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李三昧

14、第14章 致赵淑真2

　　第14章致赵淑真2
　　最后一个字看完，赵淑真的眼泪落了下来。在第三张信纸间夹着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叶。树叶上竖着写着四行诗。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银杏树叶上的泪水越积越多，终于晕染了字迹。她悲哀的发现，泪水能冲刷掉墨迹，却冲刷不掉她曾经对叶静秋做过的事。
　　赵淑真收到信已经过去两天了，这两天她一直在想叶静秋信中说的那个“自己”，那个戴面具的自己，她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真正的自己。
　　赵家餐厅，饭桌上，向来坚守“食不言寝不语”家风的赵妈妈忽然开口：“淑真，多吃点。”赵淑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话。晚饭吃完后，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父母打招呼就直接上楼去了。
　　客厅里，赵爸爸正在电脑上看最近的股票形势。他想起女儿最近有些反常的行为，扭头问赵妈妈：“真真这两天怎么了？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不是已经放寒假了吗？”
　　赵妈妈正躺在沙发上做面膜，她微微动了动嘴角：“她有个同学自杀了，给她写了封信。可能是因为这事儿吧！过两天就好了。”她因为脸上的面膜，说话声音不是太大。可赵淑真恰巧从楼梯上下来，还是听见了这句话。她瞬间僵立在楼梯口，她知道妈妈肯定又进她房间偷翻她书包了。为什么？为什么妈妈总是这样？从来都不尊重她！她积压了两天的怨气好像终于有了一个发泄口，她做了一个十七年来都没有做过的举动。她冲到沙发前向妈妈怒吼：“妈妈！你为什么又进我的房间？翻我的东西？你能不能给我留一点隐私？”
　　赵淑真吼完，最先被她吓到的不是赵爸爸和赵妈妈，而是她自己。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样跟妈妈说话，吼完之后，她竟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快感，好像她被压制已久的本性苏醒了。
　　赵妈妈本来正在抚平因刚刚说话而弄皱的面膜，被她这样突然冲过来吓得一颤，脸上的面膜又变形了。赵爸爸更是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赵妈妈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膜，露出一张精致动人的脸来。她看起来很年轻，一点也不像赵淑真的妈妈，说是赵淑真的姐姐都有人信。
　　她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什么叫我偷看你的东西？我这是为你好！”
　　“我这是为你好！”
　　掷地有声的六个字砸在赵淑真的脸上，砸的她晕头转向，砸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终于忍不住，失态的大哭起来。赵妈妈和赵爸爸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精致的像公主一样的女儿忽然大哭起来。最不可置信的人是赵妈妈，她不敢相信这是她一手教育出来的“公主”。但是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她没有上前问女儿发生了什么事。她将面膜往垃圾桶里一扔，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转身上楼去了。
　　因为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女儿就会像以前一样，来跟她认错。并承认妈妈是对的，还要写保证书。哦，不对，不是保证书，那是小时候写的，现在长大了，口头保证就行。她会跟她保证以后永远都会听话，做一个精致的公主。
　　赵爸爸也从沙发上坐起来，他上前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了句：“你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别惹你妈妈生气！”说完他就上楼去了。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客厅里，她开始回忆过去。她自从长到十七岁，这是第一次这样失态的放声大哭，更是她第一次这样对妈妈说话。从小妈妈就教育她，要做淑女，要做精致的女孩。无论做什么事，举手投足，言谈举止，一分一毫也不能出错。她一直被要求着做大家都喜欢的公主，如果达不到，回家迎接她的不是妈妈的巴掌，而是冷漠的眼光。妈妈几乎从来不会责备她，但是她会不理她，冷落她。
　　在别的孩子拥有童年的时候，她永远在跳舞和学钢琴。在别的女孩子可以大哭大笑的时候，她被妈妈教育要矜持端庄。其实她喜欢的拉丁，不是芭蕾。她也不喜欢弹钢琴，她喜欢的是吉他。她不喜欢白裙子，更喜欢牛仔裤。可是这些在妈妈眼中都是“俗不可耐”。
　　妈妈不仅要求她做精致的公主，连她交朋友也要过问。母亲曾反复告诫她，交朋友只需要结交对你有用的人。她和爸爸经常讨论的是哪家公司要倒了，不能跟他们再来往了。妈妈会教他怎样用金钱和礼物来收买人心，如何成为一群女孩中最耀眼的。
　　妈妈要求她永远考第一名，将来学经济，然后继承她的公司，过上让所有女生都羡慕的生活。渐渐地，她终于变成了那个让妈妈喜欢的孩子，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可这个孩子，不是她想要成为的样子。
　　她羡慕叶静秋，甚至是嫉妒。嫉妒她可以那么真实而坦然地活着，嫉妒她能做真正的自己。她恍然觉得叶静秋信中说的那个小丑并不是她，而是自己。自己才是一个小丑，一个被包装好塑造好的完美的小丑。叶静秋其实并不知道，她信中所说的孤独，她在很早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她从小在这种高压力和冷暴力中长大，渐渐地，她早已失去了自己。
　　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周修齐。她想要接近他，只不过是因为他跟自己很像罢了。在他那里，她能感受到共鸣。跟他在一起，她好像没那么孤独。
　　赵淑真看着金黄的银杏树叶，她觉得她不会有灿烂的前程，因为她永远不能摆脱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