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书院》白白鸽手是个好鸽手

116、黑锅

　　桃树巍峨参天，每一寸纹理都书写着生机与活力，翠绿的枝叶外裹挟着一层金光，远远看去如同纯金铸就。
　　脚下的泥土，却呈现出浸透足了鲜血的暗褐色，混杂在黑黢黢的平原上，看不真切。
　　齐渺渺一伸手，灰不溜秋的芥子袋从尸体上扯下来，她手心灵力一转，又很瞧不起的轻飘飘丢回去：“怎么这么穷，怪不得看到道台境也敢扑上来拦路抢劫。”
　　两枚筹符敏捷的垫在芥子袋下面，将它飘飘忽忽的托到岑若烟面前，她撑开往里一看，面色复杂往齐渺渺看了一眼：“齐渺渺你家屋子是用玉钱垛出来的吗？”
　　“是啊，岑师妹慧眼如炬，知之甚早。”齐渺渺一脸理所当然的欠打模样，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往桃树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倏忽转身，“还不走吗？时间快到了。”
　　“可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你口中的喜欢……就是什么事都瞒着我？”岑若烟似是忍无可忍，快走几步上前与齐渺渺并排，目光灼灼看着她，像是一定要挖出藏在她心里的谜底。
　　“那……你想杀了我吗？”齐渺渺神情不变，只是笑吟吟的更凑近了她，近乎俯首帖耳，只是语气轻佻透着玩笑气息，分辨不出字里行间本来的冰凉。
　　“自然不想。”未曾思考过，岑若烟下意识的回绝，看着齐渺渺满足的离自己远了些，竟有些不舍。
　　“你是典刑司的人，虽然书院会极力否认，但整个白玉京的上层都是心知肚明，杜晚舟一死，他们的矛头只会对准你，谁愿意相信他其实死在鬼将手里？而我……即便你不出手，只要一直留在鹿鸣书院里，也活不过明年。”齐渺渺牵起她的手，五指微微用力的握住，好似下一秒这个人就会在眼前消失，“所以我站出来顶罪，虽然会有些代价，但毕竟还能活着，也甩脱了你的嫌疑。杜晚舟的死是个悬案，只要我们俩统一言辞，他们不信也得信。”
　　“代价。”岑若烟的目光落在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上，齐渺渺的手指比她更纤细些，也更凉，像是握住了剥去外壳的笋。
　　“就是少活几年，没什么大不了的。”齐渺渺手上微微用力将岑若烟拉近自己，偏头时唇瓣蹭过她鬓角的发丝，些微痒意弯弯曲曲，一直挠到心底。
　　“走吧，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金色的光从桃树枝上无穷无尽的发散开去，将整个天空都染成金粉的颜色，雄鸡的啼鸣似是从树心传出，回声一轮一轮的向外传去，难以抵挡的吸力从中传来，却不似来时阴冷，而是暖洋洋的。
　　几乎是下一瞬，岑若烟就感到她出现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老槐树血红色的树干踩在脚底，坑坑洼洼，身周久违的环绕起灵气，让她舒心的长吸一口气。
　　紧接着齐渺渺的身影也在身边浮现，她面色平稳，只是看了岑若烟一眼，低声道：“别忘了我们商量好的。”
　　她几步至屋门前灵力涌出，缝隙悄然显现，房门洞开，外面却像屋内一样安静，没有半分嘈杂。
　　仿若世界只剩下她们二人。
　　一步迈出，槐树外站着十数道身影，历历在目，皆是熟悉的面孔，为首一位，更是再了解不过。
　　“鹿鸣书院典刑司。”孟枫言抬手，看也不看下面噤若寒蝉的一众人等，一步步踏着虚空向上，目光毫无差别的扫视过二人，“只剩你们二位了未曾询问。直接回书院罢。”
　　说完，甚至不等她们反应，孟枫言抬臂袖卷，黑色的波浪潮涌而来将她们裹挟在身侧，目光冷凝，不再搭理其余散修，率先化作流光向着书院的方向去。
　　俞焕抬眼看了看周围，脸上竟浮现出些惋惜的神情，啧啧两声，同众人一道跟上孟枫言离去。
　　待得他们的身影完全看不着了，蚂蚁般的修士才好似活了过来，谨慎而警惕的看着身边的陌生人，鸟兽般散去。
　　“回禀家主，小姐被典刑司孟枫言亲自带走，无法劫带回族。”树下的灰衣人目送他们离去，踟蹰片刻，手腕翻转取出一张符纸无风自燃，低声絮语片刻。
　　“速归。”不多时，符纸的灰烬在空中组成一行字迹，旋即四散飘落，没了形迹。灰衣人看罢，拢了拢遮住面容的兜帽，径自投向青山城的方向。

　　待得落地时，岑若烟举目四望，小木屋静静的伫立在山谷之中，孟枫言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岑若烟和齐渺渺身后，无声的逼迫她们进去。
　　五位明山、二位隐山、十二位五科师长分坐两侧，孟枫言挡在身后，岑若烟恍然以为她走进了世俗界里的衙门，而自己——就是犯人。
　　“便是你……杀了我的爱徒晚舟？”一位三十许的男子面色阴沉，他似是强压着愤怒和阴毒，目光像是要将岑若烟活剐，语气冰寒的开口。
　　丹药科新晋师长，徐岿然。
　　即便早有准备，岑若烟依旧被他气势所摄，眸光微微涣散片刻，便要开口。
　　“是我杀的，怎么？”齐渺渺的声音从旁边升起，漫不经心的随意语气，让人觉得她是在自己家里宴客，而非接受盘问，“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觊觎我的婚约人选？”
　　齐渺渺的话似乎是平地惊雷，连孟枫言都投去了有些难以置信的目光，她面无惧色，甚至还有些不耐烦，挥挥手做足了纨绔贵女的姿态：“还有什么话说？”
　　“故意杀害同门，按书院律，当废除修为，入窟狱五十载。”徐岿然有些措手不及，他下意识的说着，看着齐渺渺，似乎在等她改换口风，“齐……”
　　“我还没厚颜无耻到自己杀了人，还要别人背锅的地步。”齐渺渺自傲般的开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偏过头，毫不畏惧的看向孟枫言，“孟典查使？算结了吧？”

　　废除修为，入窟狱五十载。
　　岑若烟尚还愣神的时候，齐渺渺已经被骑虎难下的孟枫言押解出去，送往窟狱。
　　她的离去就像来时一般，毫无征兆的闯进她的生命，又近乎不曾留恋的全身而退。
　　似乎是因为事态解决，那小木屋犹如活物般关闭了门扉将她排挤在外，待她回神，已经身处在熟悉的万道台。
　　那个买来专门为了防止齐渺渺进入的阵盘依旧浅埋在院落之中，忠实的执行着它的职责，只不过从那之后，齐渺渺真的再未踏入一步。
　　岑若烟将那阵盘近乎粗暴的取了出来，因为手段强横，上面几道阵线崩裂，眼看着用不得了。
　　一滴水啪嗒掉在上面，顺着倾斜的盘面落进泥土，消失不见。

　　齐渺渺瘫软在石室一角，她近半数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浸湿，黏答答的粘在身上，衣衫的内层也被打湿，看上去分外狼狈。
　　废除修为说得轻松，实则是对修士最残忍的折磨。若不能即刻修养，甚至可能道基崩塌，再无踏入修行的可能。
　　窟狱是鹿鸣书院 “天牢”，所有违反典律的弟子都会被关入一段时间，但对于没了修为退回凡人的齐渺渺而言，五十年便代表着往后余生。
　　“鬼将杀的？因为桃核舟？”孟枫言喃喃自语般的重复着，锁链像蟒蛇般从洞窟的石壁里游走出来，循着气息攀缠上齐渺渺的身体，将她禁锢在一个狭小的范围之内。
　　“不然呢。杜晚舟哪有那个胆子。”齐渺渺大口的呼吸，原本蜷缩着的身体因为锁链被迫抻开，改为靠着石壁箕坐，毫无风度的开口嘲弄。
　　灵光将齐渺渺和外面彻底的隔绝开来，一层柔软又透明的墙无声浮现，只透过了声音和空气。
　　“为了书院，我也不可能翻案了吧。”孟枫言刚转身欲要踏出这个洞窟，齐渺渺突然开口，懒洋洋的，却像是夙愿已成，“拜托孟典查使替我带个话给岑师妹，让她连带我的份，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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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