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想我如夜又如曦》文下有刀

8、第八章 岁岁狐爪图

　　我一如往常般溜进璇玑宫寝殿，幻了人形，将琥珀仙的食盒放在桌案上，施了个恒温咒，便安安心心的换回原形，在殿中央的床榻上补觉。正准备闭上眼睡觉，就听见脚步声渐近。我抬起头，便看到依旧一身白衣的润玉走进来。我见是他，便又安心的将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只余双耳还竖在那儿，静静聆听。

　　我闭上眼睛，任何声响在这一刻都变得十分清晰。我能听见他那白色纱质布料互相摩擦的声音和参杂在其中几声低沉的笑声，能闻到他身上那特有的气味，能感受到他略微冰凉的手掌轻抚过我的头顶。

　　我侧过脑袋，微张着眼睛，刚好对上他如水的双眸。他伸出手将我抱到臂弯中温柔地抚摸。我抬起头，就看见他衣袖中若隐若现的红色，满意地吱了一声。

　　“今日布星后，并未巡夜，便想着早些回来。”他轻抚过我的背脊，头顶传来他担忧的声音，“没想到小狐狸竟又从姻缘府里跑出。这天界虽看上去安宁，可有些地方去不得。若是受伤了，叔父可是会难受得紧。”

　　我闷着不吱声，这天界早在几千万年前就已经逛腻，怎就没发现哪些地方去不得？我仔细琢磨着，好似只有自己那最是偏僻的仙府从未有什么神仙来过，看来那地方已经被那些个仙人们判定成为危险之地了。不过，这正合我的心意。

　　“小狐狸？”见我不答话，润玉唤了一声。

　　我吱了一声，表示回答。随后我从他的臂弯中轻盈地跳到地上，四只爪子在冰凉的白玉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地声响。走到床侧的桌上，一个蓄力便跳上了桌子，我用鼻尖轻触桌上那刚刚被我放置的食盒，唔咽了声。

　　“这是你给我带来的？”他从床榻上站起，快步走向桌旁。

　　我点了点头。

　　他将那食盒打开，因为有恒温咒的缘故，端出来的菜还依如刚新鲜出炉的模样，还冒着热气。琥珀仙果真做得十分清淡，一份凉拌黄瓜，一份龙井虾仁，一碗熬到浓稠的小米粥，外加一份桃花落闲池。四样被盛在荷叶样的青瓷釉盘上，看上去的确想我要求的那般，清淡可口到极致。

　　他迟疑道：“小狐狸，你不吃吗？”

　　我摇了摇头，若我吃了，可还有你的份？再说，琥珀仙就在自己仙府中，想要吃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见我不吃，只好拿起旁边的白玉筷，稍稍尝了一口，似有些惊讶，微微睁大了双眼。随后饭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几乎消灭得一干二净。连这般清淡的菜，吃得如此津津有味。虽然琥珀仙的手艺一向好到连清淡的食物都做得如同山海珍馐般好吃，但看看这颇有狼吞虎咽之势,以后还是很有必要改善下他的伙食情况。

　　他将手中的白玉筷放下，餍足似的眯着眼睛,一如既往地柔柔一笑：“谢谢你，小狐狸。”他低头看向空空如也的碗筷，似是透过它看到什么，“以前，我总是一个人用膳，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就寝。”他将头微微一偏，定定地看着我，伸出手摸向我的皮毛，“润玉从前不觉孤寂，只因为我从未感受过什么是热闹，什么是温暖。如今，有小狐狸在，这璇玑宫似多了几分烟火气。”他一下又一下梳着我的狐狸毛，轻轻柔柔像极了微风拂过我的每一丝皮毛，“可一旦感受到热闹和温暖，离了这些，便真正能知道什么叫孤寂。小狐狸，我在想若是有一天你不在润玉身侧，我怕我会真正的感受到孤寂。”

　　他目光灼灼盯着我，眼中带着几丝疯狂，几丝迷茫。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眼神像极了一个人，但我不愿说出这个名字。

　　我安抚性的用脸的一侧，蹭了蹭他放在我头上的手掌。不知刚刚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挂着谦逊有礼的笑，将我抱起，拥在怀中，走向七政殿。

　　七政殿比起寝殿，更是空旷得可怕。偌大的主殿，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桌子，就像是润玉这样的神仙一般无二，孑然一身。桌上整齐地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竹简。向来夜神这个职位是天庭中数一数二最累的活，难怪那些仙子、仙女们都不愿嫁予他，除了因为身份尴尬，约摸更是因为若是日日都要跟夜神殿下一般昼伏夜出、日夜颠倒，怕是连自己的亲人朋友都见不了几回。

　　他盘腿而坐，将我放在腿上，将月白色的袖子抖了抖，开始翻看一卷竹简。见润玉看得入神，我也不好挪动，只好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一下又一下拍打着白玉地面。一时间，除了自己拍打地面的声音，便只剩下润玉翻竹简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润玉才从众多书卷中抬起头来，疲累地抬起右手，用两指揉捏鼻梁。我看着他疲累的模样，脑中突然灵光，从他的腿上跳到桌上，用嘴从旁边一众书卷中抽出一幅还未用过的雪白画卷。可惜那画卷居然用细细的绢带将其绑好，无论我用牙咬，还是用爪子扒它，都无法撼动它分毫。老身堂堂上古天神，竟被这画卷弄得不知所措！若不是化了原形，无法使用灵力或是化身为人的双手，否则现在我早就打开这画卷了。

　　正当我准备继续努力将其打开，颇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润玉偏偏笑着将画卷解开，平铺到桌上，静静地等着我的下一步动作。不能由自己打开画卷，使我耷了着脑袋，垂头丧气。可一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我顿时来了精神。我用鼻子顶着砚台，稍稍让它立起来，倒了些在雪白的画卷上。趁墨迹还未干时，我鼓起腮帮，对着墨迹吹起来。墨迹跟着我吹出的方向，像有了生命般在画卷上一点点缓慢行进。等差不多吹出了梅树枝干的形状后，我抬起我的一只爪子，翻过自己的爪子，那粉嫩嫩的肉垫浑然是梅花状。我怜惜地看了眼还是干净的爪子，随后大义凛然地将爪子按进朱色的墨中，再将爪子按在吹出来的梅树枝干上。抬起时，墨色的梅树枝娅上，俨然多出了一朵绽放的梅花。

　　我满意地看着自己做的作品。曾记得，凡间的凡人在寒冬之时，会画上一副九九消寒图，当画满整个梅树枝娅，冬天便会过去，春天将会到来。我画这个当然不是为了消寒，每印上一个爪印，就相当于我有多少个日夜陪伴在润玉身边，以便提醒自己能时刻记得要来这里，更何况润玉这里实在空旷得很，送什么物什都觉得没新意。我思来想去，这九九消寒图，加上我这梅花爪印，既显得清雅别致，又生动有趣，放在他的屋中定不会显得太过突兀。两全其美，岂不正好！

　　我正得意之时，润玉把我从桌上抱起，握住了我那只沾满朱色墨汁的爪子，微弱的光芒从他的指缝中透出。须臾之间，我的爪子便洁净如初。他把我放回腿上，拿起我刚刚的大作，端详片刻。着实因为这桌子有些高，我只好将前爪搭在桌沿上，等待润玉的评价。

　　“九九消寒图？”

　　我摇头。老身的狐爪岂能和人间的画作相提并论。

　　“既然小狐狸觉得不是九九消寒图，不如我们另取一个名字？”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倾身拿取放置在笔床上的毛笔，想了想，“这梅花是用小狐狸的狐爪画成的，若是每日添上一笔，这么长的一副画卷，恐怕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不如......便叫岁岁狐爪图吧......”说完，他提笔在画卷最左侧，写上那几个字。凡人曾说，字如其人。光是看字便知，他是什么样的人。润玉的字清秀俊逸，下笔柔和，笔触温润，真就如同他的人般，温润如玉，乃是玉中君子。或许是因为老身是真的老了，深感旭凤的字，自己实在不敢恭维。丹朱曾拿来旭凤写的些许绯句上下好一顿夸赞。不得不说，丹朱的夸赞名副其实，那只秃毛凤凰倒是写了一手好字。只是笔锋太过凌厉，让看过之人，会觉得太过张扬，华而不实。不过确实契合了那秃毛凤凰的性格和作风都是张扬至极。

　　“等这狐爪填满，便挂在这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我点了点头，表示再赞同不过。我要等得，就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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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