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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赎罪 ...

  •   好日子舒心到了头,萧夜辰早朝上都能哼起歌来。
      平日里被数落没规矩的他,如今更是落下有失庄严的罪名。
      但是奈何人家政务处理的有条不紊,新政推行后,顺利解决了不少农耕问题,军政更是他的拿手好戏,数落不出多少毛病来。
      那些人也只能少许提上两句,萧夜辰转身就忘了。眼下再没什么比得上媳妇儿平安来的开心。
      然而这些愉快顺遂的日子也仅仅限于这小半年。六月时候,萧夜辰收到了南境来的信——福福带着萧瑾上京来了。
      没错,萧瑾就是萧文晴和穆言的儿子。
      当初为保他平安顺遂,便随了萧姓。
      倾歌倒是高兴,气色好了许多,算算道:“小瑾该有两岁了?”
      萧夜辰支着头,闷闷道:“是啊,都会走路说话了。”
      “这许久未见,他怕是不记得我了。”倾歌低眉叹了一阵,“该送他个礼物,他喜欢什么?”
      萧夜辰不满:“就他那么小个娃娃,懂什么?送什么都浪费了,还不如送我呢。”
      倾歌懒得理他,轻轻揉着指节陷入了思考。
      萧夜辰便摆弄起那架古琴来。那日将它送给倾歌时,可是喜欢的紧,抱着爱抚了许久才舍得叮叮咚咚拨出一段曲来。
      他学着倾歌的模样,在琴上弹了起来。
      只是这节奏乱七八糟,实在难听。
      这时一侍女埋首进屋行礼:“陛下。”
      男子点点头,朝倾歌道:“我去处理下事情,马上回来陪你~~”
      “公事为重。”
      萧夜辰低头在他额角轻吻:“我去去就回。”
      出了承安宫,前一刻还深情款款,眉目带笑的男子,如同换了一个人般,面若冰霜,目光森冷。
      他冷冷道:“把人拖去刑察苑,朕亲自审他。”
      刑察苑在偏隅一角,荒芜死气。
      这里是宫中用来处置犯事奴才的地方,有时没个轻重弄死了人也是常事。传闻每到午夜时分,这刑察苑总能听到低低的哭泣声,甚为恐怖。
      即便是六月天,这刑察苑依旧凉风阵阵,若非诡异,实在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昏黑的暗房门前守着两个侍卫,见了萧夜辰拱手行礼。
      “陛下,人已经在里头了。”
      萧夜辰一脚踹开木门,暗房角落的人影吓了一跳,瞪着眼看来。
      萧夜辰好整以暇的在另一头的桌边悠然坐下。
      “宇微?呵,这又是什么时候取的艺名?朕还是觉得陆羽凡更适合你些。”萧夜辰眯起眼来,慢悠悠道,“既是老朋友,朕给你个自辨恕罪的机会,想说什么?”
      暗影里,陆羽凡微微蹙眉,缓缓道:“你当真半分情意也不留?”
      萧夜辰目光阴寒,森森道:“当初南境一事,你勾结司徒弼处处要朕性命,所作所为朕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事情败露后你们竟伤倾歌,如今更是要他性命。朕能让你活到今日已是仁慈。”
      陆羽凡咬唇不语,只是低眉摇了摇头。
      男子翘腿,仰身靠进软垫里,眯眼问:“风微呢?”
      “自从国主将我们削籍通缉后,风微就病了,之后辗转到了大禹,他未能挺过,病逝了。”陆羽凡抬头,眼底有困惑,有不服,“我不懂,曲倾歌潜伏北潇这许多年,铺下巨网,埋下伏笔,意欲颠覆北潇,全事东郃。就算他未曾亲自动手,但那些要员重臣也皆因他而殒命,其中甚至包括了你的至交,你的父皇兄弟!你怎么就能原谅他?至今仍将他护在手心里疼!我想不通,我不甘心!!”
      萧夜辰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立场不同,为国为君,无关是非。我的确曾怨过他,但杀人并非他本意,于立场之中,他已尽力保全,我敬他。”
      “他这样一个玩弄权谋的阴诡之人,根本不值得你爱!”
      男子嗤鼻:“除了大典上的同谋,还有何人?”
      “无人。”陆羽凡苦涩的笑了起来,踉踉跄跄的朝他爬了过去,“萧夜辰,如今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这些了么?”
      萧夜辰“哦”了一声,道:“想谈风花雪月,行啊。你不是会唱曲儿么,唱的朕满意了,饶你不死。”
      陆羽凡怒:“我不唱!”
      “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身后上来两人将陆羽凡拽了起来。任他如何挣扎,也挣不开两个大汉的钳制,被锁上了刑架。
      “你想干什么?放我下来!”
      那头倒是老神在在,倒了杯水,悠然自得道:“别挑战朕的耐性,除开这宫中的私刑,朕也有的是法子对付你。硬骨头朕见多了,怕你熬不住。”
      “你不能这么对我!难道当年的过往与你半分留念也没有么!”
      萧夜辰淡淡品了一口,眼也未抬:“动手。”
      随着咔啦啦几声轻响,陆羽凡惨叫起来,疼得冷汗淋漓,双唇发抖。
      捆在刑架上的手已被刑罚司折了指头,五指中三指扭曲,已扭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陆羽凡惊恐的望着,连连摇头。
      不等他喘气,又是利落几下,余下二指也失了原型。
      那一阵阵惨烈的哭喊,听在萧夜辰耳中,眨也不眨眼,甚至又倒了杯茶,手稳健如山。
      盏茶转眼就过,受过一番刑讯的男子早以承受不住,连声求饶。
      “够了,我……我唱……我唱……”
      他低声清唱,声音嘶哑,字音破碎,再不复当年清亮舒扬的嗓音。
      他唱的是《凤求凰》中的两句:“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音未落就呕出一口血来,他抬眼望向萧夜辰,眼底满是悲凉。
      “你……你不如杀了我来的痛快……”
      萧夜辰淡淡一笑,摇头道:“如今元年初定,社稷方稳,倾歌也大病初愈,一切都是好兆头,朕不想开杀戒,方才亦承诺允你一命,自然就不会为难你。”
      陆羽凡半死不活的耷拉着脑袋,苦笑道:“我该谢恩么……”
      “图个好开端,朕特赦免你罪责,你可放心出宫,绝无人敢为难你。以后任你天南海北,朕绝不会约束你。”
      听着这大赦的决断,陆羽凡却绝望的大喊起来:“萧夜辰!你断我双手双腿,让我以后如何生存!?你给我个痛快,我情愿死在你手里,好过不人不鬼的活着!”
      萧夜辰摆摆手,命人解了他身上的锁链。他就同一滩烂泥般摔倒在地,手脚早已鲜血淋漓,扭曲变形,分外惊悚。
      “朕说了,不杀你。君子一言九鼎,你便谢恩退下吧。”
      “萧夜辰……我恨你,我恨你!!”
      男子却是一声冷笑,拂袖离去。
      出了刑察苑,远远都能听到陆羽凡崩溃绝望的叫喊,给这鬼气森森的刑察苑更添几分恐怖。
      承安宫中,倾歌微微一蹙眉,望向窗外。
      此时午时方过,阳光正好,万里无云,但他偏偏就感觉到了一阵阴凉的风吹上脊背,甚至隐隐还听到了恐怖的叫喊,然而仔细听去,却又静谧安好。
      一旁的小童玉书见状,便问:“公子怎么了?可有不适?”
      倾歌摇摇头,顿了顿又问:“你可有听到什么哭喊?”
      玉书莞尔一笑:“怕是风声吧,我替公子将窗合上吧,今日风的确大了些,若是着了凉,陛下又该责骂我了。”
      “……许是听错了。”倾歌又看了看窗外,“陪我去花园走走吧。”
      小童似乎有些犹豫,想来萧夜辰交代过要仔细照顾着,分毫差池也不可有。
      倾歌取了外袍,玉书忙上前服侍他穿上,又拿了件外氅与他披上,想了想又拿了个暖手炉。
      倾歌无奈,这都入夏了,还这么夸张的伺候,自己迟早得给他们热死。
      “那些不用了。日后陛下若是怪责,你只管与我说,我替你收拾他。”
      玉书眨眨眼,这曲公子所说看着不假,再想着平日里陛下待他的样子,可不就是百依百顺的么?
      思及此,他眨眼就将这个陛下扔去了九霄云外,跟着公子似乎更靠谱!
      往日里,曲倾歌进宫的次数不多,而每次似乎都是匆匆行过,并未真正看过这儿的景色。如今静下心来,纵是景色如画,比起宫外却总少了几分灵秀。
      晃晃悠悠的走到后花园时,玉书指着前面的一片林子道:“公子,你看那儿!陛下说,公子喜爱银杏,早早就让人在这后花园里种下了一大片。说公子回来了就能看见,这儿的‘金雪’定不会比黎阳的逊色!”
      倾歌有些意外,心里暖暖的。此时银杏叶尚翠,还未至金黄,但那时的景象却仿佛已浮现在眼前一般,满目金灿,叶落无声,确有身临黎阳之感。
      玉书又说起了萧夜辰熬夜做琴的事,那阵子正逢公事繁忙,有好些大事难以决策,但每日他必定会抽出时间来做琴。有时候进屋去送茶水,看到他就这么抱着半副琴在打盹。
      倾歌静静在听,眼底隐隐闪着光。
      “后来得知公子出了事,陛下抱着琴呆了许久,那真是我从未见过的陛下,叫人看了也是感同身受的绝望。我几乎都以为陛下就这么倒下了,可是一到早朝陛下便又如常一样处理着各方事务,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样的陛下叫人看着难受。”
      倾歌低眉,目光轻柔微动:“有他在,纵是天塌,亦觉得心安。”
      玉书也点点头,若有所思:“是啊,我也觉得陛下可靠,总觉得只要陛下在,万事都能解决!简直就像神一般~~”
      倾歌笑:“可他终究不是神,也有倒下的时候,若无人与他分忧,他终会油尽灯枯。”
      玉书似懂非懂:“不过现在好了!公子回来了,陛下也如重生一般,活过来了!有公子在,陛下就一定不会倒下的~~”
      倾歌笑了笑,心中感叹:却不知此番竟是自己先倒下了……
      空中飘下一片小扇叶,落在他手心,绿油油的,生气盎然。
      远处一人走来,拜道:“公子。”
      回头便见季雨戊站在那儿。
      倾歌点点头。
      “原本该一早就来拜见公子,但公子身子一直未见好转,雨戊不敢叨扰。”
      “无妨。”倾歌道,“一直未有机会再与你说话,许多事劳你操持,辛苦了。”
      季雨戊拱手:“为公子办事,雨戊必当尽心尽力。”
      倾歌沉吟了片刻道:“陆羽凡的事,如何了?我有些话想与他说。”
      “……日前一直收押在天牢,今早陛下亲自提审。”
      倾歌一愣:“亲自提审?”
      以萧夜辰那个脾气,陆羽凡怕是落不到好,就算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结果如何?”
      季雨戊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忽然顿了一下,转而道:“屋中的事,听不真切,约莫是循着条律问了几句,只知最后陛下赦了他的罪,放他出宫去了,眼下或许已离开了燕京。”
      “竟这样急?萧夜辰未曾责罚?”
      季雨戊淡淡道:“陛下说天下初定,公子大病初愈,不愿动怒开杀戒,为求安宁,放他一条生路。”
      季雨戊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声高呼。
      曲倾歌闻声望去,萧夜辰正站在银杏林边朝自己挥手,脸上带着暖融融的笑,就连阳光都像是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岁月静好,浅笑安然。
      燕京城里人来人往,街头小贩吆喝着,杂耍戏团热闹着,到处都充盈着繁华昌盛的气息。
      这样的盛景之下,几乎没有人再去注意街角蜷缩着的身影。那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在这夏日炎炎里也忍不住轻轻在发抖。
      有人瞧着他可怜,上前扔了些铜板,可当他伸手来扒钱时,路人惊叫着跳开,那双手扭曲变形,分外恐怖。
      仔细瞧去,两条手臂竟是全然反了过来,那双腿也再无正形,生生弯成了几截,哪里还有人形。
      路人吓的赶紧逃了。
      乞讨者颤抖着低下头,发出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似乎没动一下,全身都撕裂般的疼。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锦缎暗纹密织的衣角在他眼底晃了晃。
      一抬头,他立刻吓了缩进角落,嘶哑着声音:“曲倾歌……你放过我……放过我……”
      男人扬起嘴角,淡淡轻笑,睥睨道:“陆羽凡,这就把朕忘了?”
      “你你是……曲倾语?不,你走开,你走!!”
      曲倾语笑意更浓,摇头道:“那可不行,说好的两条人命,这还差着一个呢。当初你们两个逃到大禹,可让朕一顿好找,风微再厉害也毕竟年事太高,朕耗得起。却未曾想他临死前拼命保下了你,偏让你这漏网之鱼再害了白兮受苦。萧夜辰体谅白兮,放你一码,可不代表朕也会放过你。”
      “我已沦落至此,你何必再苦苦相逼!”
      “自食其果罢了。”
      再看东市街头,却仿佛一切如旧,小贩依旧生意兴隆,戏团换了个曲目在热演,人们欢声笑语,似乎根本没有出现过一个衣衫褴褛的乞讨者。
      被拉过来的章寻飞,不耐烦的朝那个路人道:“没有啊,你是不是眼花啊?这儿哪有什么恐怖的流浪汉?”
      “不是啊,官爷!刚才这儿真的有一个这么恐怖的人!他是这个样子的——”那路人还在形容比划,手舞足蹈的就快亲自演给他看了。
      章寻飞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没好气的等着他说,无意间瞥了一眼街上,不由微微一愣。
      眼前一个衣衫华贵的锦衣公子款款走远,眉清目秀,竟像极了那个翩翩浅衣。
      正巧那人也朝他看来,章寻飞傻了眼:怎么这般像他!!
      曲倾语淡淡一笑:“你在看什么?”
      章寻飞呆了一下,愣道:“看,小哥你长的真像我一朋友。”
      “是么?那真是巧了。”曲倾语指间微动,抖开折扇,施施然往远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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