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嗜·海晏河清》顾明思钰

5、【第五章·葬礼】

　　宦似鸮的葬礼办的很低调。
　　他一生荒唐，到死了还能有妻子儿女相送，这足以证明宦似鸮这一生是拥有着好福气的。

　　晏河清被允许不参加这一回的葬礼，于是她便错过了安慰宦暗的第一时机。
　　从宦棠带回来的现场转播中，晏河清听到了宦暗在葬礼上的失态——她哭的头发都乱了，粘在脸上，衣服也是凌乱不堪的，粘满了灵堂上的尘土。

　　“就像是鬼一样。”最后，宦棠用夸张的表情做了总结。

　　晏河清在心里头仔细的考量了一下，认为自己确实错过了一个博宠的天大好机会。
　　如果她那个时候在现场，抱起失态的宦暗，帮她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拍掉衣服上的尘土，再柔柔安慰几句。那么就大家就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包括宦暗，她也一定会记住晏河清替她解围的恩情。

　　可是现在呢，因为晏河清怀有身孕，要避开丧事，所以错过了这么大的好机会。
　　她把希望放到宦棠的身上。

　　晏河清问：“那你看到奶奶哭的这么伤心，安慰她了吗？”
　　宦棠整张面皮一僵，下一刻立即大声回答：“安慰了！”
　　亲女儿撒谎的模样让晏河清瞬间变了脸色。她沉着面孔，问：“你怎么安慰的？”
　　“嗯……就是……我就说……‘奶奶你别哭’……”宦棠憋不出话来，涨了张大红脸。
　　晏河清的巴掌立刻拍向宦棠的脸，打得她站不稳，跌到地上滑出去，额头撞到墙角，发出“咚”一声闷响。

　　“蠢货！”晏河清气的胸脯飞快的一上一下的抖动，“撒谎都编不像！”
　　她伸出手指，长长的指甲尖对准宦棠的狼狈，难以置信的怒骂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女儿？！”
　　宦棠自知理亏，一个人躺赖在墙边，维持着刚才倒下的姿势，不敢大声哭泣。
　　晏河清看着她窝囊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出来。自己的母亲是何等风流，生出自己也不算没了母亲的风姿，可偏自己不争气，有了个这么愚蠢的女儿！她恶狠狠的，像是看着仇人一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上牙死死咬着下牙，额间青筋都蹦出来。

　　半晌，晏河清才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殴打女儿的欲望。
　　她问：“奶奶当时伤心的时候，到底是谁安慰她的？”——她担心这个功劳被别人抢走。
　　宦棠听到了属于自己的‘缓刑’，不顾额头的疼，手脚并用的连忙从墙边爬到母亲的床边，跪着比手画脚的回答：“是童话表姐！是童话表姐！她抱着奶奶，给奶奶擦眼泪！”

　　童话——得到这个名字，晏河清安心了。
　　她是宦峥寄养在宦家，由宦暗一手带大的孩子。因为体贴懂事，所以本来就得宦暗的喜欢。
　　最重要的，是童话一向很亲近晏河清。在晏河清的心里，童话是可以被自己控制的孩子。

　　“你多向她学学！”晏河清丢下了对宦棠的‘判决’。
　　“好！”宦棠如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我知道了妈妈，这就学！”

　　宦棠从晏河清的房间退出来。
　　因为此时葬礼还没有结束，所以宦家上下被刺目的白所充斥。宦棠身着一袭黑色长裙行走在白茫茫之中，变得格外显眼。
　　她穿过白色的走廊，经过白色的楼梯，来到白色的房间——宦似鸮的灵堂。

　　宦暗已经不见了，只有童话跪在宦似鸮的灵前。
　　她应该是听到了宦棠赤脚踩进房间的声音，侧过头来，毫不意外地对宦棠微笑：“棠妹，你来啦。”
　　童话的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气。她或许很累了，自从宦似鸮死了之后，一直是童话陪在宦暗的身边。她到底有没有睡过觉？这对于宦棠来说，是一个未解之谜。

　　宦棠走近她，在跪坐下之前，宦棠伸出手去撩起自己的黑色长裙裙摆。她把裙摆扬到半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再趁着裙摆没有落下的时候慌忙的‘扑通’一声跪坐下。
　　等宦棠的膝盖落地了，她的裙摆也落地了，正正好好地挡住她的小腿和小脚。

　　童话看着她，心里想，‘她其实可以不用这样的。’
　　可以跪坐下的方式实在有太多了，可是宦棠总喜欢选最夸张和戏剧化的那一种。
　　童话在心里轻轻地叹一声，再把目光慢慢移到宦棠的脸上。她的棠妹有一张很小的脸，是非常上相的那一种。五官与晏表姨十分的相似，精致玲珑的都像是手最巧的匠人用心雕刻出来的。
　　她的目光移到宦棠的额头，眼神一滞。宦棠额角的那抹殷红，像是一朵绽放的海棠。

　　“额头怎么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替她擦拭额上的血渍。
　　宦棠这才想起自己的疼痛。没有人问的时候都忘了，这时候额上有了柔软的手帕，耳边听到温柔的关切，她本来觉得不委屈，这个时候在温馨的刺激之下也觉得冤枉了。
　　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往下掉，砸到包裹住膝盖的黑色长裙上，变成一朵朵黑色的花。她吸着鼻子说：“妈妈打我。”
　　童话的帕子在她的额头上吸到了一小滩血，她把帕子取下来，反过来一叠，把鲜血藏起来，又重新按到宦棠的额头上去，问：“你惹妈妈生气了？”
　　“才没有呢。”宦棠皱起眉来，“她觉得我不懂事，不知道安慰奶奶。”她撅起嘴来，小小的叹了一口气，“妈妈还说童话姐姐好，说你知道体贴别人。”
　　童话听了宦棠的话，只是笑。她把帕子收起来，俯下身去，在宦棠的耳边悄悄说：“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想要听吗？”
　　“要我用什么东西和你换的吗？”宦棠虽然年纪小，但是很知道这个世上没有能够白白获得的消息。
　　童话摇了摇头，用手指按在宦棠的嘴上。她说：“我不是体贴，而是了解你的奶奶。我知道她在这个时候最需要什么，最不需要什么。”

　　宦棠其实没有明白童话的意思，可是仍然做了一张‘大彻大悟’的脸展现给童话看。童话也以为她懂，或者根本不关心她到底懂不懂，只是对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就转过了身去，替宦似鸮重新点上一炷香。

　　宦棠呆呆的跪坐在原地。她看着童话点燃一炷香，插在香炉上，然后，童话忽然身子一软，靠着一边的墙，沉沉的睡去。
　　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童话。可是童话并没有理睬她，呼吸也十分的平稳，像是已经睡熟了。
　　‘看来表姐最近是真的很累啊。’宦棠这么想着，一手撑着地板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悄悄地走出房门。
　　离开前，宦棠还贴心的为童话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