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工退休后》简白幽

32、第32章

　　尽管调查组的组长再三邀请源晓竹一行人共进午餐，但在源晓竹温和却坚定的拒绝下，组长也不好强行挽留，只能恭敬地把三人送上了军用飞船。

　　此行虽然让穷奇失窃一事真相大白，但楚时非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感到轻松和喜悦，谁都没有想到穷奇的三个负责人会全部被‘黑洞’控制，这样的真相无异于给了联邦政府一个响亮的巴掌，无声地昭示着联邦政府在管理上的巨大漏洞和‘黑洞’对联邦政府无处不在的渗透。

　　更何况除了那三个负责人，名单上其他牵扯进此事中的人也有不少是联邦要员，而这些要员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在穷奇离开联邦的时候大开绿灯，让一台S级机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联邦遁走，直到离开联邦边境都没有被察觉。

　　楚时非甚至有那么一丝怀疑，调查组究竟是没有能力查出真相，还是忌惮于‘黑洞’无声的威胁而不敢深入调查。

　　这样想着，他也就这样问了：“你说，调查组是真的查不出真相，还是不敢查出真相？”

　　“……或许两者皆有吧。”源晓竹想了想才说，“联邦的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忌惮的。‘黑洞’做事一向不会让人拿住把柄，而如果真的留下了什么证据，那也多半是在威胁。就算有人能够为了联邦不顾自己生死，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妻子儿女考虑一下。”

　　“真是够嚣张的。”楚时非感叹，“据说‘黑洞’从前还不至于这么嚣张，可自从纪衡在‘黑洞’掌权，他们就开始公然威胁联邦政府，当年纪衡炸毁小行星的事，直到现在都让联邦政府心存忌惮。”

　　似乎想起了什么，楚时非又补充：“当然郑云从这个和稀泥的废物也给这事做了不少贡献，要不是受他影响，联邦政府也不至于有这么多贪生怕死中饱私囊的蛀虫；也不知道执政官怎么想的，居然就任由底下的人胡闹，这些年他就没出来表过态，要是他肯亲自出面，‘黑洞’也不至于这么嚣张！”

　　“可能执政官觉得眼下的局面只是小打小闹，不值得他费心思吧。”源晓竹看了楚时非一眼，轻声说：“他毕竟是从亚当斯时代过来的人，当时的联邦危机四伏大厦将倾，比起现在不知道危急了多少倍，和那时的风风雨雨比起来，眼下的局面确实不值得一提。”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再这么下去联邦早晚被‘黑洞’搞出大问题。”楚时非烦躁地挠了挠头，又想起军事基地里那些人对“黑洞”无比忌惮的样子，再想想源晓竹曾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组织里卧底十二年，一时间唏嘘不已：“当年你卧底‘黑洞’一定很不容易吧？面对纪衡那种人，大概时时刻刻都得提高警惕，否则一不留神就得粉身碎骨吧。”

　　说话间楚时非留意观察了下源晓竹的神色，他能明显看出源晓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在听了楚时非的话后，源晓竹想了很久才说：“那段经历……倒也不能用辛苦来形容。至于纪衡，其实那些人忌惮他也是理所应当，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善于拿捏人性弱点的人。”

　　一个非常善于拿捏人性弱点的人。

　　源晓竹的形容让楚时非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源晓竹会说纪衡是个血腥残酷的人，或者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人，但万万没想到源晓竹会形容纪衡是 “一个非常善于拿捏人性弱点的人”。

　　楚时非下意识想追问为什么，但源晓竹已经别过脸去，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楚时非碍于源晓竹几天前差点跟自己撕破脸，不好再像以前那样死皮赖脸地追问，只得作罢。

　　源晓竹撑着下巴微微偏过头去，望着自己从飞船舷窗上映出来的漆黑而冷淡的眉眼，想起藏在自己记忆深处的，当年卧底‘黑洞’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

　　那时候她在“黑洞”已经卧底一年有余，“黑洞”的人都知道纪先生身边有了一个很宠爱的女朋友，他们碰见她的时候会恭敬地叫一声“源小姐”。

　　那天恰逢纪衡外出——纪衡要回“黑洞”总部开一个重要会议，来回行程大概要一个月，因为不方便带源晓竹同行，便把她留在“黑洞”的一个分部，派了人专门照看——源晓竹便以好奇为由在“黑洞”分部四处参观，想借机搜集有关“黑洞”的信息。

　　参观武器库的时候，源晓竹为了能得到更准确的信息，亲自上手试了武器，然而因为武器制式的不同，源晓竹一时操作不当，被手上的武器燎了半边脸。

　　伤得挺严重，半边脸都被烧得血肉模糊，差一点就能看见骨头了。

　　当时跟在她后面的人被吓得大惊失色，第一反应是尽快把这件事报告给纪衡，结果被源晓竹抬手给制止了。

　　脸上的伤虽然严重，但还没到要命的程度，自己咬咬牙找个医疗舱处理一下就完了，没必要兴师动众。源晓竹受过的伤不计其数，从来就没有过自己受伤后向别人求助的先例。

　　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源晓竹伤的是脸，对于一个以美貌作为武器征服男人的女人而言，把自己面目全非的样子暴露给对方是大忌，极有可能对方会在见到自己这幅尊容后心生厌恶，继而影响到她接下来的任务。

　　全自动武器库里除了源晓竹和纪衡派来的那个下属外就没有第三个人，源晓竹不好一路滴着血往放置医疗舱的地方走，因此她吩咐那个下属：“纪先生在去‘黑洞’总部的路上，就算告诉他也只是徒增烦恼。你去让人把医疗舱准备好，再拿个医药箱过来，让我简单包扎一下，把血止住后去医疗舱里治疗。等纪先生回来后我的伤也差不多好了，别大惊小怪的。”

　　下属跌跌撞撞地走了之后，源晓竹孤零零地坐在地上，脸上的伤疼得她嘴角直颤，又怕扯到伤口不敢大声喊疼。

　　偏偏这个时候，纪衡的通讯请求又发了过来。

　　源晓竹微微颤抖着接了通讯请求，但没开视频，只接通了语音，她努力忍住自己脸上钻心的疼，伪装出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声线问：“纪先生，我在洗澡呢，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纪衡沉默了一下，说：“我刚刚得到一件很漂亮的东西，想给你看看，如果你喜欢的话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源晓竹一说话就会牵动脸上的伤，疼得她冷汗直冒，“不用看了，直接送过来吧，我……”脸颊周围的汗水渗进她的伤口，源晓竹差点没抑制住倒吸口凉气，“……我现在在洗澡不太方便，过一会儿再联系你吧。”

　　说完这句话，源晓竹紧张地等着对面的反应。

　　“……你没事吧？”长久的沉默后纪衡问她。

　　源晓竹用尽最后的理智克制住自己不要露出破绽：“我没事啊，怎么了？”

　　“……没什么。”纪衡顿了顿，说，“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源晓竹以为纪衡是在说自己之后再联系他的事。

　　通讯结束，源晓竹坐在地上，右手微微颤抖着悬在离自己脸颊半寸远的地方，想捂又不敢捂。

　　源晓竹等了很久，才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她以为是下属拿了医药箱回来，连忙站起来去接医药箱。

　　然而伸出去的双手在半空中顿住，源晓竹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猛然向后退了两步，抬起双手试图遮住自己脸上可怖的伤口。

　　原本该在前往“黑洞”总部的飞船上的纪衡，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他钳住源晓竹试图向后退去的脚步，不容置疑地拉下源晓竹挡在脸上的双手，将源晓竹脸上那可怖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两人之间。

　　慌乱中，源晓竹看见纪衡落在自己脸上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的目光。

　　“怎么回事？”纪衡问，他的声调明明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源晓竹就是从中听出了关切的成分。

　　“玩枪的时候不小心被伤到了，我已经让人去拿医药箱了，止住血后就去医疗舱治疗，你不要看，很丑的……”源晓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脸上的伤口因为受到牵扯愈发疼了起来，痛得源晓竹再也忍不住，低低地“嘶——”了一声。

　　“别动。”纪衡按住源晓竹试图捂住自己伤口的手，轻声问：“疼吗？”

　　源晓竹下意识回答：“不疼，我没事……”后半句话淹没在了纪衡的目光中。

　　“伤成这样，怎么会没事？”纪衡看着源晓竹脸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其实不必这样，至少在我面前你不用总是这样掩饰自己，我不是你的观众，不需要你带上面具后的刻意讨好。你是个人，不是机器，你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你会痛，会哭，会无助，会惊慌失措，你会有一切人类该有的情绪。你以为你把一切痛苦挣扎都隐藏在一片风轻云淡之下，就是真的感觉不到疼，也不怕疼了？”

　　源晓竹怔怔地看着他。

　　她当然怕疼了，谁不怕呢？可她更怕的是喊疼之后，周围的人面露不满、鄙夷、幸灾乐祸，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废物，甚至对准她的伤口再捅上一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身边的人只剩下两种：一半对她寄予厚望，要求她理智冷静高瞻远瞩肩负重任；另一半戒备、憎恶、忌惮她，随时等着抓住她的错处落井下石，让她万劫不复。

　　既然没有人会真的关心她是不是伤心、痛苦、无助，那么受伤的时候哭泣又有什么用呢？落在伤口上反而更疼。

　　她差点都要以为自己是真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了。

　　“疼就哭出来，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死死咬牙撑着。”纪衡皱起眉，小心翼翼地抚摸源晓竹伤口四周的皮肤，轻声问，“疼吗？”

　　“疼，”不知道是不是痛得很了，源晓竹再也抑制不住，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滚过，带起一阵钻心的疼，她哽咽着说，“真的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