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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飞蛾】 ...

  •   你听说过宦氏吗?
      它是藏在黑夜深处的秘密,是潜伏在日光之下最肮脏的污秽。它也是飞蛾最喜欢的,最微弱的萤火。明知只有一丝最微弱的光亮,明知靠近也是徒劳无功,可飞蛾仍然愿意扑向它,来换取自己最盛大的……死亡。

      晏河清换上最后一套礼服。
      她只需要再出去转一圈,就能结束整场婚礼的所有仪式。对此,她有十分发自肺腑的高兴。

      “新娘子好了吗?”叽叽喳喳的音,似是外面的麻雀,雀跃而刺耳。那是她的伴娘之一来催她。晏河清没有顾上去看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急急打开了门。
      门外的伴娘比她小了整十岁,有一张圆圆的脸,一双圆圆的眼,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朝气。那是她向婚庆公司借的伴娘。晏河清本人极端古怪,身边并没有朋友,可今天为这场婚礼,她不愿在男方家人面前落了面子,一气儿问婚庆公司借了五位伴娘,统称“初中起就要好的闺蜜”。

      可她并没有考虑到眼前的这位伴娘分明一看年岁就与她的说辞对不上,更没有考虑婚礼期间,这几位她“初中起就要好的闺蜜”和她表现的有多么的毫无默契。

      拙劣的谎言。
      幸好婚礼上没有人当场揭穿,否则那会更令她下不来台面。

      圆脸的小伴娘在看见晏河清的时候,一双圆眼里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艳的光彩,可她仍然把嘴巴挤成圆圆的“O”型,夸张的用手遮住嘴巴,叫一句:“太美了吧!”
      晏河清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她的表演低级而浮夸,扬出一个得体而大方的笑意。她甚至用手轻轻提一提礼服的白纱裙摆,像是炫耀给她看。“是吧。谢谢。”晏河清说。

      “你们快看看。”圆脸的小伴娘犹嫌不够,还要为自己加戏。她扭过头去,招呼其他几位在远处一些忙碌着的伴娘,“看看晏姐多好看!”
      有一位——瓜子脸,柳叶眉,嘴唇下生了一颗大痦子的伴娘,无精打采的回过头看一眼,敷衍一句:“哦,是真的美啊。”
      另几位恍若未闻,仍然忙碌着与宾客推杯换盏。圆脸的小伴娘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热情回应,好不尴尬,转过头来讪讪看向晏河清。

      晏河清放下裙摆,可有可无的和圆脸小伴娘笑一下,“走吧。”

      她今夜要的不是那些可有可无的伴娘们的赞美,她的心里只有男方,准确的说,是新郎的家人们。她晏河清今夜只需要她丈夫家人们的称赞青眼。

      高跟鞋踏过铺着厚厚红毡毯的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离男方家人近了,晏河清原本不带任何表情,甚至可以说冷若冰霜的脸突兀的涌起一股带着蜜意的笑。

      “三叔您还没喝多吧?我这儿等着和您喝酒等了好久了!”
      “……嗨,礼服穿起来多麻烦呀,要您久等都是我不好。这样吧,我自罚三杯!”
      “五杯?那就五杯!”
      ……

      今天这个大日子是晏河清的。对很多宾客来说,这只是一个免费蹭饭的好时候。他们见证,他们陪衬,他们在私下偷偷评价新娘子的礼服好不好看,点评婚礼的流水席做的一年比一年敷衍。这一夜很快就会过去,被宾客遗忘。多年之后再提起来,连婚礼上抢光了新娘风头的那道最难吃的糯米鸭,油腻的险些要封住食客的喉咙。他们齐声抱怨连天,差点要去掀翻酒店的厨房——他们连这个都不会再记得。

      可晏河清却本末倒置。
      她将宾客变为主角,令自己的存在感比一道做糟了的糯米鸭还要低。她的敬酒是卑微的讨好,举止也没有新嫁娘的羞涩,更不用提高贵的仪态。

      她请来的伴娘团纷纷在心底嘲笑可怜她的低姿态,可当然只有晏河清一个人心里清楚她这么做的原因。

      今年三十岁的晏河清已经是三婚。她嫁的人比他还要小五岁,且还是二婚。
      不过,这两个原因都没有让晏河清能够做到如此卑躬屈膝的地步。唯有最后那一个,最简单的原因,才令她不得不弯下腰,放低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去迎合今天男方的家人。

      这最后一个原因就是——晏河清的三婚新郎,他姓宦。

      难缠的婆婆,古怪的妯娌,不着调的公公……对无论哪一个女人而言,这三样在婚姻里都是致命的减分项。对晏河清,当然也是如此。
      可不一样的是,在这三样致命的减分项之后,冠上“宦”姓。
      ——晏河清即刻身体力行的奉上了自己的□□和灵魂,连带与前夫所生的年仅五岁的小女儿,也一道成为了母亲奉予宦氏的“祭品”。

      嫁入宦氏当天,晏河清就为女儿改了姓氏。她更勒令女儿从此不许再提起旧姓。晏河清要做彻头彻尾的宦家妻子,她的女儿自然也只能是纯正的宦家女儿。

      “宦姓才是世间最高贵的姓氏。能得到这个姓氏是你无上的荣耀,你要以它为傲。”
      宦棠再也没有忘掉母亲当时癫狂的神色。她入了魔,因着宦棠不懂得的缘故,丧心病狂,不择手段的带着自己嫁入宦氏。

      母亲要什么?宦棠不知道。
      母亲因为什么?宦棠更不知道。

      宦棠只知道,五岁之前她曾经有过一个极其疼爱她的父亲。他会把她抱在怀里,用下巴上的胡渣子蹭她的脸孔,和她笑闹。
      可时间过的太久,晏河清又总不许宦棠提起过往,记忆渐渐地为生父蒙上了一层布,只能从偶尔照入大脑记忆的光线之中,看见他模糊的轮廓。再过得久一些,宦棠就连自己原本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是宦棠,户口本上也是宦棠。曾用名一栏空空如也——不过就算不是空缺的,宦棠也不知道户口本存放在哪里,无处去查证自己的本名。晏河清一板一眼的叫她“宦棠”,她会把“宦”字拖得格外长,生怕谁不知道女儿姓宦。宦棠的养父高兴时会叫她“阿棠”,不高兴时就叫她“油瓶”。家里的兄弟姐妹无论年纪大小,都叫她“棠妹”。学校里的同学们,都叫她“怪胎”。

      宦棠是古怪的,至少在常人眼里看来是这样。
      她喜欢介绍自己,学着晏河清一模一样的口吻,把自己的姓氏拉的又长又亮,像是在教婴儿学话,“宦——棠。”
      她也喜欢与众不同。如果今天老师要求带剪刀来学校,宦棠不一定是全班唯一一个粗心大意落了的,但她一定是全班唯一一个,仰着脸得意的说:“我就是故意不带,你能把我怎么样?”的。
      她走到哪里,都会用最夸张的方式吸引人们的注意。

      宦棠的继祖母,宦暗,曾与家中小辈提起宦棠说:“她是连白纸都不能拿起的人。平常人拿着白纸只能想到用它写字或是折花样,可她能想到如何用这张白纸叠出一架飞机,再用它去戳瞎路人的眼。”

      张扬,轻佻,又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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