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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端倪 ...

  •   约好的三日后,粱州城十里外的木兰亭。
      远远就能看到一袭黑衣坐在亭子里,斜倚着在喝茶,时而远眺南面的远山,时而往粱州的方向看几眼。
      抬头正看到石安然骑马而来,萧夜辰扬眉浅笑,举了举手里的茶杯,算是以茶代酒有礼了。他并不起身,随意就朝对面的空位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男人一向随性张扬,在宫中尚且如此,也就不指望在外头能更规矩。
      石安然朝他行礼,然后端端正正的坐下。
      “不知三殿下今日约石某,想谈些什么?”
      萧夜辰笑道:“一直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坐下喝一杯茶,聊点别的。”
      “聊什么?”
      “石将军去过黎阳么?”
      没想到他这话题跳的这么远,石安然愣了一下,才道:“东郃黎阳,未曾去过。”
      “我听说那儿的银杏特别美,有‘金雪’一说。等战事结束,我要去看看,不知是黎阳银杏美,还是咱们洛城西郊的更美。”
      石安然看着他,沉声道:“殿下想去东郃,莫非是因为白兮王?”
      萧夜辰却撇嘴:“能不能不提这些,咱们就说说天下美景。”
      石安然却不解风情,冷冰冰道:“美景再好,遇到战事也就凋敝了。殿下若想看,不如退兵,一旦战争结束,美景自然是美景。”
      萧夜辰:“你就非要和我说这些么?那将军既然如此执着,萧某投降便是。”
      石安然眯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让我投降嘛。”
      然后便得来了一阵冷笑,石安然摇头道:“你投降?为什么?”
      萧夜辰喝了一口茶,道:“你说的,战争让美景凋敝,那就不打了,看美景去。”
      石安然仔细打量着他,缓缓道:“你起兵打到粱州,眼看就要到燕京了,如今退兵,当真不悔?这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萧夜辰古怪道:“我打呢,你说我煞风景,我不打呢,你又说不是我的风格。你到底让不让我打?”
      他歪在一旁,翘着腿,像是十分惬意,道:“或者我不打,将军开城门迎我进去,咱们有话好说。”
      “你一天不退,石某就不可能开城门。”
      闻此萧夜辰大喊无趣,凑到桌边瞪着他道:“怎么就这么迂腐?守着这摇摇欲坠的方寸之地,有什么意思?看清形势才是明白人。”
      石安然冷笑一声,没说话。
      萧夜辰叹道:“行军打仗,我只服两个,一个是穆老将军,另一个就是你。可惜你啊,就是不够开明,不知变通。你若能择良木而栖,那该多好。”
      石安然笑:“素来领教过三殿下,嘴上功夫厉害,时隔多年仍旧不减当年。”
      “嘴炮再厉害,我能说死你么?”萧夜辰有些郁闷的灌了口茶,又望着南方不动了。
      石安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殿下既然喜欢看南方,怎么不去黎阳接白兮王过来?”
      “我是想接他回来。你们若是不围剿我,指不准现在正拥美人在怀,赏金雪纷扬呢。”
      石安然笑:“如此,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萧夜辰看向他:“那倒也不是。我确有打算在年关动手。”
      茶水沸腾,咕噜的冒泡声此刻突兀起来,显得眼下的沉默十分尴尬。
      粱州封城,往日里木兰亭外来来去去的车队商旅,如今连影子都不见,萧条的秋风吹扫着路边的枯叶,满目灰白。
      良久的沉默过后,萧夜辰缓缓道:“石将军觉得这样的风景,如何?”
      石安然随他看了看:“衰败。”
      萧夜辰扬了扬嘴角:“看过了疮痍萧瑟,尸殍遍地,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
      “你有你的职责和信念,我也有我的野心和抱负,两不退让就只有一战。”
      “我不愿再生杀戮强攻粱州城,他们只是乱世中飘摇挣扎的普通百姓,比任何人都希望和平。”
      石安然摇了摇头,怅然道:“萧夜辰,我相信你可以给北潇带来盛世繁华,也相信你会是千古一帝,但石某职责所在不能退步,否则每一个良才举兵,护国军侯都坐视不管,这天下就乱套了。”
      风过叶落,两人相视一笑。
      当石安然回到粱州时,天色已暗,正是家家户户亮起晚灯,起灶开饭的时候。
      刚回屋,下属就急匆匆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看他脸色青白,石安然就猜到城中有事发生。
      “将军,城东有军士调戏妇女,被几个路人制止,结果双方打了起来,据说打死了人!”
      石安然蹙眉:“滋事之人呢?”
      “逃了……听说昨天在大明塔外也有兵殴打乞丐,遭到人喝止还要打路人。另外东大街也有百姓投案说被官兵欺压,抢了家中屯粮,还烧了半边屋子。”
      虽说往年行军过城,也有过军民间的矛盾,但像如今这般恶意挑事的还从未见过。
      “立刻全城搜捕,将滋事之人给我抓来,严惩不贷!”
      “是!”
      等下属离开,石如烟从柱子后钻了出来,走了过去。
      “爹。”
      石安然点点头,眉心紧蹙,仍旧在想方才得事儿。
      女子想了想才小声问:“爹,萧夜辰他,有没有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无非就想让我开城门罢了。”
      石如烟突然道:“爹,如果他真是天命所归呢?”
      话音才刚落,石安然就是一记凌厉的眼光扫了过去,吓得她咬紧下唇,缩了缩脖子。
      “我只知当今皇上是萧文轩,而他萧夜辰是起兵谋反的反贼!再有这样大逆之言,别怪我不客气!”
      石如烟吐吐舌头:“是啦爹……可是萧文轩继位也只是武络一面之词,更何况武络是东郃人,居心叵测,当初也不是没有人质疑过……”
      “我还听说,原本先帝遗诏是给萧夜辰的,只是落在奸人之手……”
      “行了闭嘴!”石安然怒道,“当日的情形如何,已无人知晓,多说无益。”
      说罢甩袖进了屋子,任石如烟在外头怎么喊也没再搭理。
      晚饭事后,前去调查士兵滋事一案的小兵回来了,身后还跟了几人,押着两个灰头土脸的士兵。
      石安然现在只觉得头疼:“怎么回事?”
      小兵道:“查到了,这两个躲在东大街后的一间茶楼里。他们就是城东调戏妇女的几个兵痞子。”
      两人立刻就开始跪地求饶,哭喊着冤枉饶命。
      石如烟皱眉道:“别嚎了,一个一个说!你先!”
      她点了左边的瘦高个儿。
      瘦子擦擦脸道:“将军饶命,我们一时鬼迷心窍的……其实也不能全怪我们,若非他们几个引诱唆使,我们也不敢犯下大错!”
      “他们几个?”石如烟捡到了重点,问,“他们是谁?”
      矮个儿的说:“不,不认识。说是七队的,看过腰牌,确实是咱们队里的弟兄。他们说那几个是馆子里的姑娘,咱们一看确实好看,他们就怂恿起来,谁知刚摸摸手,那姑娘就喊非礼!我们一时慌了,就按着她们,这时又来了三个男的,二话不说要揍我们。咱们就扭打在一起,没一会儿倒了一个,口吐鲜血,蹬了两下腿就不动了!我去探他呼吸,见没气儿了,这都吓傻了,躲了起来。”
      石如烟看向老石,唤了一声。
      石安然道:“去把七队的都找来,让他们认认。”
      粱州城北,玉林酒馆内,老板正倚着墙打呼噜,口水都快淌到衣领了。
      店内也只有那么两三个酒客,懒洋洋的在喝酒。这生意实在不太好,也难怪老板没精神。
      酒店后院零星有些灯光,昏昏暗暗的只能见朦胧剪影。树影交错间,几道黑影一闪而过,快速掠进一间房内,悄无声息。
      屋中只点了一盏油灯,照着屋内七八名男女,或坐或躺的,一见有人钻进屋子,都纷纷看了过去。
      来人之一拉下面罩,咧嘴笑道:“都在呢?”
      一女子应声道:“夜深了,也该收工休息了,一天十二个时辰的演,谁受得了。”
      边上一男子道:“还是阿永的易容厉害,大明塔那次和昨日都没人认得出我,是吧?老五?”
      老五正是那日大明塔前被踩到吐血的小乞丐,如今倒是没事人一样,精神着道:“下次换我踩你,你也试试吐血的滋味。”
      屋中几人又闹哄哄的笑闹起来,开始分角儿说剧本,如何如何更逼真,怎样怎样更闹腾。
      边上的阿永轻咳道:“行了,闹了几天,石安然肯定会着手调查,你们别太过分,坏了殿下的事。公子回东郃前也是万分交代咱们要听从殿下吩咐的,这阵子收敛些,只等着城外的信号便是。”
      屋中几人这才安静下来,坐在那儿望着他。
      “我看城中大部分人都不满封城一事,如今给我们一闹早,怕早就看石安然不顺眼了。”
      “萧文轩昏庸在先,保不齐大家都想反了他,谁知石安然又是个忠心护主的,自然没人待见。要我看,这就是愚忠,何必呢?”
      “这也怨不得他,毕竟是护国将军,若就这么降了反贼,怎么对得起他头顶的官帽啊?”
      几人还在叽叽喳喳的聊,阿永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看月亮。
      老五跳下凳子靠了过去,挤在窗边朝他笑了笑,道:“那时在安宁没想过今天吧,当初他从秦山逃下来,我还以为就是个普通的皇子,给咱们王爷当棋子用的。”
      阿永道:“王爷的家事,你瞎猜什么?小心回头王爷不饶你。再说你小子懂什么,那时候看王爷的眼神,我就知道这个男人对他而言,无可替代。”
      “那王爷为何不回来?”
      “你以为就萧夜辰喜欢咱们王爷呢。”
      老五想了半晌,没明白,追着问。
      阿永却只笑着说:“不可说。”
      而远在东郃黎阳的深宫内院里,灯火摇曳,风过吹进几片银杏叶,落在桌案上。
      案后锦衣狐裘的男人蓦然打了个喷嚏。
      坐在一旁的曲倾歌抬头来,诧异的望着他。
      曲倾语摸了摸鼻尖笑道:“鼻子痒罢了。”
      倾歌放下书卷关上窗道:“天气渐凉,皇兄早些休息吧,别染了风寒。”
      曲倾语点点头,却脱下身上的狐裘抖了抖,裹在了倾歌身上。
      “皇兄?”
      “你身子伤了,即便养了这一年多,也不比从前。到时候萧夜辰来黎阳,若看你病着,岂不是要将朕的黎阳宫闹翻天啊。”
      倾歌无奈浅笑,摸了摸狐裘上的毛,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我想去北潇了。”
      曲倾语叹气道:“这一年来你日思夜想着要回去,本以为让你跟着学学治国之法,为政之道你多少会忘记这些。心里头莫非在怪着朕?”
      倾歌抬头道:“没有,我也想多与皇兄亲近,可是……”
      “可是心里头更想念那小子是么?”
      曲倾语一语点破他的心思,看他脸颊微红,不由笑道:“行了,再留你,就该怪朕了。你若想去就去吧,不过眼下还不行,朕还等着你的国考新章呢,拟完再走。”
      倾歌望着他,眼中亮亮的,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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