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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生死 ...

  •   约莫辰时左右,曲倾歌和申屠远几人便到了山下。
      望着一条长龙,倾歌不由叹气。
      申屠远看他神色微倦,低声道:“抱歉,若非我的缘故,公子应当能早些过来。”
      倾歌道:“你身上有伤,本就该好生静养,别多想。”
      申屠远皱起眉来,回想起昨夜与石如烟一搏。
      两人相过数十招,石如烟约莫是走到了穷途,出手招招狠辣,原本申屠远还想着手下留情,大意间被刺中右腹。
      玩命的剑招下,申屠远也不敢大意,不得不拼上全力一战。
      最终石如烟还是败下了。
      申屠远有心打算放她一码,谁知石如烟性子刚烈,既是输了,更是输在了一个重伤对手之下,一败涂地,哪里有她苟延残喘的余地,她根本不听申屠远所劝,愤然道:“是我技不如人!既不能越过你的阻拦,又不能替父报仇,苟活于世毫无意义!!”
      申屠远心下大惊,然而右腹所伤让他迟了半步,来不及阻止石如烟自刎。
      他咬牙道:“公子,我没能劝她回头……属下办事不利请恕罪。”
      倾歌移开目光,摇头道:“我原本就说过,她若不愿回头,格杀勿论。你何罪之有?”
      “我——”
      “行了,不必多想。”
      倾歌话音方落,前方人群中惹出一阵骚动,百姓纷纷避开,手足无措的面面相觑。
      那头隐隐传出吵闹叫骂的声音,没到两句,就成了拳脚之争。看那阵仗还是些江湖中人。
      倾歌道:“发生何事?”
      申屠远道:“像是江湖纷争,我去看看。”
      倾歌点点头。
      他们几人便拨开人群往闹事出靠去。
      就是这么一抬眼,倾歌看到了远处朝这儿张望的沈宁。
      刚想打上招呼,那些围观热闹的人群炸开了锅,纷纷后退。
      站在人群最后的一位老人,躲闪不及,连连退后摔在倾歌身侧,半晌起不来身。
      倾歌一愣,忙上前去扶:“老人家?您不要紧吧?”
      老人捂着膝盖直摆手,额角都疼出汗来,看来摔得不轻。
      倾歌抬头四望,想找沈宁来搭把手,然而一时间哪里能见沈宁的身影,满目都是推挤来去的人群。
      远方空中遥遥传来一声钟鸣,悠悠穿过云层。那是新帝开始走神道的钟声。
      倾歌朝山顶的方向望去,郁郁葱葱并不能看到神道天门或是石阶,但他明白,萧夜辰就在那个方向,身穿龙袍,头戴龙冠,必是心怀虔诚敬畏的往山顶而去。
      老人突然咳了起来,将他的神思拉回,颤颤巍巍拉住他的袖子,道:“年轻人,能把我扶到路边么……我,我动不了……”
      倾歌点点头,仔细扶起老者,将他扶去了路边的树荫下。
      “老先生,您先休息,我去替您——”
      倾歌话音未落,面前的老者目露狰狞,一抹森冷的狞笑在嘴边抑制不住的绽开,几乎得意到扭曲变形。
      他的呼吸蓦然一紧,喉头涌起腥甜,翻江倒海的晕眩直冲头顶,眼前几乎一片漆黑。心口触目惊心的插着一柄短刀,刀身已没入大半,鲜血正疯狂的吞噬着周围的白衣!
      老者一声狂笑,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手中短刀之上!顶着他狠狠撞在树上,只恨不得将整把刀都刺入他心口。
      倾歌震惊的盯着眼前的老者,看着他因为狞笑而脱落的伪装,竟是陆羽凡。
      “你该死!!”
      陆羽凡还欲拔刀再刺,两道黑影飞掠而至,一左一右同时出手,宛若两个镜像双子,只一招就将陆羽凡拿下。
      二人出手利落,咔咔两声就将他的双手卸了下来,疼的他冷汗淋淋,痛呼惨叫。
      陆羽凡恶狠狠的瞪着曲倾歌,疯狂的笑着,口中咒骂连连,令人不忍耳闻。
      倾歌一阵恍惚,除了自己逐渐缓下的心跳外,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心头传来的麻木无力感迅速蔓延到了全身,还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绝望。
      “倾歌!”看他失了意识软倒下去,黑衣男子立刻将他抱住。
      好不容易从人群脱身赶来的申屠远,几乎都傻了眼,好端端的人,怎么眨眼就倒在了血泊里!?
      他立刻抓住黑衣人问:“扶青,他怎么样……”
      扶青紧急处理着倾歌的伤口,无暇去回应申屠远的询问。
      他不敢轻易将刀拔出,露出的部分泛着青蓝,且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触及血肉之处已呈青灰色。很显然刀上染有剧毒。
      刀伤虽未正中心脏,可几乎整柄刀都没了进去。出血量急且大,多半伤了肺腑血脉,多挨上一刻都是凶险!
      可贸然拔刀,恐适得其反!
      然而倾歌的状况却在极速恶化,并不见任何转圜的迹象。
      扶青脸色十分难看,再去探他的脉象时,竟再难察觉到分毫脉冲。
      申屠远仍在焦急的询问,可扶青只是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远处那些制造骚乱之人已被沈宁拿下,正安排着侍卫手护秩序。
      而当他赶到路边时,这眼前的景象愣是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山上的钟声还在震响,一共九响,意味着千秋万代。
      而九响过后,神道也至终点,抵达最后的正阳宫。新帝对天三拜后,将会念一篇《建元天启》,以表仁德之心,受命天帝,福泽苍生。
      萧夜辰拜完第三拜后,明显顿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太好,反射性的回头朝山下望。
      这时婢女端着锦盒上前,呈上了《建元天启》。
      她见男子迟迟没有动作,以为他是一时紧张,忘了流程,便低声提醒道:“陛下,该念卷书了。”
      萧夜辰微微蹙眉,道:“他来了么?”
      婢女道:“该是到了,或许此刻正在人群中看着陛下呢。陛下快念吧,时辰要到了。”
      萧夜辰犹豫片刻,展开了书文。
      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起来,总觉得有什么正在快速从生命中被抽离,撕得生疼,血淋淋的尤在滴血。
      书文上的字他一个也看不进去,仿佛每一个都是扭曲的。
      “……天道初开,化生九州,君蒙天恩于上古,承天启下九州福泽苍生。行于其道,谓之顺,逆之于道,谓之失,在明德仁孝,在……亲民……”
      萧夜辰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些静谧修身的日子。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间已过近五载。
      细细想来,南境洛阳的那一段日子,虽被削权夺势,却是最为心安的。
      记忆中,暖融融的晨光洒在曲倾歌身上,透着白绒绒的光圈。
      他静静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书卷,低眉一句一句在念。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萧夜辰笑:“我诚意很足啊,所以心术正直,家庭和睦~这样你能放心给我当王妃吗?”
      倾歌摇头,拿《大学》敲了敲他脑袋:“正乃端正,你此心乃私情物欲。为君之道需端正言行,仁德道义在先,此乃诚。”
      萧夜辰撇嘴,伸手去抢他手里的书:“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看了不看了。”
      倾歌敛容,避开他的爪子,又是一记重重拍在他脑门上:“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
      萧夜辰吃痛,苦着脸跟着念。
      “身修而后齐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萧夜辰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哼出这句话。完全没有念书的诚意。
      思及此,萧夜辰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望着庄严肃穆的祭天广场,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天下至尊之位,只他一人,万世孤寂。
      臣子俯首跪拜,观礼的百姓跪在神道之下。
      他随手扔了手中的书文,望天,徐徐念着,与记忆中的话语重叠。
      “身修而后齐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是以为君有道,不令自行,应修己身以明以德,方不负天恩民意,上天之载,承启明世。”
      倾歌,你可有看到?
      一会儿结束,你该要骂我仪典上乱念,毫无规矩,不成体统了。
      萧夜辰忍俊不禁,深吸一口气,缓去心头那丝不安,举步踏上正阳宫的长阶。
      百官万民俯身,正礼拜下,齐声高呼。
      “吾皇福泽无疆!万福绵延!”
      一路缓缓登上正阳宫的顶层,望着伏地跪拜的臣民,萧夜辰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正是此时,他蓦然看到沈宁往神道上赶,身后还跟着一人。
      起初心中一喜,以为等到了曲倾歌。
      脸上的喜悦之色还未来得及展开,就看沈宁冲到正阳宫前喊道:“陛下!出事了——”
      萧夜辰脑中嗡鸣,心中的不安一经证实,天都仿佛震开了缺口。他搭上木栏,一跃而下,在群臣的惊呼中落地。
      “发生何事?他人呢?”
      沈宁让开半身,将身后一人露了出来,道:“臣带来一人,他亲自抓了凶徒。”
      萧夜辰一愣:“凶徒?什么凶徒,怎么会有凶徒?”
      他还待细问,见了那人却不由顿住,讶异:“黄泉!?你不是死了么,怎么会……”
      那人一身黑衣斗篷,微微一点头,道:“当初为人所救,话不多说,日后自有解释。山下凶徒已交由章寻飞看押,人数不多,却善于伪装,因此大意。已逼问出是与密谋行刺一行同伙。”
      眼下萧夜辰对此事并不关心,不时往他们身后看,希望能看到心念之人,急问道:“他呢?他人呢?”
      沈宁呼吸一颤,有些犹豫的看向萧夜辰,却在触及他如炬的目光后慌忙移开,看向黄泉。
      少年没说话,低眉看向别处。
      这怎么就支支吾吾的?为何是凶徒而非暴徒刺客?若非行凶——莫非是伤了倾歌!
      萧夜辰哪里还稳得住,立刻往山下飞赶,只恨自己徒有双腿,并非双翅!
      山下百姓慌忙避让,有些避让不急的拦了路,大叹自己今日里倒霉怕是要冲撞圣驾掉脑袋了!哪想头顶一阵风,萧夜辰脚踏轻风,一展轻功飞了过去。
      而当他赶到出事地后,地上徒剩一滩冰冷泛黑的血迹。
      他伸手去碰了碰,不敢想这究竟是谁的血,更不敢想这里发生过什么。
      “倾歌……倾歌!”他四下呼唤,猜着或许是挤在人群中,一会儿他便目光淡淡的望着他说“不成样子。”
      然而一连喊了数声都不见回应,反倒是身后人群中发出一声嘲笑。
      他回头去看,侍卫手里扣着一人,双臂脱臼,蓬头垢面,脸上带着淤青和血迹,像是被人狠命的揍过。
      在这样的情景下,他竟然还发笑,萧夜辰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发怒,尤其在认出他是陆羽凡后。
      陆羽凡笑道:“着急了?你就是喊破了嗓子,他也不可能回应你了!黄泉路上,他该多难过。”
      萧夜辰咬牙:“你说什么……”
      “我说,我杀了他,一刀毙命,正中心口!!刀上还涂满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他必死无疑,死透了!!”
      一声响,陆羽凡眼前一黑,半只耳朵失了听觉,淌出血来。
      他盯着萧夜辰,皱眉:“你打我……你何时打过我!就为了他?我陆羽凡哪里比不上他!他所作所为差点覆灭了整个北潇,你还爱他!?他早就该死了!”
      萧夜辰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掀得他整个人仰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萧夜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咬牙道:“老子就是活剥了你,都便宜了你!”说罢重重甩开男子:“拉下去!”
      “来人!去把——”
      萧夜辰还未下吩咐,黄泉默然上前,从怀里摸出一枚墨玉放进他手里。
      “这是公子留给你的。”
      冰凉的墨玉让萧夜辰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呆呆的看着手心的玉,半晌说不出话。
      眼底酸涩却怔怔流不出泪来。
      他不发一言,众人也不敢出声,或惊或哀的望着他。
      蓦地,他望天怒吼,一拳砸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拳,两拳,三拳……
      直到鲜血淋漓。
      众人心惊,犹感天地震动,俯首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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