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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寻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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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的阴霾一直绵延不退,纷纷扬扬又下过几场雪,满城银装素裹,像在岑寂中静候着年关。
萧文轩眼睛红红的,肿的像个小核桃,显然哭过很多次。屋外守着太监宫女,他刚靠近门边,就会有人围上来毕恭毕敬的听候吩咐,随后就是一成不变的话。
“天色已晚,寒气深重,请殿下早些休息,事情交给奴才们办就行。”
这已经是他这些天听到会背的话。自从父皇驾崩,武络宣布了皇帝遗诏后,他就被人带到了东宫,到今天已经半个多月了,一步也没能出去。既没有见到四姐,也没有见到三哥,每天都是这些面孔。
“我不休息!我要见四姐,我要见父皇!”
“殿下想是累了,今日风大——”
“三哥呢!你们都说三哥会回来,三哥呢!!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四姐,要三哥!!”萧文轩硬着头往外闯,却被几个小太监拦住,他立刻高喊,“放肆!狗奴才!”
就算是小皇子,那也是有皇族威信的,更何况是未来的天子,这一吼顿时将他们吓的不轻,扑通跪了一地。
萧文轩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扒开一人就往外冲,刚埋头走一步,一个黑衣挡在了路前。
“殿下,眼下并不是你玩闹的时候。”
来人是武络,刚结束手上忙乱的事,眼底挂着疲惫。身上的雪花尚未融化,一朵一朵像白花,带着丧葬的悲凉。
萧文轩眼圈又红了,眼泪哗啦就滚了下来,哭道:“我不想留在这儿,我要四姐和三哥!我要见他们!!”
武络无声叹了口气,俯身下来与他平视着:“三天后便是殿下继位的日子,虽不合时宜,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已乱了大半年,眼下年关近了,殿下必须稳定人心。南绥已在南境频繁兹扰,这已经是危险的信号了,东郃心性难料,与我北潇一向不和,只有殿下继位,才能保江山无虞。”
萧文轩一个劲摇头,泪光闪闪:“我不要听这些,我就要四姐和三哥!这些事我听不懂也不会做,江山稳固可以让三哥来啊!他带兵那么厉害,又有想法,为什么不给三哥,偏偏给我?我不要,我只想和四姐三哥在一起!”这一刻他才真正像个孩子,往日里鼓嘴说着自己长大了,自己将来是要像三哥那样的人,直到现在才明白,当所有依靠都消失了,他仍旧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武络等他哭了一阵,冷静了情绪,才伸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泪花。
“殿下可知臣为何会将殿下留在这里么?”
萧文轩摇头。
顿了顿,武络低声道:“本是不愿告诉殿下的,臣知道,你一直喜欢三殿下,以往事未至此,不到时候。今日看你的样子,怕是不得不说了。”
“??”
“……三殿下已经回京了。”
萧文轩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激动道:“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慢着。”武络冷冷打断了他的话道,“三殿下这个时候回京,可不是来见你这么简单。”
“不只是来见我?还要做什么?”
“殿下不妨等等看便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喃喃着,仿佛在提点着什么:“夜深了,该起风了……”
夜幕深沉,天空灰暗,白雪纷扬而下,迷了眼前所见,皆是一片朦胧。
寂静的街头巷尾只有打更人遥遥的锣声,为北潇京都染上了一层萧条。
一队巡防兵哒哒的走过。暗影中有个人影晃了一下迅速隐没在了黑暗中,待到那队兵有过巷口,那个黑影才从暗中冒了出来。一双眼在黑暗中熠熠发亮,映着月色,泛着淡淡的蓝。
他盯着那个领队的年轻人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窜进了巷子里,不多时又从另一头冒了出来,对着缓缓走来的年轻人扔了块小石子儿。
领队人伸手一捞,看着手心的石头愣了一下,下一刻又有两颗飞来砸在他身上。
“什么人?”穆言喊了一声,看向那个阴暗的小巷子。身后的巡防兵立刻警觉,准备将小巷堵起来。
若在平日里,穆言早就动了,可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石子儿非比寻常。他抬手示意他们按兵不动,自己紧了紧手边的佩剑,朝巷子走了过去。
刚靠近巷子,一个黑衣人就扑了上来,将他拽了进去。
“你——”
“嘘!”黑衣人立刻捂住他的嘴,“别给我招来一堆人。”
“萧夜辰?你怎么回来了?”穆言惊奇,却又有些激动,毕竟大半年不见,上次秦山一案后便没有机会再见,只转眼就物是人非了。
有好几次他都想到南境看看,可身居要职,难以抽身。原想着年关将至,或许可以有些假期,带上萧文晴到南境去看看他,谁知北潇风起,竟是片刻再难安宁。
萧夜辰朝他点点头,挤出一丝苦笑道:“说来话长,南境的日子未必舒坦。”
他看了看巷子外,见无人靠近,才拉着穆言往更深一处藏,低声道:“怎么回事?赵荀说父皇身体有了好转,怎么就突然去了?八弟继位又是怎么回事?真是父皇的决定?”
穆言知他此时回来冒风险定是为了此事,别说是萧夜辰不能理解,就是一直留在燕京的他都尚未接受这件事。
在太子二皇子相继出事后,北潇帝再如何不喜欢三子,如今能当大任,担起北潇的也只有他,如何也轮不到涉世未深的八子。
穆言蹙眉道:“一直负责陛下病情的太医在前不久失足落水,死了,所有的事就这么被拦腰斩断。至于八殿下继位一事,我不敢多言什么,但朝上的声音出奇的一致,即便有人提出质疑,也被退了回去。”
萧夜辰道:“现在宫里情况如何?”
穆言立刻正色道:“我劝你趁现在没人发现赶紧离开,风声未过,你随时可能引火上身。”
“我必须和八弟见一面。”
“真是不到南墙心不死……”穆言一阵头疼。
巷子外传来副将的声音,朝他们这儿走近了。穆言推了他一把道:“你赶紧走,若是没去处,上慕雪那儿躲躲。”
萧夜辰定定的看着他,直到巷子外的脚步声靠近了,他才迅速躲进了小路。
副将探头进来见到穆言一人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发呆,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穆言摇头道:“一只黑猫而已,走吧。”
待巡防兵走远,萧夜辰才又钻了出来,消失在夜色中。
这两日里,他在暗处穿梭在燕京城里,几度想溜进皇宫,却都无从靠近,甚至连门都无法接近。皇宫内外的守备竟比往日更为森严。
而他和齐风四下打听来的,明日就是萧文轩登基的日子。
秭归茶楼虽没有申屠远在打理,可仍旧有条不紊的在开张做生意。萧夜辰想要的消息便是从这儿得来的,他有些奇怪,到燕京三天了,为何赵荀一直没有给他任何消息,尝试着托人与他联系,却都无果。
这人就像蒸发了似的。
萧夜辰拉了拉头上的头蓬,朝齐风道:“上次南绥闹事,我就觉得忐忑难安,这次又是这种感觉。”
“你觉不觉得很奇怪?”齐风也拉低了斗篷,低声道,“城里的士兵是不是多了些?就算是新帝继位,也未免太过了,倒像是在拦截捕捉什么,比方说从南境回来的三皇子。”
萧夜辰咬着杯沿闷闷嘟哝道:“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啊。”
“皇帝驾崩,你肯定要回京的,他们等的不就是这个机会么?”
“八弟心性单纯,容易遭人利用,我担心有人挑事。”他瞥了一眼街上来来往往的士兵道,“你去查一下赵荀究竟怎么回事。”
齐风点点头:“那你自己当心。”
这一去,齐风查了许久,赵荀就像是从燕京消失了一般。从那日收到赵荀的信后,到如今都没有任何消息,就连约在老地方见面都未能赴约。心底的不安一分分加重,明日萧文轩继位在即,又或者会出什么事?
秦月楼的灯光透出窗边的蒲柳剪影,女子斜倚窗边,一下一下梳着垂下的青丝,眉宇间神色倦怠,目光轻轻洒在街上。
慕雪正要收回目光,突然看到对街边徘徊的一个人。女人穿着身粗布衣,长发虽挽了个时下流行的发髻,却只配着两根粗木簪,有些不伦不类,但单看长相,还算得上出众,属于耐看型的。
女人不是秦月楼的姑娘,却一直揉搓着衣角往秦月楼的方向看。
慕雪有些奇怪,这往日里盯着窑子看的男人不少,这女人嘛别说看,就是路过都恨不得闭上眼。
又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那女人依旧没走,慕雪决定去看看。
披了件鹅黄的外裳,慕雪款款下楼来到了门边。女人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却又不自在的东西张望。
“你在看什么?”慕雪问。
被问到了头上,女人也不好再装不见,低着头靠了过来。
“我想找三殿下……”
慕雪眨眨眼,突然笑了起来,掩嘴道:“姑娘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我这样的烟花之地,哪儿来的福气见殿下?”
女人皱了皱眉道:“我叫梅香,和荀哥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我有要事找殿下。”
慕雪拂了拂袖子,漫不经心道:“赵荀?以赵公子和殿下的关系,谁会为难姑娘?”
女人沉默了,一双眼不安的四下转动,拉扯衣角的力道似乎大了几分,粗布衣都被扯皱了。
过了许久,她有些急了,哭着道:“我真无处可去了。荀哥出事了,我必须见殿下。”
她哭的声声泣泣,一双眼都肿了,慕雪轻叹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你先进来吧。”
如今国丧期间,秦月楼中并无一人,楼中烛光点点,鼻尖清香缭绕,绫罗绸缎,雕栏画栋,如今看来却显得寂寞。
慕雪带着梅香去了后院一处宴客厅,添了杯暖茶推到她跟前。
“我既然与三殿下相识一场,赵公子出了事,我自当出一份薄力,还请梅姑娘与我说说,发生了何事?”
梅香喝下暖茶,身子也暖了些许,没有方才那般畏寒了。她望着慕雪,含泪道:“荀哥每日都会出去,也是平常事,本不会在意什么。可就在几日前,他便不回来了。我四处打听也没有下落。最后一个见过他的小兄弟告诉我,那一日他去了东宣门,之后再无回音。”
慕雪微微蹙起眉来。
梅香一把抓了她的手,哭道:“我实在是没去处了……慕雪姑娘,我想求三殿下帮帮我……”
看着梅香哭成了泪人儿,慕雪却目光清冷,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出来,淡淡问:“你是如何知道,三殿下回京了?”
梅香一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