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镜雪域

29、安宁

　　远在秦山行宫的北潇帝，看到了夜空中炸开的火光，眉宇深锁。
　　这时萧子闫带着两个小兵风尘仆仆的从外殿走了进来。
　　“父皇。”
　　“辛苦你了。如何？可有太子和夜辰的消息？”
　　“还没有。儿臣已加派了人手，正在满山搜寻，一有消息立刻就会告知父皇。”
　　自乱军起兵叛乱后，石安然接到消息便出兵平乱，穆言则带兵守在行宫外。
　　三个皇子下落不明，北潇帝原本心急如焚，坐立难安，石安然带回来的消息也一次又一次另人失望。
　　就在北潇帝等得胸中发闷，隐隐作痛时，才从前方传来了二皇子萧子闫的消息。
　　据说二皇子带了一小队人马从后方包抄，配合石安然的军队将乱军一举击溃。北潇帝心中的绞痛这才略微好了些许。
　　他半睁着眼望着天上的白光，不安的问：“那是什么光？是不是有了什么消息？”
　　萧子闫看了一眼天边的光，摇头道：“那是儿臣的手下在通信，约莫是在山的那一头发现了乱军余党。”
　　一听仍旧不是太子和萧夜辰的消息，北潇帝又没精打采的靠近了椅子里，揉了揉沉闷的胸口。
　　也不知为何，午间起这心口就像扎了针似的，隐隐作痛就连身上都乏得很，使不上力。虽说萧子闫回来后，这样的感觉好了一阵，可如今一静下来，这种痛苦却又更甚，像浪潮般袭来。
　　萧子闫仔细打量了一下皇上的神色，想了想道：“父皇，眼下乱军已被击溃，余党由儿臣和石将军清理就好，明日让穆将军互送父皇回京吧。”
　　北潇帝揉着眼角叹了口气：“太子和夜辰全无消息，朕不放心。”
　　“有石将军在，皇兄和三弟定能平安，眼下儿臣更担心父皇的身体，还是回京更稳妥。”
　　北潇帝似乎是倦了，没再说话，只是朝他挥了挥手，做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回应。
　　萧子闫走出宫殿后，脸上的神色就变得阴冷了不少，他抬头看着方才闪过白光的天空，冷哼了一声。
　　那是萧夜辰的信号。
　　他回头朝跟着的其中一个小兵低声道：“你带些人去看看，该怎么做你清楚。”
　　小兵应声退下，快速隐入黑暗中。
　　秦山的狩猎林里，兵马一阵骚乱过后，追兵中走出个男人，眯着眼朝天上看，哼道：“想搬救兵？今天可得委屈殿下了，你们都得死在这儿，。”
　　萧夜辰笑道：“每个人见了我都是这句，我就这么招人不待见？算起来往年我在南境也是征战有功的大将呢，这待遇也太差了。”
　　那人虚伪的笑了一下：“所以才说，委屈了殿下。”
　　顿了顿又道：“殿下军功赫赫，我给你个面子。你们五个人，殿下就留到最后吧。咱们先从谁开始？”
　　男人朝他们扫视了一圈，似乎在看待几个任人宰割的猎物，眼中满是轻蔑。
　　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曲倾歌的身上。
　　“那个小厮太瘦弱了，拿他开刀没意思，两个武将戾气太重，杀起来怕是要些功夫，太磨叽。你最合适，过来。”
　　男人朝倾歌点了点，示意他乖乖听话。眼神极为不客气，蔑视中还带着几分玩味。
　　曲倾歌看了他片刻，从萧夜辰身后走了出来。萧夜辰立刻将他拉住，又拖回了身后，在他肩上拍了拍，让他安心。
　　“张领队，客气点，这可是你皇嫂。”
　　那人愣了一下，随后便是一阵嗤笑：“没想到三殿下也好男风，既然是皇嫂，那么便留着和殿下一起吧。那个小厮过来！”
　　福福吓得一抖，险些摔倒，哆哆嗦嗦的望着两个主子。
　　曲倾歌皱眉，开口道：“萧夜辰，让我去吧，他们一时伤不了我，还能拖住些时间。”
　　“那可不行。说了你是我皇妃，哪有让媳妇儿涉险的道理。”
　　“这可不是玩笑！”
　　萧夜辰听出了曲倾歌话中的不安和怒意。他瞥了一眼天空，有参天的树枝树叶，有浩瀚的星空，还有一轮皎洁的明月。飞鸟划过天空，带着几声清澈的鸣叫。
　　他蓦然笑了一下：“我记得张领队以前是跟着穆言将军的，怎么又跟了二哥？”
　　“人嘛，总得往高处看看。经过今天的事后，二殿下的位置恐怕就不一样了。”
　　“其实他们谁入东宫，我根本不在乎。杀不杀我有什么要紧的。”
　　“三殿下，拖时间可就没意思了，既不想交出皇嫂，也舍不得小厮，那就一起上吧。”
　　张怀扬起下巴睨了他们一眼，似乎是不想再磨叽，抬手示意。身后的弓箭手便将箭指向了他们几人。
　　曲倾歌扣紧腕上的银环，眼下似乎不能再争取更多时间，一向镇定自若的他，此刻也有些无措了。
　　正是此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没有丝毫的不安和担忧，稳如磐石，竟将这股安心带给了他。
　　萧夜辰望着他笑了一下，低声道：“没事了。”
　　随着他的声音落定，远处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惊呼喊叫。
　　倾歌抬头诧异：“怎么了？”
　　那方张怀也茫然，回头去问。
　　一人跌跌撞撞的摔到他脚边，结巴道：“是，是三殿下的兵！”
　　“兵？他的兵怎么会在这儿？”
　　远方的嘈杂迅速靠近，眨眼就到了百米开外，一面黑色的旗子在风中飘扬，上头赫然写着一个“羽”字。
　　那是萧夜辰的“黑羽骑”，一共百人，任何一人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
　　张怀恨恨咬牙，眼看着情形要失控，立刻挥手：“弓箭手！射！！”
　　顿时嗡嗡声在林子里充盈，漫天箭雨朝他们五人飞来。
　　而就在他抬手将欲下令之时，黑羽骑众已齐刷刷的起身而动，如猎鹰一般飞进了包围圈。箭雨飞至的那一刻，竟像是碰到了屏障，几乎是眨眼折断，根本无法近身。
　　沈宁调转马头看向萧夜辰，抱拳行礼道：“来迟了，殿下莫怪罪。”
　　萧夜辰翻身上马，将曲倾歌捞进怀里。
　　“走了！”
　　几人在黑羽骑的护卫下冲开了围堵的士兵，朝山下冲去。
　　沈宁望向咬牙切齿的张怀笑道：“告辞啊，张兄弟。”
　　“休要得意！追！！”
　　箭雨在林间咻咻穿行，但无一射中目标，不是飞偏了便是被人斩落。夜间行兵的速度也缓下了许多，不时被不明的地势绊倒，无法快速行进。
　　萧子闫手下的兵是人数多，但并没有多少野外作战经验，行动速度和应变力上都比不上萧夜辰的黑羽骑，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被甩去了大半。
　　眼前的路况逐渐平缓，看来是走出了秦山，然而眼前渐渐开阔的景象中突然又多出了不少火把，朝他们扑面涌来。
　　“有埋伏！”
　　那道信号光虽给黑羽骑指明了方向，却也同时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萧夜辰吸吸鼻子，勒紧缰绳驻足远望：“好家伙，行动挺快啊。”
　　齐风转回来道： “殿下，除了萧子闫的兵，远方似乎还有一帮人。”
　　在萧子闫那队人马之后，还有一片朦胧的身影在跳跃，像是潮流涌入人群，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将萧子闫的人马冲的七零八落。
　　那群人的行动相当迅速，武功也十分高强，行动方式不像是来自军队，倒像是混迹江湖的人。
　　萧夜辰微微蹙眉，按住了身侧长剑。
　　曲倾歌立刻按住他的手，道：“没事，自己人。”
　　远方的事态渐渐平息，追兵退走散去，那一波人群中陆续亮起火把。
　　安宁的弟兄见了曲倾歌抱拳下跪，领头的阿永刚要开口，望见他身旁的陌生面孔，愣了一下，话到嘴边立刻改了口。
　　“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此地不宜久留，立刻回城。”
　　阿永领命，刚想退下，萧夜辰却问道：“往南是哪里？”
　　阿永想了想，看了一眼倾歌，还是答道：“往南走上三五天，可以到洛城。”
　　“那咱们就去洛城。”
　　曲倾歌诧异：“你不回燕京？”
　　“眼下还不能回去，先去洛城，等过一阵子再探风声……”
　　“可天色已晚，你们的伤需要先处理——”
　　说话间，萧夜辰紧握缰绳的手渐渐无力，几乎只在眨眼，他已整个儿压了上来。
　　倾歌心乱回头，萧夜辰已趴在他身上沉沉昏睡过去，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脸畔，萦绕在耳畔的气息炙热粗重，没了意识。
　　倾歌心急喊了他好几声，不见回应。
　　“阿永！先回安宁找大夫！”
　　曲倾歌勒紧缰绳朝安宁镇快速赶去。
　　夜深的安宁早就归于沉睡，不比燕京那种帝都大城。
　　如今他们百来人呼啦啦的冲进镇子里，立刻掀起不小的动静，零星几个开到深夜的小店中有人走出来看，有些镇民也撩开窗门探出头来。
　　在安宁镇最东面有家当铺，地势较高，位于一个山坡之上，圈了很大一片地，种了些青菜果树，院子里还撒了几只鸡。
　　原本还宽广的小院，瞬间被百来号人塞满，显得拥挤起来。沈宁和齐风安排底下的弟兄去了山后院。
　　阿永帮倾歌将萧夜辰背进了屋子里，找来了安宁镇的米大夫，据说是跟着莫陵一起学过医术的。
　　好在萧夜辰身上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失血过多，又太过疲惫才导致的昏迷。
　　米大夫替他仔细上了伤药，缠上了绷带。处理完毕时，已基本将他身上裹了个严严实实。
　　望着萧夜辰沉沉睡去的脸，曲倾歌无声轻叹。看多了他平日里痞里痞气的模样，如今这样安静的睡颜却未曾见过，竟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带着几分清澈。
　　扶青在外敲了敲门。
　　“公子。”
　　倾歌回头，道：“你的伤可看过了？”
　　扶青点头，回报道：“他们都已安顿好。”
　　“沈宁和齐风呢？”
　　“在小厅里。”
　　曲倾歌跟着扶青到了当铺的外间小厅，刚一出去，沈宁和齐风就凑了过来，着急着问萧夜辰的伤势。倾歌如实相告，还真如萧夜辰自己所说的，皮糙肉厚不会有事。他是太累了……
　　沈齐二人抱拳谢礼，心里没来由的感到暖暖的。
　　“殿下有你这个朋友，我们倒是安心不少。”
　　齐风撇嘴道：“你别看他平日里咋咋呼呼的，看着很威风厉害吧，挑上的事呢总是让人心惊胆战，虽然也信他有能力化解，可总盼个人帮衬着。如今你可不就是上天安排来治他的？”
　　沈宁笑了笑，只觉得跟了眼前这个文秀彬彬的男子后，从头暖到心里，甚至比自家殿下还暖心。
　　曲倾歌淡淡一笑，看了眼窗外的拂晓，沉吟了片刻，道：“安宁镇在秦山山脚，镇子不大，外来人也并不多，黑羽骑实在太过显眼。萧子闫昨夜未拦下我们，今日必定会在秦山附近搜查，迟早会搜到安宁镇。沈宁，你若信得过我，便带他们先南行去洛城，我和萧夜辰一路，我们在洛城汇合。”
　　沈宁和齐风相视一眼，没有犹豫便应下了，去往院中通知兄弟们准备收拾启程。
　　黑羽骑训练有素，不出半个时辰便整装跟着沈齐二人，往南面的洛城出发了。
　　临走前，沈齐二人望着曲倾歌认真行了一个礼。
　　“那我们便先走一步，洛城见。”
　　“嗯，洛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