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嗜·海晏河清》顾明思钰

22、【第二十二章·饕餮】

　　宦笑又梦到妈妈了。
　　她从床上起来，摸索着穿好拖鞋，走到一楼客厅的落地窗前，站定了。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宦笑总是梦到妈妈最后一次带她和姐姐去玩的情景。而且她梦境的最后，妈妈总是抱着姐姐站起来离开了。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今夜的月光很黯，乌云遮住了月亮，只让它从缝隙里挣扎着流出几丝光亮。

　　宦笑望着外面，竟然看见一点萤火。
　　她眯起眼睛来，那一点萤火正往宦家的老宅子里来，且越来越近。宦笑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神奇的事情，提起了全部的精神，屏住了呼吸，等着那萤火的下一步动作。

　　萤火越来越近，最后竟然落到了宦家的大门口。
　　宦笑转过头去，犹豫着要不要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去瞧一瞧。可是，还不等她犹豫完，她就听到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再下一刻，宦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宦笑就在这瞬间，突然蹲下身去，用落地窗边上的沙发藏起自己。
　　她在沙发后面，看见那‘萤火’，那是宦棠手机屏幕的光。
　　宦棠不知道又去了哪里，到现在才回来。她蹑手蹑脚的走上楼梯，根本没有往宦笑的方向看一眼。

　　直到宦棠走到二楼去，宦笑才从沙发后面重新站了起来。

　　自从那天宦棠被晏河清教训过后，她几乎每天白天都待在家里。可是宦笑知道，宦棠时常在夜里悄悄的溜出去。

　　没有人知道宦棠去做什么，也没有人询问。宦笑怀疑，整个家里除了宦棠本人之外，只有她知道宦棠半夜溜出家门的事情。

　　‘要找她问一问吗？’
　　宦笑犹豫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怎么说，都和她的关系不太大。可是，她这么半夜偷偷摸摸的出去，如果遇到了坏人，或者是出去做坏事的——宦笑脑子里冒出了两个小人儿开始打架。

　　小人儿吵得很热闹，闹的宦笑最终一夜都没有睡成。她蜷缩在沙发的边上，被早起的堂姑宦承妍发现了。

　　宦承妍像是一堵肉墙，结结实实挡住了宦笑面前全部的光。“呀！”她粗声大气的叫起来，“笑笑，你怎么蹲在这儿啊？！”
　　宦笑抬起头去，她的堂姑满脸横肉，幸好长得白暂，还勉强能被人夸一夸肤色，否则可真是……太惨了。
　　宦承妍见宦笑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并不说话。心里着急起来。她俯下身去，像是捞鱼一样随手捞了宦笑一把。宦笑被她提起手臂往上一拽，痛的几乎要尖叫。
　　“姑、妍姑姑……”宦笑本来就一晚上没有睡觉，脑子迟钝得很。这会儿被宦承妍拽起来，她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宦承妍见自己拽痛了宦笑，吓得手一松，让宦笑又结结实实的跌到地上。
　　宦笑捂着自己的屁股，苦不堪言。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宦承妍闷声闷气的道歉。
　　宦笑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皱着眉摇头，“没关系。妍姑姑，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啊？还没有到吃早饭的时候呢。”
　　“我知道。”宦承妍拍了拍自己满是肉的肚子，“我饿了，来看看厨房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吃。”
　　“那都是生的。”宦笑说。
　　“那你不用管。”宦承妍豪迈的一挥手。她想起吃的，就有点儿克制不住自己了。宦承妍转过身去，继续向厨房的方向前进。她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宦笑说：“我看你这样子，还是去睡觉吧。你的早饭，姑姑我会帮你解决的。”

　　宦笑这会儿才刚扶着沙发站起来。听见宦承妍这么说，她气得都快当场昏厥了。
　　“那还不劳姑姑费心！”她在宦承妍的身后大喊。
　　不过么，宦承妍自然没有回应。她就算这会儿听到了宦笑的话，也会假装忽然耳聋的。

　　宦笑捂着摔疼的屁股，想了想，回房间还要走楼梯上二楼，现在的宦笑可是实在懒得动了。于是，她坐到了沙发上，等着今天做早饭的人来。

　　厨房里不时传来宦承妍摆弄锅碗瓢盆发出的声响，宦笑闭着眼睛，盘腿坐在沙发上，恍若未闻。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上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走的拖沓且缓慢，是很沉重的步调。宦笑在脚步声渐近之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看见自己的继母，晏河清，拖着日益沉重的身躯走下了楼。

　　“呀，笑笑早啊。”晏河清一看见宦笑，立刻对她露出最标准的微笑。
　　宦笑把盘在沙发上的腿放到地上，一双手也在腿上规规矩矩的摆好。她侧头，向继母柔婉的笑，不经意间，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晏姨，您早。”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晏河清走近宦笑。她一只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向宦笑伸过去，想要搀起她。
　　宦笑伸出手去，落到晏河清那双软且滑的掌中。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只字不提自己一夜没有睡觉，只说：“晏姨，妍姑姑也醒了，这会儿正在厨房呢。”

　　晏河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嫁入宦家五年，她怎么能不知道这家每个人的脾气？其他人先不提，这个宦承妍，实在是晏河清很讨厌的一个孩子。

　　当初晏河清刚嫁进宦家，欢欢喜喜的给一大家子人亲手做了烤肉。可是她一个没有留神，就被这个叫做宦承妍的孩子吃得一干二净。
　　——那可是一大家子，宦家三房将近二十个人份量的烤肉！耗费了晏河清多少钱不说，还费劲了晏河清的精力。

　　可惜，晏河清当时身为刚嫁进去的新妇，不能太泼妇辱骂。她只能忍了，甚至还开着车送宦承妍去医院洗胃。
　　不过，幸好宦承妍的妈妈还算是一个明白人。宦承妍的妈妈狠狠儿把宦承妍打了一顿。自那之后，宦承妍看见晏河清，从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随便胡吃海喝。

　　“是吗。那我去看看。”晏河清停下了回忆，放下了宦笑的手，转身走向厨房。
　　宦笑跟在晏河清的身后。
　　当她们两个来到厨房的时候，厨房已经被宦承妍折腾的一片狼藉——所有的柜子都被打开了，锅碗瓢盆有一大半被扔到了地上。冰箱的门也大开着，里面原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都被宦承妍弄乱了。

　　这还不算什么，宦笑看见宦承妍坐在地上，一只手拿着一个生土豆，那土豆已经被宦承妍啃了一口了。她抬起眼，看见宦承妍的嘴角边上，还有隐隐血痕。
　　宦笑看见这样的情景，顿时头皮发麻。她躲到一边去，用厨房的门掩住自己大半个身体，只露出一只眼睛，继续看。
　　宦承妍的另一只手上，是一大块生肉。显而易见的，宦承妍嘴角边的血痕就是从这生肉上来的。

　　躲在厨房门边的宦笑还可以置身事外，站在厨房里的晏河清只能一个头两个大。身为宦承妍的堂嫂，她根本不能不管宦承妍这个大包袱。
　　晏河清站在厨房里，双手插着腰，在狂怒的边缘使劲克制自己。最终把咆哮忍成尖声，问：“妍妍，你是怎么回事？！”
　　宦承妍又低下头去，啃了一口手上的生肉。她一边大口大口的嚼着肉，一边抬起满是血渍的脸，无辜的对晏河清说：“嫂子，我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