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糖葫芦不轱辘

44、真假

　　我知道他们的意思，只要我们稍有异动，他们就会毫不迟疑把我们射成筛子。

　　从隆景跑出来后，这是我第一次后悔。我真的不该偷偷跑到怀余来的。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堂兄他们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我们陷入了绝境，一定也不敢动，对岸的人却好似比我们更紧张似的，不顾已经破碎的冰面，强行想要过来，可冰面裂的实在是太大了，根本没有办法骑马过去。

　　正中间银铠白衣的将领拽着马，冷声说：“游过去，继续追！”

　　他的声音虽然冷漠，可是却低沉有力，好听的很。

　　……也很耳熟。

　　我微微一怔，疑惑的细看，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反而觉得陌生了起来。

　　匆忙跳进河里游了过来的兵士，浑身湿漉漉的从我们旁边跑了过去，沉重的步伐，把本来就挺脆弱的冰面，砸的更加颤颤巍巍的，我想过不了不久，冰面就要全裂了。

　　他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尴尬的回身望着对岸。

　　尚余笑嘻嘻的说：“这位将军，别做无用功了，还是回去吧。”

　　尚余说的是实话，可显然不是别人喜欢听到的。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我虽然看不清，但也能猜到那个将领脸上的表情一定很不好。旁边人怒喊：“看来你们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

　　“闭嘴。”那个将领开口了：“把带他们回去。”

　　我的心拧了起来，堂兄抬头默默的看了我一眼，突然开口说：“你们是谁的队伍。”

　　将领嘲笑着说：“你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

　　他这样遮遮掩掩，不肯回答，一定有大问题。

　　堂兄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些人来着不善，又好似有许多秘密。我们被抓回去，一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倒不如拼一拼，仗着冰面难行，逃出去。

　　我冲他点了点头，堂兄吸了口气，悄悄捏紧了手。

　　有士兵走了过来，把我们推着往碎冰处走，堂兄和尚余两个人却不走，默契的同时出手和他们混战了起来，冰面上很滑，他们虽然人多，却因为铠甲重而跌的东倒西歪。

　　“跑！”堂兄提起了盾牌，拉住我往南面跑去。冰面裂的越来越大了。

　　我们竭尽全力的疯跑着，后面追着的人和我们的距离拉远了。

　　这时对面却传来整齐的喊声：“放箭！”

　　几乎是立刻蓄势待发良久箭雨就呼啸而至，堂兄和尚余一边用盾格挡着，一边用长刀劈砍，可漫天箭矢怎么挡的完，时不时还是会射到我面前。

　　我跌跌撞撞的躲着弓箭，却不料脚下一空，掉进了河里。

　　“广成！”

　　我听到堂兄大惊失色的喊了一声，想要来抓住我。可下一刻整个冰面就都裂了，没来得及他和尚余就一起跌落了河水。

　　“哥，哥！”我尖叫着，努力的想要够着他的手，可澎湃汹涌的河水混着数不清的碎冰，却咆哮着淹没了我们，把我们冲散开了。

　　我难受的拍打着河水，却怎么也浮不起身体。

　　“救命……救命！”

　　我望不见堂兄他们的身影，只看到同样被淹没的士兵在水里浮沉着。

　　这一次，也许我真的要死了吧。

　　我拼了命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攥不住。冰冷刺骨的水已经完全浸透了我的身躯，不断的往我的嘴巴，鼻子里倒灌。

　　“公主，公主！广成！”

　　似乎是有人隔着水面在喊我，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眼前越来越模糊，我无力的闭上了眼，沉了下去。

　　我好像睡了很久。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绣着百花穿蝶的床帐，精致而繁复，和我宫里的有些像。

　　我挪下眼看着着蓬松柔软的被褥，享受的眯了眯眼，虽然头有些晕，嗓子很难受，可还是很舒服。

　　这是梦吗？真好。我好久，好久都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从宫变那天开始，我几乎每个晚上都是在惴惴不安、颠沛流离中度过的。就算是梦，我也好想多感受一会儿呀。

　　我不舍的叹息了一下，就有人欣喜的对我说：“小姐，您醒了，太好了。”

　　我茫然的盯着这个丫鬟打扮的俏丽女孩看了一会儿，突然清明了过来。晕倒前的事情快速的在我脑海中掠过，最后停留在被水冲走的那一刻。

　　我蹭的坐了起来，刚想问话，左手却猝不及防的传来了一阵剧痛。

　　“嘶。”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捂住了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伤口，记起了自己左手的箭伤。

　　小丫鬟赶紧上来扶住了我：“小姐，您的伤还没好，慢慢来，别着急。”

　　小姐……我晃了晃神，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明白自己已经被认出来了。

　　可现在顾不得这些了，我急促的逼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将军府啊。”

　　“将军？什么将军。”

　　小丫鬟脸上出现了迟疑的神色，支吾着没说话。

　　我看着她的神色换了个问法：“那这里是什么地界。”

　　“这里是洛怀城。”

　　我瞪大了眼睛：“洛怀？”

　　也就是说，我最后还是被抓住了，那堂兄他们呢？

　　可这个丫鬟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跑出去喊了一群陌生人苦口婆心的劝我喝药。

　　我被他们吵的头晕脑胀，喝了药之后，就更加昏昏欲睡了。就这样，我待在这个清幽的小院子里的养了小半个月的伤。

　　这些天来，虽然他们什么都不肯对我说，但我也摸清了一些事情。

　　比如，这里原本是一个富户的宅子，只是临时被借用了，府里的仆人也大多都是原来的人。

　　又比如，我是那个将军救上来的，而且他只带了我一个人回来。

　　这些仆人除了总不让我出院子外，平素对我的很尊敬，服侍的也很殷勤。我从她们的态度中猜测出了这个不知名号的将军对我的态度。他愿意好吃好喝的供我养伤，只要我不出去就行了 。

　　可我越想越奇怪，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是认出了我的身份，尊敬我是个公主吗？那又为什么不肯来见我呢。

　　我越想越奇怪，忍不住靠着软塌上低低的叹了口气。

　　点素连忙惶恐的跪了下来，连连说：“奴婢该死。”

　　我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也不知道派她们来伺候的人说了什么，这些天她们对我永远都这样诚惶诚恐的。

　　我也没有口舌再劝她们不用这么拘谨了，只笑了笑换了方向靠着，示意她继续给我上药。

　　除了手上的箭伤，风寒，还有我身上的冻伤已经擦伤。

　　我都数不清我每日要上多少药了，只是在幽幽药味中，偶尔，我竟会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在广沁宫似的。

　　我抿住了唇，望着窗外的飞雪，藏去了眼里的泪光。

　　我又一次吵着要见他们那个将军时，年纪最小的流宣没藏住话告诉我了洛怀城里的情况，她说将军已经和大军一起去了怀余讨伐娄氏逆贼，现在城里只有一些驻军了。

　　于是我便开始闹着要出院子，她们自然还是拦着我。可是我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有精力和她们磨嘴皮子了。

　　我摔了杯盏，难得的冷下了脸，沉声说：“难道你们将军有说过要把我当囚犯看起来吗？”

　　点素又搬出了老借口说：“大夫说过小姐的病需要静养，不能随意受风，所以我们才拦着小姐出门的。”

　　“可我的病已经好了，我就是要出去。”

　　我本来就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落水受寒和伤口发炎而已，这段时间我很配合养病，早就都痊愈了。就连每天来诊脉的大夫，也说我完全好了，我看她们还有什么话说。

　　她们没有理由，就又开始跪了一地不说话了。

　　我头疼极了，想了想，又放缓了态度，柔声说：“我只是在院子里待得有些无聊，想在府里逛一逛，你们都可以陪着我一起，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点素，这些你陪着我，知道我有多无聊吧。”

　　点素抬眼望着我，最后一脸为难的说：“小姐如果只想在府里看看，那自然没有问题。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我微笑着说：“去吧去吧。”我知道她肯定要去搞小动作，但不管怎么样，我总算能出院子了。

　　点素出去了，留下流宣等人帮我梳妆。流宣打开了妆盒，里面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都很精致，看出来是用心准备的。她挑了几根簪子，帮我对着镜子比对了半天，最后问我：“小姐，喜欢哪根簪呢？”

　　这些簪子都很好看，只是我现在没心思研究这些，只敷衍着说：“你随意吧，简单些就好。”

　　流宣最后帮我挑了根扁头银簪，斜斜的插在了发髻上。我照了照镜子，只用妆粉修饰了一下过于苍白的脸色，便没有再动其他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点素回来了。她笑盈盈的对我说：“管家那已经准备好了，小姐可以动身了。”

　　我挑了挑眉，问：“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吗？”

　　“水榭那边的梅花开的正盛，小姐有雅兴，可以去那边逛逛。”

　　虽然我提出在府里转转只是个借口，但关在院子这么久了，我也确实有些无聊了。听到府里还有梅花看，我还是挺惊喜的。

　　“行，那就先去看看梅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