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镜雪域

26、埋伏

　　今日的风有些不寻常的大，昨日曲倾歌便觉得心神难宁，原以为是担心武络的行动有难，可如今既然放弃了八月围猎的机会，选择按兵不动，那自然是无需多忧的，安安心心等在帐子里，待到狩猎结束便好。
　　倾歌掀开窗帘，望着水洗蓝的天空，却是坐立难安。
　　福福是萧夜辰早间离开时扔来倾歌帐子伺候的。可倾歌不爱人候着，愣是让他自个儿歇着。
　　福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眼巴巴的跟着帐子外的守卫站在一起。见倾歌掀开了帐子，他以为有什么吩咐，忙凑了过去，谁知倾歌看也不看他，光看着天空出神。
　　“公子，在担心殿下？”福福试探的问了一句。
　　曲倾歌笑了笑：“担心他作甚？又不是什么娇柔的姑娘。”
　　“那您为何这般不安？”
　　“你也看出来了？”倾歌有些无奈，似乎的确是失态了些，频频望着天空，越发的稳不住了。
　　“你叫福福？跟着萧夜辰很久了？”
　　“有四年了吧，殿下成年自立府邸时就跟着了。殿下人可好了，一点都不克扣咱们下人，有好的都会第一时间分给我们，我要一辈子伺候三殿下。”
　　曲倾歌忍俊不禁：“的确不错。那你跟着他是有福了。”抬头看看天色：“围猎已经开始了？”
　　“是啊是啊，三殿下一定能拿第一！往年他可从未输过，你别看他平时四处风流快活，认真起来谁都不是对手！”
　　“……风流快活啊。”
　　福福丝毫没有察觉到倾歌脸色有异，得意洋洋道：“他嘴甜，会说！可不就是人人都喜欢么？我知道的都不定能数过来呢。”
　　“是么，厉害呢。”曲倾歌干笑了两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围猎场上，茂密的树林中，一支箭咻的划过，却擦着一只野兔飞走，猎物受惊逃了。
　　萧夜辰抹了抹莫名瘙痒的鼻子，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催马上前将那只箭拔了出来，在手中玩转了一番后，搭箭指向了草丛中微微晃动的一处，满弓松手。
　　林子那一头传来一个凄厉的痛呼，射中了一只山鸡。
　　他随手将猎物甩给了跟来的护卫，此时护卫的马上已经系了好些或死或挣扎的猎物。不过短短一个时辰，萧夜辰便有满载而归的势头。
　　“三殿下，快拿不下了……”
　　萧夜辰瞥了一眼，笑了起来：“留些回去下厨，伤了的回去绑绑，放了。”
　　“放，放了？”
　　“嗯。”
　　护卫应了，转给了另一人。
　　两人笨拙的在那儿折腾，萧夜辰便朝林子深处溜达。
　　绕过两片半人高的草丛，林间隐隐透出两个黑影，树叶簌簌作响，那二人离得较远，听不到说话声。
　　其中一人将一个木制黑盒子交到了另一人手上。
　　萧夜辰隐在树后，盯着那二人上下开合的嘴，得到了几句话的信息。
　　“东西在这儿，准备行动。”
　　“告诉主子，避开南坡。”
　　行动？南坡？
　　萧夜辰眉心微蹙，谁要行动？盒子里又是什么？
　　秦山向来是皇家猎场，守备森严，寻常人进不来。这两人的身份十之八九是自家养的暗卫。在这种地方兴风作浪筹谋生事，恐怕是针对皇上去的。只是他们的谈话中没有提到时间，不知何时动手。
　　两个在林间整理好猎物的护卫刚要催马跟上萧夜辰，就看他飞马疾驰，往林子另一头冲去。
　　“三殿下？”两人赶之不及，只能望着他扬长而去。
　　萧夜辰一路朝南坡奔赶，他粗略推测了一下，那黑色的木盒子质地不凡，不是寻常人家能见的盒子。里面装的东西必定十分重要，信件？信物？武器？
　　不知是否常年行兵的缘故，他隐隐觉得那个盒子里装的，是虎符。当然真的虎符他们不可能有，那必定就是伪造的。
　　有人想起兵谋逆。他只能这么猜测，这也是最坏的推断。
　　可是师出无名，不会有人臣服。何况单纯的谋逆也未必就可怕，怕就怕——
　　萧夜辰看到了前方空地上的一个暗红色的身影，骑在马背，弯弓搭箭朝着他的方向。
　　他勒马不动了，眯起眼，看着萧子闫。
　　萧子闫对着他瞄了一会儿，就在会以为他放手射箭的那一刻，他忽然撤了弓笑了起来。
　　“怎么是三弟呢，我还以为来了个大猎物能赢上你一次。”
　　萧夜辰握剑的手送开，策马上前，扬起嘴角道：“让你失望了。”
　　“你怎么在这儿？来跟我抢猎物了？”
　　萧夜辰盯着他的眼睛，不疾不徐道：“我打算去南坡看看。”
　　萧子闫微微一愣，手顿了一下，旋即又笑道：“南坡有什么看的，山禽野兽都没有，既然来了，不如咱们比试比试？”
　　“我拒绝，没兴趣跟你比。”
　　“还是不给面子啊，听说你昨天剑指太子，还真是越发不将我们两个兄长放在眼中了？”
　　“我就是这个性子，皇兄又不是头一遭认识我。”
　　男人连连笑道：“也是，你就这臭脾气。当真不跟我比试一下？那我可未必放你去南坡了。”
　　萧夜辰神色不动，仿佛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淡淡问：“皇兄为何如此忌惮我去南坡？”
　　萧子闫摇头：“南坡有什么玩的，你脾气臭，我是你皇兄，我的脾气也臭，还偏偏就要跟你比比。”
　　知道萧子闫眼下是说什么也不会放他走了，他也无心再周旋：“……比什么？”
　　“眼下快到午时了，前面不远有山鹿出没，咱们看谁先猎到就算赢。”
　　萧夜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西方。
　　秦山的北面和东面是险坡，西面虽地势较缓，但道路曲折狭窄不易行走，肯定不是游山狩猎的好选择。山鹿漫山遍野都有，他却偏偏选了这个地方。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萧子闫冲他笑了笑，然后当先骑马朝西面的林子走，时而回头看他两眼。
　　萧夜辰一夹马肚缓缓跟上。
　　“三弟，午时不管结果如何，咱们就在这儿见，我可等着你啊！”
　　萧夜辰没做声，前方的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弟别跟我客气，你若再让我，兄长可太没面子了。”
　　萧夜辰扬了扬嘴角。
　　萧子闫这种人，待人待事都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可往往这类人论起心机手段，明了是一团和气，背里是笑里藏刀，暗箭伤人。
　　他既摆明了让萧夜辰往西面走，就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去南坡。
　　暗卫的事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否则为何就这般凑巧，偏偏在这个时候拦着他。
　　说实在的，萧夜辰宁可和太子对峙，也绝不想和萧子闫打交道。
　　太子性子急躁，两句话就能打发了，但萧子闫不一样，萧夜辰向来觉得他的脸皮比自己更厚，耍无赖的本事更是不可逾越。
　　就像是眼下的境况，这种被迫入局的感觉简直恶心至极。
　　骑着马朝林子里走了好一段路后，萧夜辰干脆停了下来。
　　这一路走来，只能看到头顶盘旋的飞鸟，而野兔山鹿一只不见，林子里恐怕埋伏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更多的推测，树林里已窸窸窣窣传来了一阵声响。
　　座下的马儿已受惊开始不安的踱步，粗重的打着响鼻。
　　他环顾四周，按上了腰间的佩剑。就在这么眨眼瞬间，林间突然劲风疾驰，寒光御风而来！咻咻咻几声短促的摩擦，箭弩已穿过了丛林雨点一般罩向他！
　　霎时间，萧夜辰拔剑飞跃而起，舞剑之快生出残影，叮叮当当将射来的箭弩斩断劈开，密密麻麻落了一地。脚还未沾地，又是一波箭雨席卷而来，萧夜辰衣袍翻卷，左躲右闪，舞剑的手更快了。
　　他且战且退，最后瞅准一个空档翻身冲进一旁的树林中。林间数道黑影簌簌闪过，跟着他逃走的方向极速追了上去。
　　他一动，那些埋伏在林间的暗卫也在动，粗略一估计，怕是有数十人。
　　萧夜辰脚下不停，心中冷笑：数十人来杀他一人，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这些人行动迅速，暗杀快狠，双拳难敌四手，明刀明枪的打是打不过了。需得想个法子脱身，否则自己孤身一人怕是要被这群人捅成刺猬。
　　正是此时，拦腰卷来一道劲风，萧夜辰猛的顿住脚往后仰面躲开，一束寒光贴着他的心口划过。
　　顿时，八、九个黑影从天而降堵住了他的去路。就这么一瞬间，后头的暗卫也追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三殿下，为了主子的事业，今日得委屈您交代在这儿了。”
　　萧夜辰一挑眉，冷笑：“你们这才多少人呐，一百有没有？你三爷我上战场杀惯了，你们没点儿真功夫恐怕难交代。”
　　“知道三殿下是上阵杀敌，一敌百的悍将，咱们不够看。就算不能让你死在这儿，拖住你也够了。”为首那人一招手，暗卫得令而动，兵刃出鞘。
　　萧夜辰蹙眉，情况危急，极为不妙，却又带着许久未有过的激动难耐，这样的困境已经许久未曾遇到了。
　　面对着扑来的暗卫，萧夜辰嘿嘿笑了起来，骂了一句粗。
　　飞鸟从林间惊起，唰啦啦飞了满天。
　　曲倾歌从帐子里走了出来，望着天空中惊鸣乱飞的鸟儿，微微皱眉。
　　远方似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嘈杂，像是有千军万马呼啸奔腾似的，是向着猎场的方向卷来。
　　这时福福从远处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满脸惊惶。
　　“小主子，大事不妙了！乱，乱军围过来了！”
　　倾歌脸色苍白，应证了那内心的不安预兆。
　　“哪来的乱军？”
　　福福连连摇头：“不知！石将军已护着陛下和王公大臣去了行宫！乱军已经快围到这个山头了，公子快走吧！”
　　曲倾歌慌了，拉住他：“萧夜辰呢？”
　　福福的眼泪滚了下来：“我找不到殿下！他们都说没见着三殿下，太子也还没回来！”
　　“萧夜辰……他一定还在猎场！”
　　曲倾歌转身去马棚牵来一匹马，福福却拦在了他面前。
　　“你让开！”
　　“我，我也要去！我要跟殿下和公子在一起！我会点拳脚，可以帮忙！”
　　曲倾歌无暇跟他啰嗦，伸手道了一句“上马”，将他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