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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谢幼宁出青松阁不久,在御花园里被嘉帝御驾拦住了。

      谢厉坐在御辇上,单手靠窗,翻阅着一本奏折,见小宁王满御花园乱窜,随手一合,抬眼问道:“这是去哪儿?”

      谢幼宁缩了缩脖子,慢吞吞挪到御驾前,仰起头,不答反问:“皇叔去哪儿?”

      谢厉道:“朕去后宫。”
      谢幼宁眼睛一亮:“鸾贵妃宫里?”

      众所周知,嘉帝后宫形同虚设,养在后宫的也仅有一位起国进献的公主,日前被封作贵妃,是嘉帝心头好。

      谢厉单手支头,垂眸看他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侄儿也正要去,可惜没弄清鸾贵妃寝宫的方向。”谢幼宁朝谢厉行礼,接着攀住车軨,“不知皇叔方便载侄儿一程吗?”

      谢厉果断拒绝:“不方便。”
      他无视谢幼宁,眼神冷淡,示意御车的内侍继续走。

      谢幼宁也不气馁,眼神微闪,兀自厚着脸皮跟在辇车旁边小跑。御辇内,谢厉不曾理会,却也没令人驱逐。
      宫人见状,皆讷讷不敢多言。

      片刻后,谢幼宁脸上浮起薄薄细汗。

      辇车行出御花园口,谢厉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空处,语调闲慢地开口:“前月给你布置的功课,都习完了?”

      明明没有指名道姓,一旁,谢幼宁均匀绵长的呼吸却蓦地一窒,脚下差点被碎石绊倒,深吸了两口气才心虚道:“……只掌握了七八分。”

      “七八分。”谢厉眼中看不出喜怒,夏日日头炎热,他轻叩窗沿,对谢幼宁说,“给你一炷香,去抓只兔子来,抓到了,朕便带你去素辛宫。”

      谢幼宁眼睛一亮,停下脚步,这要求简单,他上回就在竹林抓到过兔子,心想再抓一只还不容易,便连忙应下:“好!”

      可刚一说完,他才慢半拍地想起,午后的御花园跟夜里不同,热得要死,这会让怕是连只鸟雀都不好找,更别说会打洞纳凉的兔子。

      转眼,谢幼宁表情又不好了。

      周围,侍立两旁的宫人面面相觑,同时,他们心底也隐隐升起了许多别的心思。

      众所周知,嘉帝继位并不名正言顺,在晋宫一直都是秘而不宣的事实。

      当年先帝突发恶疾驾崩,只留下稚龄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宁王谢幼宁。事发突然,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后等人欲意扶持小皇子上位,却被连夜从睢州赶回的谢厉拦下。

      谢厉手握重兵,是先帝胞弟,先帝驾崩当日便在朝上以皇子年幼,生母出身卑劣,不堪大任为由,将先帝遗孤拉下皇位,借封宁王,继而一举将自己推上龙椅。因他与先帝皆为太后膝下子嗣,同为正统,朝中臣子无话可说,故此顺利登基。

      先帝驾崩后,宫中还流传过一段流言。
      流言称说,当年先帝突发恶疾,实际上是中了长期的慢性毒,毒发则回天乏术。至于这毒是谁下的?
      答案皆指向嘉帝。

      虽说传言不过空穴来风,实属无稽之谈,但却并不妨碍其它人多想。
      尤其嘉帝登基后对小宁王的漠视与冷待,更让平时属墙头草的宫人渐渐与这位先帝遗孤冷漠疏离起来,平时虽不至欺辱刁难,却也故作无视。

      直到眼下,随着小宁王日渐长成,嘉帝对他的压制只会一日大过一日。所谓抓兔子的考验,在众人心底,也不过是喜怒不定的当今对先帝遗孤又一次的无聊戏弄跟打压罢了。

      嘉帝只给了谢幼宁一炷香的时间,容不得谢幼宁耽搁,他将食盒往一放,抄起袖子转身扎进御花园。

      宫人们摇头,觉得小宁王没戏,被帝王戏弄了还不自知。
      嘉帝的视线却落在被他放下的食盒上,那食盒还刻着素辛宫的祥纹,样式花团锦簇。

      谢幼宁去的快,回的也快。他运气好,不到半柱香功夫,便倒拎着一只兔子后腿,在宫人们完全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神神气气地重新出现在谢厉面前。

      倒霉兔子被谢幼宁用弹弓射晕过去,昏迷中还一跳一跳地蹬着腿。

      宫人们见状,没忍住纷纷看向御辇,心道小宁王这般打了陛下的脸,陛下会不会当场动怒,叫小宁王血溅后宫?毕竟嘉帝素来喜怒无常,他的话,便是无缘无故将先帝遗孤处死都不奇怪。

      谁料,谢厉只是淡淡看了谢幼宁一眼,依着先前的承诺,吩咐宫人另寻一顶小轿,让小宁王跟在御辇后头,捎带着一起走。

      谢幼宁没意见,表情坦然地提着兔子坐上小轿。
      暗中打量的宫人:“……”怎么就没打起来?

      ……

      素辛宫内,听闻嘉帝要进后宫,提前大半时辰就有宫人屁颠屁颠地来给何鸾传话。

      一听嘉帝要来,何鸾立马扔下手里的话本,连饭后零食都吃不香了,捏着枚瓜子壳茫然道:“他来做什么?”
      难道是宋轻淮的事终于捂不住,暴君要给他来个秋后问斩了?

      江蝉跟着慌了,如临大敌道:“主子,要不咱们逃吧!”

      何鸾猛地站起身,握住江蝉的手,悲催道:“我们现在收拾包袱偷跑还来得及?”会不会刚跑两步就被打死啊。

      江蝉手指轻颤,张口就要应下。
      他心意已决,哪怕今日被晋宫里的人抓住,他也要拼命将主子送出宫去……

      这时,一个常在屋里伺候的小宫婢抱着一套漂亮宫裙,满脸带笑地迎进屋,喜气洋洋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何鸾呆了呆,苦瓜脸一顿,招手问她:“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小宫婢是紫檀管辖下的婢女,抿唇轻笑:“娘娘您忘了?今天是十五啊,陛下疼爱娘娘,向来都是挑初一十五这种正日子来宠幸于您的。”

      哦,是这样啊。
      不是秋后问斩来的。

      何鸾神色恍然,很好,小命暂时保住,他心底踏实了,感动地放开江蝉的双手,重新坐回美人榻上。

      江蝉手心一空,心里也跟着空落了一下,他眼底一沉,忍不住绷紧嘴角,低声道:“这种事有什么好值得恭喜?倒不如称病不见的好。”

      在江蝉眼中,何鸾从来都只是凉国来的小皇子,出身尊贵,玉叶金柯。他不是什么晋国皇帝的宠妃,更不需要后宫帝王的疼爱,所谓“宠幸”二字,根本就是在欺辱他作为凉国皇子的尊严。

      小太监气得眼底通红,可怜巴巴地望着何鸾,只想他快些开口拒绝。

      但何鸾想的比远比江蝉想得多,他们到底是身在晋宫,寄人篱下,他现在称病,是能躲过十五,但下一个初一呢?
      总不能一直躲着。

      想到这一点,何鸾安抚地捏了枚点心塞进江蝉嘴里。
      江蝉红着眼,大力咀嚼,狼狈地吞了下去。

      于是,当谢幼宁跟着谢厉踏进素辛宫时,刚安抚好贴身小太监的何鸾正一脸安详地喝着小厨房给他做的暖胃莲子羹。
      见嘉帝来了,非常咸鱼地起身行礼。

      “见过陛下。”

      谢厉目光落在何鸾身上,看他乖乖巧巧穿着身石榴红的裙子,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抬眼在屋内巡视片刻,眉梢轻抬:“贵妃近日一切可好?”

      何鸾顺着谢厉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身后案几上不是放着吃了一半的点心跟莲子羹,就是才了翻几页就倒扣过来的话本。
      话本附近,还有被他嗑得只剩一捧壳的瓜子皮,还没来得及收。

      我可真能造。
      何鸾忍不住捂了捂脸。

      说实在的,他穿过来的第一天就猝不及防被谢厉封做了贵妃,内务府不知内情,为了讨好他这个宠妃身份,百般使劲,日日绫罗绸缎,瓜果补品地往宫里送。也就小半月的功夫,凉国质子这具常年忍饥挨饿、受过亏空过的身子,愣是被他吃胖了一圈……

      何鸾瞬间烧红了脸,挠挠鼻尖,十分心虚地说:“都好都好。”

      谢厉“嗯”了一声,目光略带深意。

      何鸾被他看得有点内心发毛,手指内扣,扯了扯宽大的袖口,尬笑问:“陛下近日也挺好?”

      谢厉似笑非笑:“倒不比贵妃自在。”

      何鸾愣了一下,下意识拍起暴君马屁:“有理有理,陛下日理万机,朝事繁忙,自然不会像我这般轻松。”

      大概没想到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么新鲜的奉承话,谢厉表情微变,眼里倒多了几分着趣:“几日不见贵妃,嘴巴甜了。”

      “许是中午才用了甜汤。”何鸾闭眼乱侃。

      他方才尴尬羞耻的要死,素净的脸上还浮着一层火烧云般的绯色,谢厉听他说完,踱步到他身前,自然地用两指捏住他的脸肉,肆意揉捏玩弄起来。

      何鸾抬起头看他,眼睛睁大成圆形,人傻了。
      暴君还真捏他脸捏上瘾了?

      何鸾身后,江蝉紧握双拳,正欲往前一步。这时,紫檀突然走近,福身轻问:“陛下晚上可要留在素辛宫用膳?”
      谢厉淡淡瞥她一眼: “留。”

      何鸾被捏得有点痛,忍不住口齿不清地呜咽说: “陛下公事繁忙,用完膳可要早点回宫?”

      谢厉抬了抬眼皮,视线复又垂落在眼前人纤细却偏被蚊虫叮红了小片皮肤的颈侧,眯了眯眼,懒懒一笑:“不,朕留宿。”

      何鸾深吸一口气:“……”
      他可没忘记《走狗》可是本大男主后宫纯爱文,谢厉作为男主赵雪满的意难平跟黑月光,本身作风不可不谓是荤素不忌。

      节操,危矣。

      不过危机感只出现了几秒,何鸾却又想到嘉帝虽要留宿,但还真不一定是想他睡。

      仔细分析起来,可从宫婢那里得知,就算是之前的赵妃,嘉帝也是只有初一十五这两日会到后宫来。
      虽说这俩日子对后宫女子来说是无上荣宠,但从何鸾的视角,就怎么看都感觉暴君他更像在敷衍。
      就应付了事。
      十分不走心。

      想到这里,何鸾目光直直地看向谢厉,不禁想起原文中,赵妃溺亡后,后宫虚空,前朝多次劝谏让嘉帝广纳后宫,却从未成功。
      而唯一跟嘉帝有过暧昧的男主赵雪满,纵使魅力值满点,也没能把人骗上床。

      何鸾沉默。
      何鸾继续沉默。

      何鸾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
      谢厉之所以这么变态的原因,该不会是因为他那个不行吧?!

      脑子里恍恍惚惚,何鸾下意识甩甩头,想尽力把这个想法压死在脑海角落。

      谢厉不知何鸾心中所想,饶有兴致地看着何鸾变来变去的表情,大发慈悲地松开那只作乱的手。

      这时,围观半天,跟在谢厉身后却被众人无视的谢幼宁默默绕了出来。

      何鸾揉着酸痛的脸颊,抬眼间有些懵:“……宁王殿下?”
      他没眼花吧。

      谢幼宁看了半天自家皇叔单方面的欺负人,忍不住笑笑,举起手里的食盒:“我来还你这个。”他抬着手臂,补充说,“是我亲手洗干净的。”

      小宁王未曾在暴君面前避讳与何鸾有私交,何鸾震惊之余,接过食盒,看着谢幼宁一如几日前般尖细的下巴,看了眼谢厉,然后问:“宫人送去青松阁的饭菜,宁王殿下可用过了?”

      “用过了。”谢幼宁抓抓头发,下意识开口。

      他身后,谢厉突然伸手叼起谢幼宁的后脖颈肉,轻笑一声,嘲讽道:“谢幼宁,朕怎么不知你竟然学会撒谎了?”

      谢幼宁年纪轻,再怎么伪装沉稳,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搞得神色慌张。

      “皇叔!”谢幼宁喊完一声,手足无措地看向何鸾,急到磕绊,“我、我不是故意骗你。”

      “为何不用?是不喜欢?还是不合胃口?”何鸾见暴君不像动怒,甚至还将小宁王推到他面前,不由弯腰摸了摸谢幼宁的肚子,发现是瘪的,他无奈问,“饿肚子很舒服吗?”

      谢幼宁张了张嘴,急着想解释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沉默无言了起来。

      何鸾脾气好,看到他一副为难样,到底还是生不出气。他见谢幼宁额头冒出许多细汗,瘦弱的脸颊臊得通红,便又伸出手,摸了摸小孩的襟口。

      果不其然,小宁王领口濡湿,连外衫都被汗水浸地湿漉漉的。

      “出了这么多汗。”何鸾皱起眉头,忍不住唤来紫檀,也不管旁边暴君是什么想法,直接吩咐道,“先带宁王殿下去后殿洗漱一番,再换身干净衣服。”

      紫檀上前应道:“是。”

      谢幼宁眼看要被宫女领走,忙扯住紫檀的袖子,边走边回头说了句:“……兔子!”

      何鸾听了一耳朵,见小宁王已经被带去偏殿,重新跟谢厉的视线对上,张了张嘴,下意识问:“什么兔子?”

      “是宁王殿下在御花园抓的兔子。”一个大太监打扮的奴才走上前,恭恭敬敬道,“也是小殿下送给您的礼物,眼下正栓在院子里。”

      何鸾缓缓地眨了眨眼:“哦。”

      那太监见贵妃不是很感兴趣,抬头瞥一眼神色不明的帝王,又看向何鸾,小心翼翼道:“不知鸾贵妃可打算将它当小宠养起来?”

      何鸾愣住,“啊”了一声,视线接二连三跟谢厉撞到一处,不由让他想起了养在偏殿的宋轻淮。

      好家伙,搁他这开动物园呢?

      何鸾想都不想,果断拒绝:“不必了。”
      深宫叵测,说不定今日养了,明日那兔子便暴毙当场。

      大太监闻言,掠过身旁帝王的神色,又试探着说:“贵妃既然不喜,奴才这便将那小畜生分尸处死,莫要碍了贵妃的眼。”

      他不想养便要处死那只兔子?
      何鸾顿时想起原身在《走狗》里的下场便是车裂,竟一时有些物伤其类。要知道活人被分尸后不会立刻死去,凉国质子的结局就是在被分尸后,又活生生看着自己被喂了野狗。
      畜生何辜,与其看那兔子凭白身首异处,垂死挣扎,还不如给它个痛快,死前留个全尸。

      何鸾偏了偏头,指尖微动,在满室沉静中与谢厉对视一眼后,故作轻松地开口:“兔肉味美,处死实在可惜,倒不如拿去给御厨炙烤,晚膳时还能为陛下多添一道风味佳肴,陛下觉得如何?”

      “不如何。”下一秒,谢厉就兜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朕不食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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