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天堂》砚飞

54、初心在哪里

　　生活的大幕终会缓缓落下，你是一个人在暗夜里咿呀而舞，还是一群人在一起相互欣赏鼓励前行？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不同，路就不同。毕竟，生活本来都有无数种可能。
　　疼痛过后，陈数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问，你在害怕？
　　是的。陈数承认。
　　怕什么？
　　怕人心里藏着的秘密和欲望。
　　绿灯依旧在闪，然后是黄灯，然后是红灯。红灯是停车；绿灯，可以走；红灯，可以走……
　　陈数踩下油门……
　　一声“砰”的巨响。陈数能感觉到自己满脸是血，眼睛上糊糊地一片。他两颊火辣辣地疼，鼻子里也是鲜血直流，滴嗒滴嗒地往下落。夜如黑狱，陈数觉得自己如伫立旷野，无数种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草长花开，万物生长，四季无声流转。
　　一些人在远处走动，一些生灵在角落里私语，一些熟悉的面孔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一个声音在笑，一个声音在哭，一个声音忽远忽近地问：你是陈数吗？你好吗？你好吗？你好吗？……
　　眼皮很重，陈数费力地大睁着不让它合上。温热的血慢慢流过脸颊，周围聚集了很多很多的人。陈数的思维开始混沌，但有一些东西很清楚，像19岁的左欣美丽的脸。他吃力地睁着眼睛，不让它闭上，可终是没有忍住。
　　“太吓人了！听说车子都飞起来十几米了。”“颅内有淤血，听说人已经不行了。”人民医院1号楼急诊室的门口，大家都在谈论刚刚的车祸。
　　二号楼九楼的产科病房，许多新生命哇哇坠地。
　　陈数从小孤单，对爱情和亲情都有一种恐慌感。父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他肩上，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喝了少许酒后，陈数会变得话特别多，他喜欢用这种方式释放压力。左欣经常陪陈数一起外出聚餐，但她从不喝酒。一来她酒量不好一喝就醉，二来她需要保持清醒以便照顾陈数。
　　虽然后来，陈数的钱越挣越多，酒量越来越好，生活也越过越好。但庆幸的是，陈数从来没有因为喝酒而误过事。所以，左欣从来都觉得陈数是一个靠谱又有自我管理能力的人。左欣一直以为，她和陈数的小日子会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可惜，天不随人愿。
　　左欣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小人，深深地亲了一口，然后安心地睡去。
　　那是2016年1月1日。
　　有新生命的在降临，总会有生命会逝去，人的生命都诸如此循环往复。
　　和所有突然要接过生活的背包的女人一样，左欣伤心了两年，放手了一年。两个人的感情刚开始的出现隔阂的时候，左欣几乎每天都要哭上个几次，有时候煮着饭哭，有时候开着车哭，有时候走着走着眼泪就滚下来了。后来经过医院事件，左欣慢慢地学会了淡忘。有了孩子以后，她就不哭了，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把离婚协议寄给陈数后，一直没有收到陈数的回应。她没有去深圳，她在老家老了孕前的三个月，后来回到杭州请假养着胎。后来，妈妈知道她和陈数的事后，赶到杭州照顾她。她回去以前小区租住了一套两室一厅，和父母一起等着小生命的降临时。
　　只是有时候看到父母一起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左欣会莫名地伤感。看到电视屏幕上出现卿卿我我的镜头，她就会悄悄地转过脸去。不过，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她的睡眠倒是变好了，她常和父母说，孩子是她的救星也是她的福星。
　　父母有时候看左欣心情不错，也会劝她。说陈数去老家找过她几次，让她别老是倔着。左欣笑笑，他们互相都有电话，除了开始几次她生着气没有接。后面，他有心也是可以打电话的。不打，只是说明他不想打。
　　父母没有办法，就让她去外外看看电影散散心。左欣和小月她们也聚过几次，但她基本只是听听，不太爱说话，有时候听着听着会走神。然后小月就问，《泰坦尼克号》3D版你看过没，不然我们去看？左欣突然就想起了陈数约她看《泰坦尼克号》时的情景：他穿一件灰白色的POLO外套，里面一件条纹翻领T恤衫，带着她去了镇上的录像厅。那一次，他一第一次脱下外套取暖，第一次握了她了手。
　　那时，左欣看到杰克沉入海底的一幕，风笛响起时眼泪直流，陈数就伸过手用T恤的袖子给她擦了眼泪，并握住了她的手。十五年之后，电影的情节依旧，只是当年那个用T恤袖子帮她擦眼泪的人，却不知在哪个角落。大半年来，左欣没有接到过陈数的一个电话，哪怕是不小心按错的。
　　有几次，左欣拿起电话按完了陈数的那串号码，却终也没能拨过去。那天，左欣要去妇保院建大卡，医生建议下次孩子的爸爸最好能一起来。走出医生的房门，左欣看到门口等待检查的孕妇几乎个个都有丈夫陪着。有的丈夫还贴心地剥了水果喂着怀孕的妻子吃。左欣看得心里一酸，几乎掉下泪来，当时就拿出手机按了陈数的号码。可是想想他会说什么呢？也许会说，怎么，缺钱缺爱了吗？也许会说，这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他不作陪？
　　左欣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了一会儿，越坐越难受，最后摸了摸大得不行的肚子，红着眼睛下了楼。人流匆匆，左欣等了半天也没打上车，出租车多被手脚灵敏的家属给截走了。
　　旁边的证券大厅人头攒动。2015年，股市正热，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排队认购新股，买到的笑哈哈，连着三个涨停会让他的新股身价倍增。路边，有人铺了张纸，上面放了十几个五颜六色的塑料玩具售卖着，有人则像幽灵一样陈列在路边，不断扰着过路的人，希望大家光顾一下他们走私鞋子包包和手表。没有截到生意，就和旁边的玩具小贩谈起了股票。一说要买化工股，一说要买有色金属。旁边过路的大爷哈哈一笑道，买国有企业最保值。左欣笑笑，全民皆股。
　　左欣也想到股市转一翻，现在不比以前，学校的工资养活自己和孩子可以，但只够吃饭，要想让孩子吃肉喝汤，还得多挣钱。不过回家刚搜罗了8万块存款，母亲又病了，左欣只得作罢。
　　后来左欣被送到人民医院住院待产的时候，她也想过给陈数打电话，她一直都熟记着那个号码，每次都想拨过去，可一次也没真拨过。
　　那是2015年12月30日，徐林刚从香港转机回来，到杭州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一下飞机就接到了陈数的电话，说晚上约了王海赵志成一起在星光大道的新海酒店吃饭。徐林打车到酒店的路上路过陈数公司就先下了车，上到20楼时，发现陈数公司的门大开着。他走进去，看见陈数一个人背着门对着窗户坐着，诺大的办公室桌上的台灯，灯光有些暗，照得陈数背影有些孤独。正待要说话时，陈数长长地叹了一声，叹声宛转悠长听起来有些许落寞凄凉。
　　陈数出车祸后，徐林联系了左欣。他说：其实陈数挺不容易。在外面是个创业成功的老板，但在我们几个眼里，他一直还是以前的那个他，一直都很纯真。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的初心，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