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曾是个体面人》失离子

8、第八章：为师又被仇恨

　　“无论如何，魔就是魔！遇之，杀无赦！”
　　临行前，萧畏友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扭转。
　　一个口口声声想让自己练仁者之剑的人，却对杀魔修有着变态的执着。
　　匡敬海无意识地将白额折叠收好塞进领口，脑子里想的是如何诱导萧问情入魔。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一种人既可恶又可爱，既可敬又可叹，匡敬海便是这种人。
　　他已踏入折磨萧畏友的怪圈，放着康庄大道不走，费劲心机的将自己变成一个阴谋算计的小人。
　　明知是错的，也要画地为牢。
　　萧畏友又何尝没有心牢？
　　数十余年前，他还只是万剑门守琴长老林缥缈的首席弟子，因斩杀了魔头仇千机使得全门上下无一人不对他称赞有加，后来成为掌门更是顺水推舟、不负众望。
　　但是他的师父再也回不来了。
　　可仅是如此，如何能成为萧畏友心中永恒的疤呢？
　　令萧畏友数十余年不能释怀的是林缥缈死前的那番话。
　　“畏友，你知道你的魔障是什么吗？”
　　“弟子不知。”
　　“人因欲念得不到满足而入魔，有的自甘堕落，有的苦海挣扎。畏友，我知你憎恨魔修，亦从未想你感化魔头，寻常人你一剑杀了便也罢了，可为何连你的师弟……”
　　“师父，我错了吗？”
　　“……没有。”
　　“那师父你为什么要怪我？”
　　“为师，没有怪你……为师只是恨把你教的如此无情。”
　　听到这话，萧畏友其实不难过，他只是心里不太舒服。就好像喉咙里卡了根鱼刺，堵住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话。
　　一堵就是百余年。
　　萧畏友想起匡敬海白日里的话，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匡敬海的心在某种程度上要比他“干净”，至少在脱离报仇念想的时候，匡敬海的想法都是偏僻入理的。
　　只是，亦比想象中的难以掌控。
　　他可以容许匡敬海恨他，因为他明白仇恨可以使一个人成长。但他绝不容许，匡敬海把魔当人！
　　三日后，魔修横行的葬仙山道上，出现了两个身影。
　　赫然是从万剑门下山的师徒二人。
　　“这是何意？”匡敬海不明白萧畏友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个魔气纵横的荒野。
　　萧畏友干脆利落：“杀。”
　　匡敬海心中一凛。
　　深怕匡敬海有所顾虑：“从现在开始，你只要看到一个魔修，就杀了他。”
　　“如果遇上老弱妇孺呢？”
　　“你可知在魔修的世界，最害人的角色往往就是你口中的老弱妇孺吗？”
　　“若弟子打不过他们呢？”
　　“要么死，要么赢，”萧畏友并不打算给匡敬海任何侥幸的希望，“难道你还想要你的仇人在关键时候救你吗？”
　　“我没有。”匡敬海忍不住反驳。
　　“没有最好，”萧畏友睨了他一眼，“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一辈子当一个弱者，然后怀着你那可怜的念头，含恨而终。”
　　匡敬海不说话了，提着剑冲了进去。
　　萧畏友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寻了一处地方闭目养神。
　　他知道四周其实并不平静。
　　窸窣的草树背后不知道藏了多少双眼睛。
　　此处的魔修们最谙偷袭欺弱之道和察言观色之术。
　　“这位兄台，可否容许在下在这里落脚。”
　　天色将暮，一道清润的声音从三米开外传来。
　　萧畏友睁开眼看了一眼，是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瘦弱男子，年纪约莫二三十岁的样子。不过，修仙界的年纪一直都是不靠谱的。
　　没有魔气，看不出修为……
　　萧畏友微微颔首，继续闭目养神。
　　“不知兄台在何处修仙？”那人生了火，开始闲谈，“在下郝见兔，自西周而来，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萧畏友不是很想理他，不过毕竟是一方掌门，做不来无礼待人：“萧畏友。”
　　”原来是萧掌门。”
　　“你知道我？”
　　“万剑门的掌门萧畏友苍松君，六合有名的山海主人，四方城八方不动榜的榜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郝见兔说着，不失礼貌地打量了萧畏友一眼，“不过萧掌门和我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在我印象中，一般的掌门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坐在大殿上冥想的。”
　　“那是如来。”萧畏友面无表情。
　　郝见兔笑了一声，下一秒咳嗽了起来。
　　萧畏友随口问了一句：“你的身体不大好？”
　　“老毛病了，”郝见兔添了把火，“不知萧掌门为何会来葬仙山？”
　　“历练。”
　　郝见兔惊奇：“掌门也要历练？”
　　“徒儿历练。”
　　“你们师徒的感情一定很好吧，”郝见兔发出感慨，“我从未见过哪家徒弟历练，师父也会下山的。”
　　萧畏友默了。
　　二人萍水相逢，是该点到为止了。
　　一阵无话，忽起大风，吹得篝火摇曳欲灭。郝见兔站了起来，随手掐了几个诀，驱散了隐匿在黑雾后头正欲出手的魔修们。
　　“嗯？”萧畏友难得主动开口，“无上道法？你是沧海观的人？”
　　沧海观是一处修炼道法的神秘宗门，无人知晓他的宗门在哪里，只道是能看到海的地方。宗门内部收徒要求苛刻至极，修习的是纯粹的道法且只收内门弟子。
　　或许是因为心无旁骛，沧海观的历任宗主都是大成的道教名士，现任宗主秦开泰的名号还在八方不动榜挂着。
　　萧畏友与秦开泰仅是一面之缘，没有深交，但他个人对沧海观的无上道法颇感兴趣。
　　“是的呢，”郝见兔眉眼一弯，“萧掌门对无上道法很感兴趣吗？”
　　“有机会很想讨教一二。”萧畏友说的是实话。
　　郝见兔亦实诚地说道：“晚辈对前辈的山海剑也很有想法呢。”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不小的动静。
　　郝见兔正欲出手，萧畏友握住了他的手臂。
　　一会儿，黑暗中连滚带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正是在葬仙山厮杀了一日的匡敬海。
　　萧畏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
　　郝见兔有些意外：“你徒弟？”
　　萧畏友沉默了一阵：“是。”
　　“师尊……”匡敬海低低地开口了，自打他从万蛇窟出来以后，只有心情极差的时候才会这么叫萧畏友。
　　“真是狼狈，”萧畏友俯视着他，“就这样的水准，还想找我报仇吗？”
　　匡敬海握了握拳头。
　　郝见兔犹疑不定地看着两人。
　　“罢了，”萧畏友甩了甩袖子，“今日到此为止，走吧。”
　　“萧掌门，”郝见兔追了上来，“晚辈对万剑门久仰许久，不知可否上山一观？”
　　萧畏友打量了他一眼，仍是看不出修为，不过能使出无上道法的总不会是心术不正之人：“可以。”
　　郝见兔面色一喜，匡敬海却是再也撑不住，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萧畏友犹豫了一下，轻轻将他抱起，御剑而去。
　　夜色稀疏，冷风嗖嗖地擦过两鬓，萧畏友目视前方，眨眼间便到了万剑门。
　　想着还有一个客人，萧畏友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西方有座六角阁楼，你可以去那歇歇脚。”
　　郝见兔十分了然地应承了下来。
　　事有轻重缓急，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萧畏友添麻烦。
　　“醒了？”
　　匡敬海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红通通地盯着萧畏友。
　　萧畏友伸手在其眉间一点，匡敬海的神色这才缓缓清明。
　　“日后定要勤修心法，莫让杀孽长久地占据你的心头。”萧畏友可不想因小失大。
　　匡敬海依旧不语。
　　“一身是血，收拾好自己就休息吧。”萧畏友嘱咐完便离开了。
　　直到对方的背影完全消失，匡敬海这才慢吞吞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件件叠得整齐过分的衣服。
　　萧畏友走了之后没有立刻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慎独小筑后头的温泉泡澡。
　　除却闭关，他几乎每日临睡前，都要去那里泡上一遭。
　　这原本只是一种习惯，到后来成了一种情怀。
　　温暖的泉水，不仅可以洗去他身体的疲惫，还会让他短暂地忘记许多事情。
　　萧畏友怡然地躺在温泉之中，不合时宜的脚步声在这个时候响起。
　　“敬海？”萧畏友眉头微蹙，“你怎么来了？”
　　匡敬海的手里还端着放衣服的木头架子：“澡盆坏了，想起这处有眼温泉，没想到师尊也在此处。”
　　萧畏友不动声色地纠结了一下，末了点了点头：“不嫌弃的话，便一起吧。”
　　“不嫌弃。”匡敬海顺着杆子爬了下来。
　　萧畏友有些失望，他原本是想匡敬海拒绝他的。
　　匡敬海才下温泉不久，萧畏友便从温泉里起了身。
　　水声哗啦，匡敬海的视线完全聚焦在了萧畏友的身体上。
　　从一个男人的立场上，萧畏友的身材体格已经到了一种“多一分赘壮，少一分瘦弱”的完美地步。
　　没有女人会不喜欢那样完美的身体，即便男人也鲜少不会心动。
　　匡敬海尤甚。
　　他喜欢完美。
　　然而完美的萧畏友早已消失。
　　匡敬海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不能容忍有瑕的萧畏友高高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