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李三昧

13、第13章 致赵淑真1

　　第13章致赵淑真1
　　东城区翰林路，赵家别墅二楼。
　　赵淑真看着眼前的信，从下午四点收到它到现在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她依然没有拆开。她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她不知道叶静秋会在信中跟她说什么。她不敢打开，她甚至有一种想把它扔掉的冲动。
　　“淑真，怎么还不休息？”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妈妈的声音！赵淑真连忙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点。“妈妈，我在预习，马上就休息。”
　　“晚上不要看书，对眼睛不好！”不是关心的语气，是命令的口吻！妈妈的脚步声远去。赵淑真关了房间里的水晶灯，打开了桌上的小台灯。她终于鼓起勇气，拆开了信。信纸上有的墨迹有一些模糊，似乎是曾经沾过水。信上的字迹依旧是方方正正的楷书，一如她的人一般千仞无枝。
　　赵淑真：
　　原谅我说不出你好！
　　不知道你在听到我的死讯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不屑一顾？满不在乎？虽然我是自杀，但原因却跟你有关，你别想置身事外。你永远不知道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
　　收到信是不是很意外，听说我的死讯你很开心吧？因为我死了，再也没有人跟你抢周修齐和“班花”的名头了。你可以永远做你戴着假面具的“真公主”，乐于助人的副班长，众人眼中的完美女孩。
　　这虽然是我写的第二封信，但你却是我在正茂中学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开学那天，颜老师带我到教室，我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她讲了我在上学期和入学测试时的优秀成绩，又提了我曾获得过全国青少年书法大赛冠军和诗歌奖项的事情。
　　颜老师介绍完，全班同学鼓掌欢迎我。她让我找个空位坐下，教室里的空位不少，但却都没有椅子。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你站起来告诉颜老师，让我先跟你一起坐。颜老师对你的行为十分赞许，让我下课后去教务处领新椅子。
　　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并不是你给我让位置的时候。而是我在看到周修齐的时候，顺带看到了你。你坐在他的正前方，讲台下的第一排。你漂亮端庄，落落大方，十分耀眼。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了，我想任何人都会这样。
　　很幸运的，我们成了同桌。那时我对你心中充满感激，在心中已经把你当做朋友。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伪善的面具，你一开始帮我，只不过是为了在颜老师心目中树立你乐于助人的形象，你根本不是真心帮我。
　　你是班上的副班长，文艺委员。也是校学生会副主席，学校晚会的主持人，成绩更是一直保持在前三名。你太优秀了，你真是一个完美的公主。能跟你做朋友，当时我觉得我可真幸运。可我不知道，这才是我噩梦的开始。所有人都觉得你如你的名字一般，淑真，贤淑又真诚。当然，这只是面对老师和那些被你蒙蔽的人所戴的面具。
　　开学第一周，除了周四那天我打开洗手间救出朱菲菲这个小插曲之外，其他时候都十分平静愉快。我对新学期的适应很快，课程也能迅速的跟上。因为你对我特别的热情，你身边的朋友也非常喜欢我。我和你们几个人一起上课，一起放学，做小组讨论，我们在一起渡过了愉快的第一周。
　　当时我想，这真是一个好的开始。可是这个美好的开始很快就被打破了。第二周的周一恰巧是教师节，我听从妈妈的建议，送了颜老师一副书法作品。颜老师将它挂在了她办公室背后的墙上，并当众表扬我的作业字迹工整，要大家向我学习。同学们都在背后讨论我，甚至很多人来找我求字，我有些不自在。这件事让你对我产生了嫉恨，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如果我知道这会令你感到不快的话，我不会这么做。因为往常班里的女生没有人风头能盖过你，你觉得我抢夺了你的荣誉，你不甘。
　　其实比起你和其他同学们送的礼物，我的礼物一点也不算贵重。你送的是两盒Patchi巧克力和真丝围巾，周修齐送的是紫砂杯。跟你们的礼物比起来，我这副书法的价格简直是不值一提。颜老师过分看重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她觉得新鲜罢了。
　　后来的几天，你总是对我若即若离。你会在小组讨论时，忽然出声打断我的话。在下课时和放学时悄无声息的带着你的朋友们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座位上。在我们小组值日时，你会跟大家有说有笑。但轮到我开口，大家就忽然沉默，都不搭理我。总之，你总是让我陷入莫名其妙的尴尬境地。
　　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真正使我们分道扬镳的人是周修齐。你曾说过学校图书馆里有很多课外书，因为你对我的疏远，我就常一个人去图书馆。我在那里发现了很多书店和我家都没有的典藏版本的诗集。在那里我经常遇见周修齐，他跟我谈论诗歌。那天，他送了我一本《泰戈尔诗集》，说是要赔偿之前弄坏的银杏树叶。这时，你忽然出现，说颜老师找他，你带走了他，我记得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恨意。
　　周五的体育课上，周修齐请我帮他买瓶水。我正想要拒绝，你忽然拉着我，硬扯着我把我拽到了教室。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我们遇见了数学老师曾老师，他跟你交待不能让人擦掉黑板上的公式，因为那是下节课上课要用的。
　　教室里空无一人，你质问我为什么要抢走周修齐，你骂我心机重。刚到学校就学会讨好老师，然后又想办法抢走你的男朋友。你给我看你们两个人戴的同款情侣手表，同款心形项链。你告诉我你们从小学就认识，你们一起长大。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平日里温柔优雅的像公主一样的人，发起火来会那样的歇斯底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真面目，我完全被你惊呆了。
　　我向你解释，我提起入学测试。我说我在开学前就认识了周修齐，因为他弄坏了我的书签。送书只是赔偿，而且我也没收。至于帮他买水，我并没有答应。你完全不相信我，你认定了我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我百口莫辩，你甚至想伸手打我，但却被随后跟来的周修齐拦住了。
　　周修齐上前劝和，你让他在我和你之间做选择。周修齐沉默着，有说话声在楼梯口响起，你忽然冲到讲台上擦掉了曾老师在黑板上写下的公式。然后又对着周修齐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明天是选举班会。”当时我完全听不明白。
　　你话刚说完，曾老师就进教室了。他手里拿着教材，发现黑板上写的公式全部被擦掉了。他生气地质问我们三人，你支支吾吾了半天，话不明说，但是眼光却直直地看向我。你可真会做戏，曾老师一眼便知。他还没问我，你忽然碰了碰身边的周修齐。对曾老师说，问他。曾老师瞪了我一眼，没有直接问我，而是问周修齐，是谁擦了黑板。他说是我擦掉的，我怎么解释他都不信。数学老师的智商那么高，但他就是选择了相信你和周修齐。曾老师大怒，在下一节课上课的时候，不仅当众批评了我，还让我擦一学期的黑板。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第二天就是这学期的班干部和学生会选举。你清楚地知道周修齐需要你和你的“公主派”的支持。他不可能为我而说出是你擦的黑板，然后失去班长的位置。
　　你只暗示了一下，他就明白了，他选择了帮你隐瞒。
　　为了你，周修齐让我做了替罪羊。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而且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在开学之前。如果我知道你喜欢他，准确的说，如果我知道我的朋友喜欢他。起码在那个时候，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那我绝对不会跟他谈论诗歌，也不会答应帮他买水，甚至不会跟他有任何的亲近。
　　从那天起，我决定远离你，我觉得你很可怕，可是这还没完。你让你的“七公主”不许理我，其他的人也不敢亲近我，我就这样被孤立了。被你孤立的人，班上其他的女生是不敢主动去亲近的。
　　你是孤立我的第一个，这是我第一次尝到被孤立的滋味。那几天我都是一个人上课，一个人放学，直到我再次救了朱菲菲。
　　颜老师订下的规矩，一周可以自由调换一次座位。我终于熬到第二周过完，我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你，搬到了其他的座位。那时我只觉得，哪怕以后我一个人坐，也绝对不会跟你这种虚伪的人坐同桌。
　　在我救了朱菲菲后，你嘲笑我，我爱多管闲事，因为救朱菲菲，惹了徐凉，又惹了江昆，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你说我应该感激你，要不是你保我，徐凉她们早就对付我了。
　　后来朱菲菲帮我仔细分析过，你起初让我跟你同坐，其一是因为要在颜老师面前保持你三好学生的形象。其二是因为颜老师对我浓墨重彩的介绍，让你觉得我是个值得结交的人。其三是拉拢我让你的“公主派”变成七个人，就能超过“太妹派”成为班上的女生团体第一。但后来因为我送给颜老师的书法作品，压过了你的风头。再后来，当你看到周修齐在图书馆送我《泰戈尔诗集》的时候，当你看到篮球场上他要我帮忙买水的时候，你已经完全不能忍受了。
　　你的“公主派”完全以你为中心，不管是上课的小组讨论，还是下课的集体活动。大家都争抢着成为你最亲密的那一个。你不喜欢别人反驳你，至少不喜欢当面被反驳。在小组中，别人一定要完全的服从你的意见，不能有异议。你的一个眼神，其他几个人会迅速的领会到。你只会选择优秀的人跟你做朋友，你的“公主派”每一个人都是学习好或者家境好的人。其他团体的女生千方百计的想要加入你的“公主派”，你的条件是，要么家里有钱或者有背景，要么学习好或者有特长。
　　后来十二月份的运动会，我苦练跑步被颜老师鼓励参加长跑。但是你却将我报的长跑项目名字替换成了朱菲菲，然后让体育委员和班干部瞒着我。到了后来，几乎班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可就我一个人不知道，我每天拼命地练习跑步。到了比赛那天，我站在跑道上，余晚亭却没叫出我的名字，我就像一个小丑一样被全校的师生嘲笑。你永远不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你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男生之间的暴力靠的是拳头，而女生之间的暴力只需要一张嘴。有时候一张嘴比一双拳头要可怕多了。当然还有比一张嘴更可怕的，那就是眼神和背影。嫌弃的眼神和冷漠的背影。
　　徐凉的暴力可能在肢体上，但你的暴力却是在精神上。你是“真公主”，自然不会粗俗的动粗，但是有时候一张嘴比一双拳头更可怕。关于我的流言，我想很大一部分是你散播的吧！
　　其实你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因为你最初对我的善意，我认定你是一个跟你名字一样善良真诚的人。我特别珍惜这份友谊，我知道你最爱的诗歌不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而是顾城的《一代人》。我知道你内心有一点点的小叛逆。我在日记本上记下你的生日是11月20日，我准备在银杏树叶落了的时候，收集叶子送你银杏题诗作为生日礼物。可是我们的的友情只维持了不到两周，甚至在第二周我们之间就已经有了裂痕。
　　其实跟你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并不自在。因为你们讨论的都是各自曾经的艺术考级，或者是将来是在国内还是出国留学，还有就是周末的逛街计划。你们的世界跟我的世界差了很远，跟你们比，我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
　　你给我介绍班上的同学，只介绍十几名班干部，其他的同学在你眼里根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他们基本上是“政委帮”和“公主派”的人，在这一点，你和颜老师真的很像。
　　你冷血，你明明知道洗手间里有人在被欺凌，可是你却骗我说有人在看电视剧。你作为副班长，颜老师让你管理班上的女生。但你不敢惹徐凉，有人被欺负了，你就装作不知道。甚至有时候，你会参与欺凌。
　　班上的每一位班干部的生日你全都记得，你会在生日的时候送他们昂贵的礼物。在他们眼里，你是真正的公主。一切对你来说，都只是利益的游戏。你用金钱笼络住了你身边所有的人。你是“公主派”里的老大。在班上，你是副班长。除了徐凉的“太妹派”，所有的女生基本上都会听你的。你看似领导着女生们跟男生对抗，但其实你早已屈服了。在女生们被男生欺负的时候，你从来没有站出来主持过局面，更没有告诉过老师。
　　你的心里只有两样东西，第一是你的成绩，第二是周修齐。其他的你从来不在乎，因为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同学们，你可以送礼物。老师，同样也可以。因为你是传说中的国企董事的女儿。
　　你眼中的世界，是利益的世界。
　　你是最早给我温暖的人，也是最早给我伤害的人。你不能容忍我屡次抢走你的风头，更恐惧会失去周修齐，所以你选择了孤立我。
　　我向你坦白，我曾经确实对周修齐动过心。毕竟他是那么那么耀眼的男孩子，但那也仅仅只是少女的悸动而已，并没有任何的萌芽。而且，在我知道他的真面目之后，我对他是避之不及。更何况，在我心中，懵懂的青春期，友情是完全大于爱情的。其实这样看来，你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天生一对。
　　在爱情和友情之间，你选择了爱情。或许，你根本没把我当过朋友，我们之间，从未有过真正的友情。
　　这世上最大的残忍，就是你伤害了我 ，还笑着说：你怎么这么矫情。
　　是你，让我对友情失望。
　　如果我的死是一场雪崩的话，你就是其中之一的一片雪花。
　　——叶静秋
　　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