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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雄鸡一唱 ...

  •   桃都山里明亮的像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山林,如果抛开那些明显委顿了的树木,还有一如既往的黝黑坚硬的土地。
      不知疲倦的赶了几天路,岑若烟竟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天空永远是明亮清澈的,不再有鬼雾覆盖。甚至远远的,岑若烟已经能够看到几根纤细的巨树的枝丫探出,在天光里熠熠生辉。
      “岑若烟。出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齐渺渺原一直在岑若烟身前两步如同带路,走着走着,像是忍耐够了几天的沉闷,突然回过头来,差点将她撞倒。
      怎么办?
      岑若烟目光有些飘忽,她沉默着站定,目光下意识的,落在齐渺渺手中露出一角的两半牵魂珠上。
      “褚朝、杜晚舟,还有我。典刑司名不虚传。”齐渺渺反手将牵魂珠收起,她脸上挂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轻快,像是终于想清了什么,“我对书院,不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这一代楚国公的小女儿,是个怪人。
      白玉京中曾有风闻,言道她抓周之时,几乎将桌上所有的玩意儿都拿起来看了一看,最终却什么也没选,只是抱住了桌角,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不怀好意。
      待长大一些时日,便不言不语,无论谁来只是用眼睛去看,惶得楚国公以为是先天有疾,求遍了白玉京里的大丹师,折腾了数月,等到最终求来了一粒丹丸,她却懒洋洋而又故作天真的开了口。
      “我只是懒得说话。”
      待她年纪更长一些,不曾与同龄女孩一起扑蝴蝶,也不喜欢舞刀弄棒,更是从来不沾琴棋书画哪怕一星半点,每天只是喜欢走在白玉京宽敞的街道上,努力仰着头,看两侧屋檐上的每一片瓦,直至入夜才不情不愿的回去。
      也不从来不喝府上调配出来用以加快生出气感的引灵汤。
      即便如此,她也在刚过十三岁生日的时候,水到渠成般衍生了气感。
      在她的眼里那些虚无缥缈的灵气变成了一道道长线,隐藏在目之所见的万物当中,令人目眩神迷、神魂倾倒。
      “世女在符道上的天赋当世罕有。”府上供养的符师曾这样惊叹,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羡慕的狂热,像是发现了一块稀世珍宝。
      她却故意选了他们断定自己最不擅长的丹道,丢弃所有有关符箓的书册,甚至以死相逼,决然的拒绝那个书院的名额。
      好像一切都要拧巴着来。。
      “可是这样才有意思。”她接过了那卷黑色的诏书随手抖开,然后从头上拔下一根长发交给皇宫来人,看着他手上显露出的提神画卷,没有看楚国公悲痛的眼神。

      “你只需要把杜晚舟的死往我头上一推就行。”齐渺渺手上用力,那颗裂成两半的牵魂珠化作粉末,簌簌然撒落在地,像是魂珠碾成的粉末,“反正他是死在鬼将手上,没有你的气息,更何况,还被桃都山界域挡了挡。”
      “你……”岑若烟愣住,她并不理解齐渺渺想要做什么,或者说,她从来没琢磨透过,这个奇怪的女子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岑师妹身为典刑司之人,却没有仔细研究过书院的规矩吗?”齐渺渺言笑晏晏,抬手须臾间风火齐涌,长蛇一般席卷入一边的黑树林,紧接着里面传出数声人的惨叫。
      她双眼明亮得有些吓人,像是寻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掩盖了眼底那抹释然。

      白玉京仍是往常一般熙攘而又冰冷,修行者们来去匆匆,即便擦肩而过也舍得那五百年的过往。
      杜逸清脱下了法器科的院服,衣着素净,却依旧戴着那支火云簪。她手里捏着一枚金色的柳叶,穿过白玉京最外围的高耸城墙,一步步缓慢而沉重的走着,似乎漫无目的,足尖却显露出坚定。
      直从晨曦已露走至华灯初上,杜逸清好似是在白玉京里转了好几个圈,才最终停下脚步。
      杜府的大门与别处并无二致,只是上面挂了雪白的缎花,门户紧闭,里面也静悄悄的,没有刚入夜时其他人家的喧闹。
      门前的一对家仆也一副恹恹的模样,杜逸清走至极近时才抬起头,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不怎么在意的交错拦在面前:“来者何人,可有拜帖?”
      “鹿鸣书院……杜逸清。”杜逸清翻手,那枚金色的柳叶熨帖的钻进袖里,掌心露出块古朴的柳木令牌,“为书院弟子杜晚舟身死一事前来。”
      家仆吊儿郎当的模样在听过书院名号后抖擞一空,紧接着入耳的名字却让他们瞪大了眼。
      很是陌生,却又有些熟悉。自前几日起,这个名字偶尔会在家主口中流出,带着难以捉摸的情愫。
      但无论如何,既冠了书院的名号,便是不得不迎的。即便皇族,也没有将书院拒之门外的胆量。杜逸清跨门而入,头颅微微扬起,看了看杜府上空的天色。
      胭红色的晚霞,正正好罩在上空。像是泼了一层血。

      天气已是初夏,院落里有些碎花儿开着,却没有半分热闹和生气,来往仆从都尽力放轻了脚步,仿佛害怕惊扰到谁。
      一位家仆早进去报信,另一位有些心惊胆战的跟在杜逸清身后,不时偷偷僭越的抬头看她,想要弄明白,她脸上怀旧一般怅然的神色由何而起。
      屋舍的方向传出一阵急切又凌乱的脚步,容颜已老的佝偻身影由远及近,杜逸清停住脚步,看着管家近乎小跑着前来。他头发近乎全白,因步伐过快而显得有些凌乱。
      “小姐,您回来了。”管家气喘吁吁的停下,看着杜逸清有些激动的说着,却依旧是压低了声音,像是不想被谁听见,“四十年了……”
      “阳叔……”杜逸清有些动容,脸上冷漠神情凝结成的面具绽开些许裂痕,似乎就要崩裂,却骤然冻结,恢复了极力维持的漠然。
      “书院特使光临敝府,真是蓬荜生辉、诚惶诚恐啊。”一声阴阳怪气的恭贺远远的传来,男子三十许,看模样,与杜逸清有三四分相似。他的声音里蕴含着怨怼和愤怒,神情没什么异常,语气却透着癫狂的狰狞。
      杜逸清的眉头猛地下压些许,她向前一步迈出,跨过欲言又止面露焦急的管家,张口吐出冰寒字眼:“杜逸峰,杜家主,谨言慎行。今日前来并未携带同声帖,否则,白玉京里会有许多家族乐意替书院清理不尊之人。”
      杜逸峰额角跳了跳,震怒使他身体遏制不住的颤抖,他想要向面前四十年未见的胞妹咆哮,却也终究想起她此次前来所持的身份。
      鹿鸣书院。
      这个折磨了自己近乎一生的名头。
      “庆隆一百四十二年夏,鹿鸣书院杜晚舟,于四月初一身亡桃都山界域,死因不明,尚未查清。”杜逸清似乎并不想在这里多待哪怕一瞬,不等杜逸峰恢复清醒,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光华潋滟,绣以灰纹的芥子袋,递送给他,“这是书院的抚恤。另外,为表歉意,书院会答应杜府一个不出格的要求。您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思考。”
      杜逸峰愣怔的看着那个芥子袋,他猛地抬手,恼怒的挥掌打掉了它,眼若涂赤,死死的盯着杜逸清:“我要她死!岑若烟,典刑司岑若烟,一定是她,只会是她,我要她死!”
      “杜家主,慎言。杜晚舟死因尚且不明,桃都山里谁都有可能对他出手,现在岑若烟尚未回返,一切还没盖棺定论,何况岑若烟只是一普通学子,什么典刑司?若是查明缘故,书院定不会放过真凶,杜家主放心吧。”杜逸清皱了皱眉,她没想到杜府已经站到了帝国阵营中那么远的地方,九卿连这等消息都早已透露给了他们。
      那么……楚国公呢?乃至于白面蝠岑家呢?
      “我别无他求。”杜逸峰只是报以冷笑,目光不曾停留在那个跌落尘土的芥子袋上一分一毫,他压抑着愤恨转身离去,竟就这般晾着杜逸清,只差一句好走不送。
      “阳叔,经此一别,该是不会再来了。”杜逸清收回目光也不去看他,只是低声对那管家说,“杜逸峰和九卿走得过近,为送杜晚舟进入书院,反而害了他性命,若有朝一日杜府有难,您可来书院找我,逸清感念旧恩,必护您全家周全。”
      管家的面色浮现出复杂和无奈,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开口:“小姐,老爷夫人确实偏爱家主过甚,一直疏忽了您,但如此这般……唉……”
      “逸清天资平庸,并不奢求什么关注和资助,只要不用自交学费,还需每年为家族‘贡献’所得便好。”杜逸清声线一点点变得冷凝,“阳叔。我这便走了。”
      说罢,杜逸清也是干脆利落的转身,她目不斜视的走出杜府的大门,听见两扇门在身后隆隆的关闭。
      她回头望了一眼高悬的牌匾,金色的柳叶从袖子里滑落,散发出安慰般的温度。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咕咕回来了!恢复日更。这回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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