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前雨落第二部》豆腐四宝

48、四十八 峰回路转

　　王遗风越过叶疏雨察看杨念棠，那张脸没有生机，已白到开始发青，弯刀留下的伤痕虽已无血流出却深可见骨。
　　“唉，倒是下手狠。不过，你想做那捕蝉的雀，殊不知背后还有想要猎食的鹰呢。”
　　悠悠笛音响起，却非王遗风手中之笛发出。双头蛇爬入，凤芸依素手轻按音孔，蛊笛吹出的曲子不成调，只几个音符组成的旋律悠扬悦耳，随着声音起伏，杨念棠被血浸染的中衣下，肌肤竟然在一鼓一鼓跳动，有个一指长宽的东西缓缓从伤口爬出，那缠绕着血丝的活物在杨念棠脖颈处停留着，缓慢而优雅的张开一双艳红透亮的翅膀。
　　“凤凰蛊。你的耳目并未告诉过你，杨念棠身上那在苗疆都难得一见的凤凰蛊一直都活着。”谢渊看着那只全身没有一丝杂色的红色凤蝶围绕杨念棠翩翩起舞，化作齑粉洒遍她全身。
　　屋中悄无声息，凤芸依大气也不敢喘，叶疏雨目不转睛，等杨念棠脖颈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只留一道浅细疤痕，他扑上去轻轻晃着杨念棠。
　　“你小心些！别那么毛躁！”凤芸依踢了叶疏雨一脚，待杨念棠吐出口血，胸膛有了浅浅的起伏她才舒口气。
　　“妖...妖怪！”宋镖头彻底乱了，他拽着影逝胡言乱语，“大人，杨念棠必定是妖怪幻化为人的！死了两次都还能活过来！她是个妖怪！”
　　“我呸！”凤芸依素手叉着蛮腰说，“当初你们只知杨念棠醒来，便以为凤凰蛊那时就已化蝶，可是不知这蛊其实是在她心里化了蛹。也对，这一切都发生在那西域女子到来之前，哼，难怪你们不知晓，也亏了你们不知晓！”
　　“是，我不知晓...凤凰蛊...”影逝眼中满是癫狂，他看看面露喜色的叶疏雨阴森的说，“如凤凰涅槃先死后生，我倒是真的没有料到...”
　　“我也是低估了你。”王遗风开口，“我本是想归棹带杨念棠回长歌门之后，再让凤芸依激出凤凰蛊，不料你竟在这里下手。也好，省去我亲自动手的功夫。”

　　脑海嗡嗡作响没有头绪，耳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杨念棠努力想听清是谁在说话，仿佛刚从冬眠中苏醒的虫儿她感觉全身冰冷僵硬，只有手上传来的炽热还有些温度。眼帘张开，一片明黄色晃得她眼花缭乱，青年眼里噙泪的笑让她有片刻失神，她扫了眼青年身上的衣裳。
　　“咳...”
　　杨念棠想说话，可喉咙疼得一直在咳，喘口气脖子都像要断掉。
　　“你别急你别急！”
　　叶疏雨赶忙轻拍杨念棠后背，让她把淤血吐出。杨念棠看他一眼，随后目光转向远处金发的那人。
　　影逝望着她不带任何色彩，喜怒都已消失，冷的让杨念棠打了寒颤，她难过，这人的眼神为何变成这样。攀着叶疏雨臂膀她慢慢起身，对王遗风做揖。
　　“谷主。”
　　喉咙嘶哑的念出两个字，有人惊喜，也有人惊恐。
　　“哦？记起来了？”
　　王遗风饶有兴致地打量俯身拱手的杨念棠，杨念棠听到王遗风的话愣了，又扭头看看叶疏雨的衣裳，扫了眼东方盛夏与凤芸依她开始细细思索，记忆停留在鱼木水寨的悬崖边，她努力回想着最近发生过的一切。王遗风见杨念棠的神色也不点破，淡淡笑着不置可否。
　　归棹不管许多，一把扔掉手里的剑跑了来，看杨念棠露出熟悉的笑容便拉着衣袖不肯撒手。
　　“记起来了又如何？”影逝冷冰冰说着，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影逝...”
　　低哑的呼唤也没让影逝回心转意，他反而露出诡异的笑容。
　　“活过来了又如何，还不是要再死一次？”
　　好像为了呼应他的话，狼牙密集的箭矢呼啸而至，窗外突然出现一个少年上下翻飞，把大部分箭矢打落在地，还有几只穿透窗子飞进屋中，王遗风轻挥青竹笛将漏网之箭一一收入掌中。长枪在屋中施展不开，谢渊耳听八方，而虎目自始至终只盯着影逝的一举一动。
　　“小小的江湖伎俩，如何跟铁骑军队相抗衡？”影逝不屑。
　　“影逝你为何要与安禄山之流为伍？他们都不是善类。”
　　影逝打断东方辞，懒洋洋的回答：“为伍？我一直都是形单影只。”他笑了，“我只是一只被人抛弃的猫。”
　　“那你就要整个大唐江山生灵涂炭、陷入战火？”谢渊面色不悦。
　　“都不过是我的玩偶而已。”
　　“影逝，你心思缜密有谋有略，是为大好人才，我有心放你一马。”
　　谢渊听王遗风这样说，嘴角抽了抽白了王遗风一眼，这是又要用收买叶疏雨的那招吗？眼前这金发异瞳的小子可没叶疏雨那么好骗。
　　“王谷主还有闲心拉拢我？”
　　“自然，若你告诉我恶人谷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此前不论是你策划了一切或是杀了杨念棠，发生过的事情便一笔勾销，你依旧可以在恶人谷寻到庇护。”
　　“嗯...的确很诱人。”影逝认真考虑。
　　“王谷主！”叶疏雨失声叫出来，影逝势必要杀杨念棠，再留如此残暴之人在恶人谷的话...他看了看杨念棠，心中揣摩不行就带杨念棠远离恶人谷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隐居算了。
　　“别做梦！就算恶人谷庇护你，我也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归棹恶狠狠看着影逝，王遗风眼风扫过这小丫头，嘴角翘了翘。
　　“大人！你可千万不能被这人骗了！”宋镖头也慌了神，拉住影逝的衣袖恳求，“大人！这王遗风诡计多端，说不准前一刻他许诺了你后一刻就变卦了！”
　　“原来王某在宋镖头眼中竟一直如此不堪。”
　　“王谷主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轻松自如与我说笑，我真是甘拜下风。只是主动权仍旧握在我的手里，你们的生死还是我说了算。”
　　“可惜...影逝，人，不会永远顺风顺水。”
　　“哦？愿闻其详。”
　　看影逝依然懒洋洋，王遗风笑笑：“一旦我们按照你的布局行事，让你感觉胜券在握，你便不会再去深究别的事，这是你最致命的缺点！成都杨念棠逃脱你的掌控便是你大意，彼时你尚有机会弥补过失但并未吸取教训。这次棋子已落，没那么好翻盘了。”

　　接连的箭矢暴雨让阿曦她们喘不过气，山庄雪一样的墙面上扎满密密麻麻的孔洞。不仅要时刻防备偶尔漏过的冷箭，那摇摇欲坠的院墙不知还能撑多久。叶云天怀里拥着七重没有言语，不理睬世俗礼法的束缚，他把唇痕印在她的额角，诉说最终无声的告别。
　　残破的朱色大门轰然倒地，燕悲云握紧手中盾刀转身跃出，愿以血肉之躯为这几人再争取一点时间，然而没有意想中的进攻，反是狼牙军开始慌乱无序。
　　阳光下有一杆大旗在狼牙军背后挥舞，耀目的红色与上面独特的灭字熠熠生辉，燕悲云老远就瞧到红色半身披风与银白的甲胄交相辉映。君舞穹还有那位叫李遇的天策少将一马当先冲入狼牙，紧随的是一队银盔素甲的天策将士，狼牙阵列被冲散，箭矢已不知该往哪里瞄准。战马嘶鸣，银白长枪扫过，枪缨画出血色弧线，鲜明的就像那面绛色大旗般夺目，燕悲云嘴角上扬。
　　音絮舒了口气说：“我们终于活着等到天杀营的将士。灭字大旗所到之处，神鬼共灭，玉石俱焚...”
　　“那我们还等什么？血战到底啊！”叶云天使劲抱了抱七重，握紧轻剑转转手腕看着燕悲云，“师侄，要不要比试比试？”
　　“呵，输了的人今晚可要掏钱买好酒。”燕悲云活动下脖颈，趁叶云天没留神先一步杀出去。
　　叶云天咂着嘴对七重说：“啧，你瞧瞧他这个赖皮劲儿！亏我还是他师叔！”说罢在七重脸上偷了个香，“等我回来。”随后一个玉泉追上燕悲云的脚步。
　　七重臊得躲也不是藏也不是，阿曦调笑着说：“咿呀，看来离吃喜糖不远了。”
　　转身看看，阿曦还未言语，郑薰已整好自己的刀盾：“师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阿曦眼神明亮：“好徒弟，今日我们一起叱咤沙场，至死方休！你们小心。”她对音絮与七重点点头，便与郑薰迎击狼牙展开厮杀。
　　“我们也去？”七重红着脸问音絮，音絮笑着摇头，指着后面探出的几个小脑袋说，“不去添乱了。守住大门，我们护好他们便足矣。”
　　叶少修跃跃欲试，狼牙攻破山庄他便一直提心吊胆，可是当灭字旗开始飘舞，他就恨不能像叶云天那般冲到最前面。
　　南君言抿嘴拉着叶少修不松开 ，叶少修回头拍拍脑袋说：“真刀真枪的厮杀你是不是有点怕？没事，我会保护你。”
　　“嗯...”南君言低头，“少修哥哥，你先别去。等我长大像师父师兄能独当一面，能给你春泥碧水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并肩作战行不行？”
　　“好！一言为定！”叶少修咧开嘴笑的开怀。
　　“我说啊，就你一个悠哉悠哉，好歹也像叶悟哥哥一样表现出一点点担忧好不好？”鹤眠恨铁不成钢的踩了怀抱巴掌大花毛鼠的关眠一脚。
　　“我要看住你们几个啊！一个个这么皮，还敢跑到这儿来看热闹！”
　　关眠轻松的神色被鹤眠嫌弃。
　　“那你还敢放任我们过来？”
　　“放心！我已卜过卦象，今日看似危机重重，实则柳暗花明。”
　　“你那什劳子算命的家伙事儿能不能行？别稀里糊涂再解错卦象了！”
　　“哎呦，你还不知道我？”
　　关眠见鹤眠又质疑他，开始给为自己辩白：“不过吧...”
　　“不过？”鹤眠听关眠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瞪着杏眼认真竖起耳朵听他的下半句。
　　“不过，今日那里却是必要见血殒命的，至于见谁的血殒谁的命...就难说了。”
　　关眠的手指向后院，那里如箭在弦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