有人回消息，她失望的闭上了眼。

　　宋虞此时正在将军的办公室内，灯火通明。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还没到最后一步，这帮孩子不应该被推到前方，他们是不能被摊开的底牌，如果我们现在沉不住气，只会节节败退，越输越惨，请您认真考虑。”

　　“那还有别的方法？”

　　“确实，以现在我们已知的情况，只能推演到这一步，如果还要更进一步，我们需要更精确详细的数据和资料，才有可能实现。”

　　“我需要的是一个有效的方案。”将军说。

　　“会有的，所以今天我是以个人的身份来请愿。请您这次，一定要相信我。”

　　将军看着她，沉吟片刻，突然说：“宋虞，你是为了那个孩子吧。”

　　宋虞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吗？”

　　她给将军深深鞠躬，而后一步步往将军府外走。

　　不能把孩子们推到战争面前。

　　不能把沈云汀推到战争面前。

　　至少，现在不可以。

　　上车接到沈云汀的短信之后，宋虞心下“咯噔”一声，猛地加速跳动起来。

　　向明月到了医务室，沈云汀已经烧糊涂了，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嘴唇青紫，嘴里念叨什么也听不清，只能哆嗦着手给宋虞不停打电话。

　　风太大了，将道路两边种植的树木压弯，车疾速飞驰过深夜无人的寂静街道。

　　电话一通没接。沈云汀的声音越来越弱，嘴唇干裂。向明月心里实在害怕，只能用力抱紧她，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状况。

　　当宋虞匆忙赶到医务室时，沈云汀脸色煞白，如同一张纸，看上去小小一团，无声无息窝在向明月怀里，好像就是一件衣服那么薄。

　　“沈云汀。”宋虞出声，沈云汀垂着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向明月扭头，看见救世主一般，喊道：“宋上校！”

　　沈云汀恢复的很慢，过度劳累只是导火索。吃饭不规律、熬夜、忧思过虑等等坏习惯让沈云汀抵抗力减弱，又因为自身精神体过于强大，需要费力压制，一旦超过临界点，身体就是全面崩盘。

　　她的意识一直很模糊，睡觉的时间占了一天中的大半。宋虞干脆将她接回家里，除了定期的精神治疗，还专门研究搭配营养的补食给她增强体力。

　　她不敢离开沈云汀半步，将手头积压的事务全部交由旁人接管，一心一意的待在家里，也算是给自己难得放一个轻松的假。

　　沈云汀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宋虞的床上。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她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但紧接着她闻到了氤氲在水雾中的香味。

　　朝前看去，水雾里有一个朦胧的身影，宋虞正对着沈云汀，半蹲在地上，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小桌上熬的汤。手握着个小勺子不断搅动。

　　水汽就是汤锅里冒出来的。

　　很快察觉到目光，宋虞忽的抬起眼看沈云汀。

　　“你醒了？”她赶紧放下勺子，跑到床边。

　　沈云汀不认识一样盯着宋虞看，从海边回来之后她都没有和宋虞单独相处过。她觉得喉咙堵得慌，一句话没说眼泪就先掉下来，实在太委屈了。

　　“你还知道来看我？!”沈云汀抿紧嘴唇，用力抹了一把眼睛。

　　“对不起……”

　　“这算什么，只有我病了才能见到你，你这样对我，干脆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沈云汀挣扎着起床，身上就穿着薄薄的睡衣，她赤着脚满屋子找自己的衣服，没找到，只有拖鞋。她就光着脚穿拖鞋，打开门就要下楼梯。

　　“云汀，你不要这样。”宋虞拉着她胳膊不让走。

　　沈云汀满脸是泪，眼神倔强，铁了心要走，一个用力甩开宋虞的胳膊。

　　刚走两步，却发现自己开始腿软，动不了了。

　　宋虞用精神触丝延伸到她的精神领域里，压制住那些躁动的情绪。

　　沈云汀瘫坐在木质地板上，没法再动弹，嘴上却不消停，积累的怨气还有委屈全部吐露了出来。

　　“这算什么啊？”

　　“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不在，其实在你的心中，我一直就是这样无关紧要吧！”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让我走，我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来干预谁！我说到做到！”

　　宋虞一句话也没回，搂着沈云汀回到床边，给她脱了鞋子，让她躺好，还为她掖好被角。深呼吸一口气，看沈云汀的眼睛。

　　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心思简单直白。

　　为什么那么关心，为什么那么别扭，又因为什么……那么难过。

　　宋虞都懂。

　　正因为这样，才觉得自己的逃避更加可耻。

　　她只能默默承受着沈云汀的恶言，或许这样还让她心里舒服一点。她这时候真想算了吧，开门，放沈云汀走，什么理想，什么未来，什么信仰，通通都不要作数，两人就不用再纠缠下去了，何必呢。她活到现在都没法把握的事情，只有十五岁的沈云汀为什么要跟着卷进去。

　　“再这么下去我会疯掉的。”沈云汀不再流泪，声音低哑破碎。

　　宋虞低下头，手揪着床单，好像要钻出个洞把自己静静埋了。她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显得极度不真切。

　　“搞不好先疯掉的人是我。”她说，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沈云汀一愣，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更加迷惑，感觉脑子快要爆炸了。

　　“宋虞，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宋虞抬起头，恳求地看沈云汀：“我想要你……好好的平安长大。”

　　宋虞很少在沈云汀面前表现出脆弱的情绪。她总觉得，沈云汀还是个十几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自己比她大了好几岁，所以即使在海边，明明那么难过，她也不曾在她面前软弱过一秒。

　　然而现在，她的语气，更像是在央求沈云汀。

　　沈云汀满肚子的怨气被搅得乱七八糟，太多复杂的情感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然后呢？”

　　满屋子水汽模糊了许多界限，宋虞的面庞变得朦胧，沈云汀眼睛逼视着宋虞，不给她回避的机会。

　　“然后，会怎么样？”沈云汀问。

　　汤锅发出煮沸的声音，满屋子水汽弥漫，挡住了两人的视线，让沈云汀看不清宋虞的表情。

　　没有回答。

　　又要逃避吗？

　　“我答应你，会好好长大。”沈云汀退了一步，道：“但是，你向我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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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开始解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