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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旧事 ...

  •   萧夜辰仔细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当晚就去。所以那两只鸟儿间刚建立起的友谊,又被他打破了。
      凤头百灵唧唧啾啾的望着被抱走的小伙伴,在架子上蹦来蹦去。
      正是家家户户饭菜飘香的时候,秭归茶楼里也摆了七八个菜。
      五人间难得齐聚的一餐饭。
      曲倾歌给几人倒茶,举杯。其余四人也忙起身。
      “来燕京有三年多了,你们也无怨无悔的跟了我许久,以茶代酒我敬你们。”
      申屠远道:“公子,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只希望你好好的,就足够了。”
      倾歌笑道:“你们好了,我便好了。”
      “我们跟着公子就很好了,你们说是不是?”
      另三人点头,一饮而尽,眼中都闪着光彩,心情似乎都有些激动,也有感触。
      “别站着了,我不是你们的主子,我当你们是兄弟。坐吧。”
      待那四人重新坐下,倾歌道:“这次八月围猎过后,燕京的风向就变了,北潇的寒冬怕是不好过。”
      “公子想家么?”蓦然的,黄泉问了一句。
      曲倾歌顿了一下,对这个问题他似乎没有想过,略微思索了片刻才道:“也许明年就能回去了,”又顿了顿:“也可能就不回去了,皇兄不希望我回去,就像十年前那样。”
      四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都知道十年前的事,那是曲倾歌不愿再提的往事。从北潇燕京辗转回到东郃时,迎接他的并不是分隔三年的兄弟亲情,而是毫不留情的斩杀。
      那几年,北潇遭了粮荒,难民四处逃难,就连一向安稳的燕京都被搅的一团乱。
      街头巷尾充斥着死亡绝望的气息,形如枯槁的百姓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眯缝着眼似乎在等待死亡。孩子饿的哭喊,人们为了抢一个馒头大打出手。
      这些比之战火席卷后的南境,也没好到哪儿去。这就是北潇最繁华的燕京。
      皇宫里不比外头,吃喝一样富余,那也只是对于皇室权臣,谁也不知来年会是何种景况,于是宫中也对粮食克扣起来,为奴为婢的能分几多口粮?
      几年前东郃战败,将小皇子送往燕京求和。说是以礼相待,到头也不过是囚禁为俘,哪有皇子的待遇,更何况还是一个刚满五岁的孩子。入了燕京便被打去了浣衣坊,做些最粗累的活儿。
      东郃在北潇眼里并不成国,称其南朝,可笑他们还自诩称帝。而对于这个南朝来的小皇子,那不过是乱臣之后,是最低贱的人。
      倾歌在浣衣坊里的三年没少吃过苦头,当牛当马,活儿没干完就吃鞭子,身上伤痕累累,有好几次高烧难退,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在浣衣坊。
      躺在阴冷的下人房,身上烧的滚烫,彻夜难眠。
      迷糊间就听到屋外是主管在抱怨。无非是嫌他笨手笨脚,衣服洗不好,地板擦不干净,烧饭难吃,受点儿委屈就发烧装病,娇生惯养的难以伺候,这哪里是送个奴隶,来分明就是送了个爷。
      小倾歌浑身疼的难受,今天刚挨了一通鞭子,主管抽的畅快,仿佛要倾泻心里所有的怨愤似的。
      单衣下的鞭痕渗出血痕,他幽幽叹着气,用破烂的被褥将自己裹的紧紧的。盼望着若是夜里出些汗好了,明日再好生干活儿吧,不想挨鞭子吃剩饭剩菜了。
      结果第二天,主管将他拖到了院子里,又是一顿鞭子劈天盖地的砸了下来,说是他昨日洗好的衣服没有叠好,起了褶子。
      昨日已挨了一通鞭子,伤还火辣辣的在疼,今日都是一顿鞭子,倾歌受不住了,抱头喊疼,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躲着。
      太子路过,看了一眼这闹得天翻地覆的浣衣坊。
      他是养尊处优,何时见过这等皮开肉绽的画面,那血都溅到了一旁的石墩子上,大有将他抽死的意思。
      他本来是想赶紧走的,可转眼看到了那小少年破开的衣衫下,露出凝脂般的肤色,虽然鞭痕遍布,仍旧看的人心头撩动。
      他忙上前阻止了。
      主管一看是太子来了,院子里呼啦啦跪了一地。
      “这小子什么人啊,这么抽他?”
      “回太子爷,这死小子干活偷懒,不认真,奴才教训教训。”
      太子仔细打量了倾歌一番,身材娇小,眉宇带着青涩,不过就是七八岁的模样。但他模样清秀,再过几年便到了少年最是姣好动人的年纪,正适合绑在屋中做禁脔。
      太子摸着下巴咳嗽了两声,朝身后几个奴才道:“你们几个把他带到本宫那里,请几个太医来看看,看好别让人跑了。”
      浣衣坊主管有些为难:“这恐怕不妥吧,这可是皇上发落来的……他是南朝的小皇子……”
      “本宫看上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拦着?滚滚滚。”
      太子专横跋扈惯了,这些个下人也没想真的得罪他,做了个场面也就罢了,任由他带着人走了。
      出了浣衣坊,倾歌原以为到了太子宫里,日子会好过些,伺候太子总比打杂做粗活来的舒适。以前跟在自家皇兄身后,望着那些下人,都比旁的奴才要神气许多。
      然而,接下来的半年,他却觉得当初若是直接被那主管抽死了,或许更舒服。
      鞭伤养了月余才好,想着过两日就能和那些奴才婢女一样过着普通日子。可他未曾想过,那日太子为何唯独从百余罪奴中带走了他,那是有意图的。
      太子喜娈童,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不过几日,太子见他好了,就想拉着他行房中事。
      倾歌害怕,拼命挣扎,想尽一切办法挣脱,甚至摔了花瓶,拿着碎陶瓷,割伤了太子,也伤了自己。
      再后来太子不敢来硬的,没吃到嘴里的美味,若是先就坏了,那可就糟蹋了。
      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月,太子也没了性子,捆了他的手脚就强行将他扑倒在床。可肉到了嘴边,仍旧没吃进嘴里。
      今日是太后心情不佳,皇上让他们几个小辈上太后寝宫问安。
      太子极不情愿的走了,留下倾歌一人惊魂未定的缩在床角。
      他费了许多力气才将脖子上的铁链弄断,然后急匆匆的逃出了太子宫殿。可只逃出了东宫,面对外头那守备森严的重重宫门,他逃不出去。
      也不知在角落里等了多久,他看到了一个人影。身姿笔挺,穿着暗红的袍子,手里提这个酒壶,正朝这边角落里走来。
      曲倾歌不知此人是谁,天色暗淡无光,也看不清此人面容。这儿是个死角,无路可退,他的内心一阵慌乱,不禁又往后缩了缩。
      若被抓了,怕是彻底完了。
      那人走了几步,看到了树影后躲着的倾歌,也没多吃惊,随口道:“你是谁?”
      倾歌抬头看去,来人也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比他长不了几岁,眉清目朗,带着几分狂放不羁,正是从南境回来的萧夜辰。
      这一年,萧夜辰从南境回京祭拜过世的母妃。
      倾歌没有说话,仍旧缩在角落不肯出来。萧夜辰也没去拉他,就这么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对望了许久,见对方一直没有说话的意思,萧夜辰这才有了几分兴趣打量起他来。一个瘦弱的少年,眉清目秀的美人儿,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夜空的星星。只是他脖子上的项圈有些扎眼,是个奴隶啊,可惜了点。
      萧夜辰想了想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你是哪个宫里逃出来的?”
      他又看了看对方的穿着,这实在不是个正常小厮该有的打扮。一件单衣,扯碎了衣袖,称不上多整齐,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还留着陈旧的伤痕,再配上他脖子上的项圈——他顿时就明白,这是个娈童。
      “你想出宫?”
      萧夜辰的一句话让倾歌眼前一亮,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靠了过去,抓住了他的衣角。
      萧夜辰突然就觉得这样的小弟挺可爱,带回去当个小跟班,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自己也挺不错,总比当个娈童好。
      然而出了皇城没走多远,那个缩成团的小少年就从马车上溜走了。面对空空的车厢,萧夜辰的确小小的失落了片刻。
      在那之后,曲倾歌随着北潇的难民一路往南面走,辗转奔波到了南境临江镇。
      远方就是东郃。
      北潇和东郃之间横跨着大江,两国分江而立。江的对面便是东郃。
      离开故土快三年了,过了江后,不知还要多久能回到黎阳,不知父皇母后和皇兄见了自己会有多开心?
      过江的大多数是去东郃行商的商贾,倾歌身无分文,只得混在下人堆里上了船,一路上都拿斗篷盖在头上缩在角落里,没人注意到他。
      船随着江浪上下颠簸,倾歌偶尔抬头朝江对岸望。
      今日没什么风,但总觉得江上的浪大了些,晃荡的厉害了,头有些晕。
      船行到江中间,不光是他,船上那些商贾也察觉到今日的浪头有些大了,这船已经不是在颠簸,几乎已经是在巨幅摇晃了。有些体弱的商贾已吐了出来,趴在船边喘气。
      倾歌见他们情况不好,刚起身想过去,船身剧烈抖了一下。
      不待众人反应,船夹板蓦然爆裂,江水顷刻灌满了船舱,只在眨眼,渡江的船便散了架往江底沉去。
      船上的人纷纷卷入水中,一时间江面惊呼四起,扑腾着去捞浮上江面的木板。
      倾歌被巨大的冲击带进水中,上下翻了几个跟头才稳住身形,在水中扑了几下往水面游。
      谁知几个黑影如游鱼围了上来,拉住他的手脚往江底拖,不给他浮上水面的机会。
      水中行动受限也使不上力,倾歌胡乱挣扎,蹬腿想摆脱那几人的束缚,可无奈挣脱不开。
      胸腔的空气将尽,却怎么也挣不开那些黑衣人,胡乱撕扯下,他也不知拉到了什么,手上施力将那东西扯了下来。
      空气尽了,倾歌的挣扎也弱了下来。黑衣人这才松了手,朝江面游走。
      曲倾歌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掉,睁开眼时见到的一定是阎王。然而当他头疼欲裂的咳出一滩水时,却发现自己仍在江边,被江水推到了芦苇岸。
      用尽了力气才将将从水里爬上来,翻身躺倒在芦苇丛中,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愣愣出神。直到胸腔的气闷渐渐通畅了,他的意识才逐渐清醒过来。
      有人要杀他。
      这是他清醒后的第一个想法。
      可是那些黑衣人是谁的手下?谁会来杀自己?
      北潇的人么?
      不可能,自己一路跟着难民走到南境,他们若真要杀人,何必到现在出手。更何况他们没有理由来杀自己。
      东郃么?自己离开了三年,东郃无人问过他死活,哪里还会有人兴师动众的炸了船来埋伏他?
      倾歌这时才感觉到手里紧紧拽着个东西,拿起来,眯着眼看了许久,渐渐瞪大了眼。
      那是一片被撕下的衣料,上头绣着一个图纹。倾歌绝不会忘的图纹,那些人是他皇兄身边的影卫。
      盯着那冰冷的纹样,倾歌只觉得喉头哽的难受,撕裂般的疼,就连在江底被黑子杀手纠缠时,面对死亡都不曾有过的阴冷笼罩全身。
      哥哥要杀我……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是从何时起,儿时的兄弟情变成了憎恨的仇杀。
      想过很多,没有结果,最后都变成了无尽的放空,呆滞。
      他不知自己这么躺了多久,久到没了知觉,最后清醒过来时,是在一处深山小院里。
      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个老前辈,为他收留,学艺。直到多年后,他明白了当年皇兄在江边截杀他的原因。
      当年的冬矢之乱过后,东郃帝将小皇子曲倾歌送给北潇为质,求得全身而退。回到黎阳,东郃帝封了曲倾歌为太子,后因思念幼子成疾,久病不愈,知道自己等不来幼子回国,于是在临终前托付皇位给了长子曲倾语,并嘱咐曲倾语莫忘了尚在北潇的幼帝,日后定要将他迎回东郃。
      在东郃帝驾崩后,皇后整日以泪洗面,最后郁郁而终。曲倾语担心日后幼弟回到东郃,夺走皇位,便在听到倾歌逃出燕京后,开始计划将他截杀在回国的路上。
      倾歌对此没有说什么,他明白兄长的不安,也能理解若是东郃再度易主,必然又是一场浩劫,千疮百孔下不能再多动荡。
      后来多年过后东郃新帝找到了曲倾歌,将他接回了黎阳东郃宫,封白兮亲王。对于当年截杀一事只字不提,倾歌也没有点破,一切如常。
      十五岁,曲倾歌受命,再一次踏上了前往北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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