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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尘微 ...

  •   可是在即将踏出西宫时我还是不舍了。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赶紧离开这里回到广沁宫继续做我病的起不了床的公主。

      可是理智是理智,虽然理应如此可我心里却总是有些难受。

      这份难受终究还是逼停了我的脚步脚步,转头再留恋的看了一眼。

      可是我一回头,就看见刚刚那个少年禁军居然一直若即若离的跟着我。

      看着我回头,他也抱着胸停了下来和我对视着。

      我僵住了:“大,大人?”

      他不是放我走了吗……怎么又跟着我……
      难不成是看穿我的身份了。

      他望着我,歪了歪头,突然快步走了过来。

      他不会是后悔了吧?

      我倒吸了一口气准备再摆出诚恳的表情,向他解释:我这就走,马上就走时。
      却听到他说:“那个……你要不要再看一会儿。”

      “嗯?”我甩了甩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是说,我可以带你进去看看。”他又开始笑了,说了一遍,然后指了指里面。

      “你……带我看?”我一字一句的反问。

      “我们统领只让我看着这里不要遭窃,也没有说不要让人进去。”

      他冲我眨了眨眼睛,不言而喻。

      真的很让人心动的提议了。

      “不用了……”我垂下了眼,避开了他诱惑人心的笑容勉力的拒绝着。

      “真的不用吗?”他漫不经心的说:“其实统领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

      “你不会和别人说我来的事情吧。”

      天哪今天我已经失去理智多少次了?
      我有些放弃挣扎了。大概就是天命如此。

      “当然不会。”

      于是我绕着头发冲他笑了笑,心照不宣下,他也笑的更灿烂了。

      “多谢你。”跟着他重新往芷兰宫走的路上,我感激的说。

      “不用谢。”他转身说,想了想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刚刚只是想逗逗你,你没生气吧……”

      “没事。”

      我捏了捏自己还有些疼的手腕,假笑了笑。

      我可不怎么不相信他是逗我的。

      可是对着他的一张笑脸,我假笑着,却也诡异的真的有些开心了。

      原来笑容真的会感染。

      心情轻快了起来,我也有心思与他谈了起来:“这里没有其他禁军吗?你怎么会一个人?”

      “嗯……”他笑容黯淡了耸肩说,“没有啦,就我一个人。”

      “抱歉。”我想起来他刚刚说自己好几天一个人了。

      我好像戳到他的伤口了,我有些心虚了。

      “不说了,我们走吧。”他埋头快走了几步,我只能赶紧跟上。

      “对了……你先等等,我马上回来。”快到芷兰宫时,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头也不回的迅速跑走了。

      只留我一个人在这荒废的小天地里,不知所措。

      我不安的踱了几步,他还没回来。

      我又走了几步,他还是没回来。

      就在我一步一步准备挪走时,他却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我偷偷瞄了一眼,后面没有人。

      望着气喘吁吁的他,我莫名感觉自己成了度君子之腹的小人,赶紧关切的说:“你不用那么急的。”

      他甩了甩头没有说话,只用力吸了几口气,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了。

      为了转移话题,我开始尬问:“你拿了什么?”

      “嗯?”他顺着我的目光,配合的展开布包,我定睛一看,却是两个馒头。

      他卷起了包裹得意的笑了:“这可是我一天的伙食,还好没被那些野猫叼走了。”

      “你就吃这个?”我有些吃惊。

      我记得历法上规定禁军的伙食为每月二石,另有果菜,酱肉等贴补,怎么会只有馒头呢?

      “哪有那么好。”他吃惊的看着我,不敢相信我说的话:“有饭吃就不过了,肉呢……确实有。不过呢,每个人也就指甲盖那么大,还不如馒头管饱呢?”

      哦,对不起,我真的挺无知的。

      我默默低下了头。

      “那你们宫女都吃什么呢?”他看着我,反问道。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御厨的东西都是中看不中用,但是和馒头比起来,却是要好上许多的。于是只能含糊着说:“就饭啊和一些菜。”

      “嗯,看你这瘦的样子,想来宫里吃的也不好。”他低下头凑了过来,然后郑重其事的说。

      我的瘦是为了让别人相信我病弱,特意饿出来,没想到却让他误打误撞信了我的话。

      当然对这个误会,我也不会多此一举的解释,也就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望着芷兰宫禁闭的大门问:“你不是要带我进去吗,怎么进去啊?”

      “简单。”他把布包塞进衣襟走到了围墙边。宫里的围墙足有四丈高,他去那边干嘛。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却轻身一纵挂在了宫墙上,然后再跳了两三下直接翻了过去。
      很快我就听到了门栓落地的声音,然后便是他打开了宫门冲我招了招手,笑容极为得意。

      “你……你会武功?”我走了过去,有些吃惊的问。

      关于武功,因为我外祖母的原因所以我并不奇怪它的存在。只是这样的人就算在禁军中也极为罕见。

      他既然会武功,又怎么会只是一个守着废宫的底层士兵呢。

      “嗯。”他正关上了门重新拴好门栓,一转头看着看着我猜测的目光,有些不悦:“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啊,你在怀疑我?”

      “没有!”我赶紧摇头,“我只是有些好奇,你这么厉害,怎么会在这里。”
      “哼……”他甩了甩头,没好气的说:“有本事又怎么样。还不都是守门,只不过是守哪里的区别。”

      他显然不知道为什么又生气了,可是我已经没有心思关心这个了。

      周围的景致依旧,只是蒙上了一层灰尘。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里的一切,可是当我重新看到它们的时候,才清楚,原来从未忘记。

      小池中曾经养着我最爱的一条红色锦鲤,每次我唤“红红”的时候,它就会浮上来,让我喂食。

      可惜现在只剩枯叶了。

      木制栏杆和青灰色石墙上还有着旧时的痕迹。我曾经异常调皮,动不动就在上面乱刻乱画。母亲一开始还让内藏库整修,后来也就随我去了。

      我看着墙上隐约的画作,不知不觉,已经潸然泪下。

      “你,你怎么哭了?”他问。他离我有些远显然是走了一段路,才察觉不对的回头。

      “你没哭啊。”我捂着脸反驳,看着他了然的眼神却只能放下了手承认了。

      “只是想起以前,有些触景生情罢了。”

      我侧过身擦去眼泪,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这样失态。

      他走了过来放缓了声音对我说:“沈……这里的娘娘,以前对你一定很好吧。”

      “嗯。”我点了点头眼睛还有些酸涩。

      他叹了口气说:“才走几步路你就哭成这样了,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

      “不用,我还想继续看看。”我恳求道。我真的还想多看一会儿。

      “你……好吧。”他只能无奈的转身,带着我继续走。

      芷兰宫并不算大,只有一座正殿,两座偏殿。

      “这几天,我也逛过里面,什么都荒废了。只怕你找不出什么了。”一路走走停停,他看我时不时翻检着,提醒道。

      我只是无言。

      我不是在找什么,我只是在怀念这些东西还存在时带给我的记忆。

      走到正殿时,我却停住了脚。

      “你不进去了?”他疑惑的问我。

      “我,我。”我抖了抖嘴唇,想进却不敢进。

      “哎,”我抬脚又收脚,终于叹了口气,放弃了。

      “别这样,想进就进去啊。”那个少年侧着头看着我的举动,鼓励我说。

      我摇了摇头,他却突然推了我一把。

      熟悉的绣花地毯措不及防占领了我的全部视野,一瞬间血色涌没了过来。

      漆黑的夜,惨白的手……

      我捂住了脸,听到了尖利的叫声。

      “喂。”他吓了一跳,一把捂住我的嘴,“你要引来其他人吗?”

      是我在叫吗?

      原来是我在叫!

      我哆哆嗦嗦的推开他,跑了出去。

      我一直跑到了走廊里,紧紧的攥住了栏杆,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我余光看的见,他也跟着跑了过来,就默默的站在旁边。

      过了很久,我抬起头舒了一口气。

      人死如灯灭,世事化尘微。

      像这颗古槐树,它已经青葱百年了,也许还会继续生活下去。也许会随着芷兰宫一起消失,我虽然会觉得无力,但却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于悲伤中。

      他问:“刚刚你怎么了?”

      我抬了抬眼:“娘娘,就是在那里自尽的。”

      “抱歉。”他说。

      我苦笑了一声,望了过去宽慰的说:“没事,你也不是有意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恭恭敬敬的对着正殿拜了三拜。

      我放开了手极力笑了笑说:“你不必这样的。”

      他转过身脸上满是肃穆:“我刚刚冒犯了沈妃娘娘的英灵,自当祭拜。”

      我知道我的笑一定是僵在了脸上。

      我愣了一会儿,才有力气呵斥道:“什么英灵,什么祭拜,你不要瞎说。”

      世人皆知,沈家满门皆被抛尸荒野,不得入土不立灵牌,自然也是享用不了这些祭拜的。

      “我没有瞎说,沈家满门英烈守护冀州多年,自然当的起英灵二字。至于祭拜……那更是应享的。虽然朝廷不许可是冀州四处都设有灵牌s的。”

      我屏住了呼吸无视乱跳的心,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沈家是通敌的罪人。这是由尚书台钦定皇榜昭告天下的,你简直是在胡说。”

      “我胡说?”他拧紧了眉头显然是生气了:“你既然觉得沈家是通敌的罪人,那你为什么要跑来这里追忆沈妃娘娘。”

      怪不得他带我进来原来是把我当做一路人了。可惜,我却不是他想的那样。

      “娘娘是个好人,可是我更相信朝廷。”

      我准备拂袖而去的时候,他却一把拉住我愤然的说:“你相信朝廷,难道朝廷就不会错吗?”

      “沈家驻守雍州抵抗戎狄已有百年之久,他们和戎狄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怎么会互相勾结。况且事到如今,朝廷都没公布沈家通敌的信物,这让人如何信服。至于祸乱雍州,更是无从提起了。”

      他就像一个幼稚的孩子,急着说服我。

      我吸了一口气没有急着反驳回去,只是仔细的看着他然后问:“你是雍州人?”

      他怒容未散却染上了些许疑惑,点了点头。

      “你和沈家很熟?”我又问。

      “我虽然没有和沈家接触过,但是我也曾得到过铁骑军的庇护。”他说。

      “好。”我鼓了鼓掌冷笑一声。“好啊,原来你只是一个从来没有和沈家人接触过的雍州人而已。那你凭什么说沈家没有通敌啊?就凭你说你被铁骑军保护过吗?”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么说,我的眼睛见到的是这样,雍州人眼睛里见到的也是这样!”

      “你呢,你都没有去过雍州。你都没有见过铁骑军,你都没见过沈家人,你凭什么说沈家通敌。”他的眼睛染上了血红色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我吞噬一般。

      我咬紧了战栗的牙关,维持着自己的阵地,生怕自己高筑的多年城墙会崩塌。

      “呵,”我睁大了眼,一字一句的说:“你知道吗?你所说的沈妃娘娘临死前,亲口告诉我,是沈家通敌的。”

      他显然愣了愣然后有些疑惑,又有些泄气。

      就当我冷笑着准备庆祝自己的胜利,他的眼神却又重新坚定了起来:“我不相信你说的,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知道的。”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一瞬间溃不成军。

      为什么他可以这样相信沈家,比我这个有着沈家血脉的人更相信或者说比我更敢信。

      我很嫉妒他。

      我母妃死之前确实对我说过都是沈家的错让我不要怨恨我父皇,所有人也都告诉我:是沈家通敌。

      只是我真的相信了吗?

      就算我一直告诉自己:沈家通敌被诛灭全族也是罪有应得。

      为什么在午夜时分会不断回想起想起外祖父刚毅坚定的身影;想起外祖母可亲的笑容;想起总是早起练习枪法,惦念着回到雍州抵抗戎狄的小表哥,然后哭着惊醒呢?

      久违的痛在腹部积聚,我脱力的滑了下去,却被一股力托住了。

      是他扶住了我。

      我一把推开了他跌坐在了地上。

      我只是不敢背上为沈家沉冤昭雪的重责也不想承认我是被放弃的。但其实,我早知道的不是吗?

      我抱紧了肚子紧紧的把头埋了起来。

      “喂,你怎么了?”我感觉到他不知所措的凑了过来。

      “你别管我。”我尖声说。

      他真讨厌。

      原本我可以就这样自欺欺人的逃避下去,可是他非要出现让我知道我的无耻。

      他离开了点却又凑了更近,然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一下又一下。

      我没有阻止他,却在他笨拙的的安慰下,心情渐渐平静。

      我有点想笑。

      原来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走出来。

      我知道我的身体早就已经没有问题了。可是只要想起沈家,想起那个夜晚,我的肚子还是会疼。

      “你一直相信沈家没有通敌?”我问。

      “不只是我,有很多人也是这样相信着的。”他说。

      “很多人?”我笑了笑,“冀州人吗?”

      “嗯……不止。你可能不知道,沈家帮过很多很多人。”

      很多,很多人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尘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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