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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十三章 风波未定 ...

  •   临走时,我问陵光要一副帷帽戴在头上。

      “为什么要带帷帽啊?”陵光睁着双无辜的眼睛问我。

      我抬手将帷帽上的纱放下,遮住了自己整个身子:“我们进城,怕是多有人在找我。以免节外生枝,给你和润玉公子造成麻烦,还是这样子比较保险。”

      “天仙姐姐,果然高明。”他竖起大拇指,眼中满是佩服的亮光。

      刚刚的送饭男子又是充当仆役,又是充当马夫。那么个院子,只有一个仆人很是奇怪。不过,与我的关系不大,我也没时间操心这些。现在满脑子都是锦锦和珑兮娘子他们的安危。

      入城倒是简单,守城门的士兵并未盘问过多便将我们二人外加驾车的男子一起放入城。

      “到了,到了。”外头的男子带着十分欢快的声调,打开马车门将我们二人放到最热闹的繁华街市上,之后任由我们在这儿跟只无头苍蝇似的乱逛。

      陵光的兴头上来,招呼我跟他一同游玩,我只好勉强答应。

      毕竟事先是我要进城,还是保护好他为好。

      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手上和我的手上,大大小小加起来不下十几个包裹。

      他咬了口左手中红澄澄的冰糖葫芦,嚼了没两下,就皱起了好看的眉:“好酸……”他吐着舌头,又咬了一口右手中的芙蓉糕,舒展了眉头:“好甜……”就这样左一口右一口,很快两手中的食物便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陵光公子。”我开口提醒,“跟我去个地方,如何?”

      他摆出一脸天真模样:“那里有吃的吗?有好玩的吗?”

      很显然,他已经忘了来这儿的目的。

      我无奈扶额,可惜摸到的却是纱制的帷帽,我扶正了刚刚差点碰歪的帷帽:“跟我来吧……”

      我轻车熟路地带他走到雅苑门前,可是雅苑却大门紧闭。照理来说,白天虽是没有歌舞可看,却也大有人去里面听曲品茗。

      见四周没人,我揭开帷帽,竖起食指紧贴嘴唇,给他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他顿时明了其中含义,闭紧了嘴巴,跟着我走。

      我缓缓踱步,压下步子每次发出窸窸窣窣,艰难地走到门口。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叽叽歪歪地说什么,透过纸窗,勉强能看个大概有几个人在里面。

      我掰着手指,一个一个人数过去,心中默念:一……二……三……四……统共四个人。

      “你说,小姐会去哪里?昨日我去找人把小姐带回来,刚找到人去找小姐,小姐就不见了!”这是锦锦的声音。

      “莫要急,衾姒妹子怎会不翼而飞了?”这是珑兮娘子的。

      “小五会不会被打家劫舍的劫匪给劫了去?小五啊!是师父的错!”这哭天抢地的声音,只此一人,定是师父的。

      三人均已发表完毕,还剩下最后一个人。想来想去,除了锦锦、珑兮娘子还有师父之外,谁还会关心我的生死?

      “我倒是觉得她有可能出城了.......”

      是孟绯落,我应该想到他本来就是来管着和亲之事。我若是不见,第一个牵连到的肯定是他。

      师父仍旧大声嚷嚷道:“我家小五,我最清楚!别看她平日里清冷,可她是个仗义的孩子,一定不会把我们几个丢下!”

      孟绯落的声音在其中的,十分明显:“我倒是希望她已然出城。”

      几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几个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反倒听不真切。

      我推开门,直踏入房内,朗声道:“别吵了,我回来了!”

      三人停下吵闹,唯独孟绯落静静坐在一侧的桌旁,自顾自斟茶,随后饮尽。

      锦锦、珑兮娘子和师父见了我,赶紧奔向我,上下其手一番不说,还生生几人掉了几滴眼泪,其中就属锦锦哭得最凶,伸出双臂,攀住我的脖颈就不放手,鼻涕眼泪全往我身上蹭。

      锦锦眼睛肿得厉害,眼眶红得像只小兔子:“小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臂,好笑又好气道:“你家小姐没事。”我把脸凑到她面前,“你要不要再捏捏?看看你家小姐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果真伸出手,狠狠捏了把我的脸,疼得我赶忙拍掉她的手,捂着腮帮子揉了揉。不过是跟她开个玩笑,小妮子,还真是上起手来。看来以后不能跟她随意开玩笑,毕竟她连真玩笑还是假玩笑都分不清。

      反倒是她,一改之前以泪洗面,破涕为笑,喜逐颜开地在我身旁:“太好了,小姐真的回来了!”

      珑兮娘子握住我的手,捏着一方丝帕擦拭悬而未落的眼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在外面定是过得不好,瞧这脸上都瘦了一圈。孟公子拦着不让我们擅自行动,他独自派了暗卫去搜寻你的下落,也没在城里找到。这一日,你在哪儿呀?我们几个儿都快担心死你了。”

      我张了张口,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把出城的事儿告诉他们,免得他们跟着我陷入危险。

      索性我避重就轻,不在意地摆手:“哪有那么脆弱,只是一日未回,把你们给担心的。我一直躲在汐京城内的一处宅院中。”我指着陵光,“若不是这位公子和润玉公子将我救起,怕是我真的可能要被那个劫匪给劫了去。”

      陵光一步跨上前,抱拳于胸前,豪爽道:“客气客气,救人于水火中,乃是在下的一贯优良传统。”

      珑兮娘子欣喜道:“既是有恩于衾姒妹子,那便留下来住几天,也好让我们尽尽恩。”

      锦锦连连点头,似是在表示赞同。

      师父捋了捋胡子,笑哈哈的。

      孟绯落......

      他就算了......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表情。与其说是一个表情,不如说是面无表情再恰当不过。

      陵光摇头晃脑:“客气客气。住就不住了,待会儿润玉公子要来,我和他一同回去,可能要叨扰片刻。”

      珑兮娘子高兴地甩着帕子:“不叨扰不叨扰!您啊,想在这里呆多久呆多久。”她捏起帕子,掩住嘴角,轻声问道:“不知道公子喜好女色还是男色?”

      陵光很是认真地想了想,道:“妈妈,我喜欢男色。”

      我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啧啧啧......果然是断袖之癖啊......那这么说,润玉公子和陵光两个人......

      我低头摸了摸空落落的心,似是莫名少了一块。

      润玉公子应是很喜欢陵光的......

      我勉强将注意力投向陵光和珑兮娘子。

      刚刚讲到哪里了?

      哦,是了!

      一听‘妈妈’这两个字,珑兮娘子那张花一般的脸上,立时失去了所有色彩:“不要叫妈妈,要叫姐姐。”

      陵光也不在意,中气十足地喊道:“是的,姐姐。”

      珑兮娘子欢天喜地地用手捏了捏他圆润粉嫩的小脸蛋儿:“我真是益发喜欢你这小公子的脾性,跟我就是对头得很。”

      “娘子娘子!”

      这厢正是其乐融融,生生被这一声惊呼给破坏了。

      珑兮娘子显然是这样想得,满脸写满了不高兴:“怎么了,这是?”

      来人是月汝,约摸是跑得太急,几缕发丝从鬓角中散落。她双手搅着帕子,神色便如同她手中的帕子,搅得分外扭曲:“那......那孩子不吃饭,可把妾给急死了!若是再不吃,怕是会活生生饿死!”

      珑兮娘子颇为头疼地抚着额角:“哎呦喂!我的头啊......这个小兔崽子,能不能让我消停会儿!我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这里的忙活事儿就够我喝一大缸子的了。他还非得折腾出些幺蛾子来!”

      “孩子?”我不曾听说雅苑内会有孩子。

      她一脸怨念地看向我:“好妹妹,还不是你让锦锦带给我的那小兔崽子。刚带回来时,就不说话,不吃饭,不喝水的。”她说得头上汗吟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每次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摆出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珑兮娘子这般抓狂。可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她这尊容,也算是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许是我的笑意太明显,她抖着手,指向我:“你!你还笑。”

      我立马掩住笑意,给她赔不是:“是,我这就去看看那孩子,决不再让那孩子叨扰了娘子的清净。”

      说完,我递了个眼神给锦锦。锦锦立马心领神会,寸步不离地紧跟着我。

      “等等,我跟你一同去。”见我似是不解,他微微蹙眉,加了一句,“怕你解决不了。”

      许久不开口的孟绯落,一开口必定语出惊人,我算是摸出了规律。且明显这后加的一句话,语气十分不耐。

      我不好拒绝,淡淡开口道:“那孟公子便与我们一同去吧......”

      屋内,一个小孩蜷缩在床榻的衣角,衣服还是那天在街市上的衣物。他揪着他已经打成结的头发,一下一下拽着,也不嫌疼。破旧衣物上都鞭打后裂了口子,边上沾满了早就干涸的血渍。内里浅一些的皮肉外翻、化了脓,再深一些连阴森森的白骨都能隐约看见,甚至还泛着寒意的白光,看得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我偏过头,问锦锦:“他从前天来这儿就这样?”

      “是啊,小姐。这孩子从来到这儿就这样,可急坏我们一大帮子人。”

      我小声道:“去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准备热水还有干净的衣裳,再叫医馆的大夫来这儿一趟。”

      锦锦眼睛亮了亮,揪着我的衣袖:“小姐,你有办法?”

      “我虽说不能确定真的能劝得动他,但也勉力一试。成与不成,就看他是不是能听得进去。”

      “是,那小姐我去准备。”

      孟绯落不急不缓地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我看是不成。”

      我也不恼,不气馁,径直随他一般,找了个对面的椅子坐下:“孟公子,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没有。”

      “那便是了。我家中姐妹数人,兄弟一人。其中有两个兄妹岁数与他一般无二,我自是对他们的心思摸得极其透彻。孟公子,家中并无兄弟姐妹,自然而然不知如何跟家中岁数小的相处。”

      他瞟了我一眼,似乎很是怀疑这件事能否成功。

      我同样回了他一个汹涌成竹的表情。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期间,我不下数十次地站起身,绕着圆桌徘徊。

      而孟绯落在此中,试图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你之前是在撒谎。”

      这是一个句子,而不是反问。看来他很肯定我之前在撒谎。

      我装傻道:“什么撒谎?的确是陵光公子和润玉公子救了我。”

      这个我可是真没撒谎。

      “避重就轻。”

      我依旧装糊涂:“我避重就轻什么?”

      他的下袍有些歪了,他伸手抖了抖身上的袍子把它摆正:“你出过城。”

      我也没打算瞒他,汐京就那边么大点地方,倘使他的暗卫真查过汐京所有地界,他便是再清楚不过。

      我大方承认道:“我是出过城。”

      “那你就不该回来。”

      “……”我着实等得不耐烦,站在门口踮起脚尖,眺望了好一番,愣是半点人影都没看到。加之想起,这里不是我的闺房,身旁还有个惜字先生,我忙将自己的身姿调整了一番,“我不喜欢被追着走。要走,便走得踏实些。省得我午夜梦回,总是被惊醒。”

      好巧不巧,月汝身后领着一群侍女将一样样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摆放在桌上,替我结束了话题。

      我先是向月汝娘子道了声谢,随后走到桌前,招气入鼻,不由感叹道:“好香啊......”

      我喜甜食,便随手拈起一块卖相、香气都十分舒心的云松糕放入嘴中,香甜浓郁的香味让我愉悦地眯起眼。

      趁食物还未凉透,我拿起桌上的团扇,朝孩子的方向扇了扇。

      钓鱼嘛,尤其是饿极了的鱼,只要一点鱼饵就够了。

      果然,那孩子咽唾沫的声音在不大不小的屋内异常响亮,他更加羞涩地往榻内伸出缩了缩。

      “我不吃,放我走。”那孩子虚弱地低着头怯懦道。合该是许久不喝水的缘故,嗓子如同石子磨过粗糙的地面,尖利嘶哑。

      我挑眉,尽管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效果,但能让他说话,已经是离成功走了一大步。

      软的不行,那便试试硬的。

      我向门口喊了一声:“把算盘拿来。”

      门外的侍女得了令,相当迅速地端了一算盘,递给我。

      我接过算盘,把算盘打得哗哗响:“我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我花了三两加上一顿揍,才把你买下。另外这几天为你诊治、吃食的开销,加起来也该有......”我上下拨弄着算盘,“也该有三百两银子才能还清。你要是在不吃不喝,养好身体,浪费了这桌子吃食和去请医馆大夫的诊费,恐怕更难还清了。”

      银子,这些子个黄白之物,永远是人最大的天敌。可谓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随便从街上拉一个人过来,都是稍稍有些家底。毕竟家底足了,胆子壮了,腰杆子自然也硬了。同理,他没有钱,没有家底,至少现在只能听我的。

      这次,他总算肯抬头看向我,依稀可以看到打结的发丝间,显出他黑亮的眼睛。他蹭到床沿,赤着脚走到床下,一声不吭地伸手抓住桌前的酒酿饼。

      我用筷子夹住他的手,简洁明了道:“我已近让人给你备下汤浴,洗好了以后再吃也不迟。”

      早些时候,锦锦传了话,说是汤浴早已备好,一直在隔壁温着,问我什么时候好。

      他默默放下手,踏开步子往门外迈去。

      我猛然想起忘记问他的名字,总不能一直那孩子、那孩子的叫,我急忙问道:“叫什么名字?”

      “......”他扭头,不作答。半晌才扯着沙哑的嗓音说道,“我没有名字......”

      选名字这种事情,不擅长也不适合我做。我索性丢了个眼神给孟绯落,乞求他能取个名字。

      我原以为,他不愿意接话。

      孟绯落不知是今天心情好,还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大发慈悲地开了尊口:“不若叫忘虞。”

      忘却前尘往事,保一世无虞,的确是好名字。

      我不置可否地点头,不愧是溟国使者,取得名字就是比我取得好听。想当初,锦锦差点因为我的一念之差,叫了狗蛋、鸭蛋、鸡蛋等等俗不可耐的名字。不是说自己胸无点墨,实在是懒得起名了。

      不记得是哪个古人有云:取某蛋、某柱、某花,好养活。

      我扬声道:“来人呐,送这孩子去隔壁沐浴。沐浴完了,就带他回这儿吃饭,切记盯着他些,别让他吃得过饱,省得到时候胃难受,你们家娘子又要烧银子给他治病。”

      锦锦从远处跑来,震惊地望着我:“小姐,可真真是厉害!我们都劝不动这孩子,唯独小姐可以。小姐,是我们之中最是有办法的了。”

      我听了,颇是受益,心里也是舒坦,像是入了云端飘飘然起来。

      我正了下身子,指着一团乌黑的床单:“锦锦,把这个床榻上的物什都给洗一洗,换套新的来,到时候他躺上去也好舒服些。”

      锦锦眼中,眉梢上染着笑意:“是,奴婢这就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趁这两个星期不定时更新之前,今天再多发一章聊表歉意,明天再发一章,然后就开始为期两个星期的不定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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