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前雨落第二部》豆腐四宝

30、三十 个人的日常

　　“师父，是不是我们配的药有什么问题？我怎么感觉小娘子最近喜怒无常的？”南君言揣着药碗走到东方盛夏身后悄悄问。
　　东方盛夏一窒：“胡说八道！为师配的药何曾出过岔子？”
　　“那她怎么又变成之前那状态了？”连南君言都能看出，杨念棠如今像她心里那虫儿一般结了茧化了蛹，将自己紧紧包裹，别人进不去她自己也不出来，生生将他们这一票人急得不行。那姓叶的青年也无计可施，说什么都不管用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你们谈什么呢？”凤芸依浅笑。
　　南君言上前询问：“凤娘子凤娘子！莫不是那蛊又在做妖了？怎么小娘子又不开心了？”
　　凤芸依纤指点点南君言的额头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这次做妖的可不是我的蛊！”
　　“心药？...哇！是不是那姓叶的又招惹她了？我去找他算账！”说罢南君言气冲冲走了。
　　凤芸依笑着坐到东方盛夏身旁，东方盛夏皱眉问：“叶家青年跟那长歌女弟子都试过了？”
　　凤芸依黛眉锁起：“都试过了，可杨娘子的状态始终不如前几日，特别是叶家青年与杨娘子，好像在闹别扭。”别人还好点，每次叶疏雨一出现，杨念棠就开始躲闪，像有问题要问却不知怎么开口。那叶家青年是很爽朗，个性也纯真，只是...凤芸依扶额叹息，杨念棠太敏感，估计叶家青年都不知道哪一句又说错了。
　　东方盛夏暂且抛去杨叶两人的问题，对凤芸依说：“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这一路还好有你在，最终结局是好是坏我无法预测，总之，多谢。”之后他真的起身对凤芸依恭敬作揖。
　　凤芸依张大眼睛，等脑子转过弯儿来捂嘴笑到前仰后合。东方盛夏脸红，坐下后一直给药炉添柴加火：“怎么？我道谢有这么好笑？”
　　凤芸依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是啊...啊！不是！”见东方盛夏面无表情望向她她更笑的开怀，“一切都是命数。你带她来到五毒，偏偏找上了我，阴差阳错那虫儿又入了她的身，辗转唐门、成都，之后就跟话本子里写的一样，惊心动魄却也安然度过。像你说的，最终结局是好是坏我们都无法预测，可是不枉跟你们这一回。神灵庇佑让我结识你们，随你们游历江湖，纵然前路坎坷，粉身碎骨也是不悔的。”
　　东方盛夏专注凝视凤芸依的容颜，慢慢笑了：“你这番话，说的我心里很暖。”
　　“你以为我们苗疆是粗人什么都不懂吗？虽然不像你们饱读诗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也是识字儿辨文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逗你的，不要总是一本正紧的啦！嗯，刚才就闻到...哪里烧糊了？”
　　“哇！我的膏方！”

　　南君言冲到前厅正巧撞进一个人怀里，归棹摸摸他的小脑袋说：“你怎么跟以前的叶少修一样，毛毛燥燥的！”
　　南君言听到叶少修的名字眼前一亮。
　　“我好久没见少修哥哥了！他去了哪里？”
　　“他去成都叶家商行查总账了。”其实是叶家怕他一个孩子再受伤，找借口派人保护起来了吧。
　　“叶家在成都也有产业？”
　　“是啊，叶家不止兵器做得好，当铺、酒肆、珠宝、米粮、丝绸夹缬也都有涉及，不然如何富甲一方？”
　　柳千夜在一旁不屑的咳了声，归棹笑了：“是是是！柳家也是历史悠久，铸造武器也是闻名天下，扬刀大会也是屡出神兵。”
　　“扬刀大会？不是名剑大会么？”
　　柳千夜抽了下嘴角，蹲下身拍着南君言的脑袋瓜说：“藏剑名剑大会之前，一直是霸刀扬刀大会独占鳌头，小子记住了！”
　　“哦...那为何你们不一直把扬刀大会办下去？”
　　柳千夜语塞，点着南君言的额角说：“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管！”
　　“哦...少修也要学经商么？”
　　“他是叶家直系少爷，需要认知学习的东西自然比一般弟子多很多。”
　　“那个叶家的青年呢？让他去学不就是了？”
　　柳千夜与归棹对视一眼，通过私下打探他们得知叶疏雨的父亲叶澜泽不仅是叶家直系子女，还是藏剑老庄主御神叶孟秋少数关门弟子之一。叶疏雨的娘亲叶玉锦虽是旁系，却也是当年叱咤江湖的人物，长相柔美性子豪爽，玉鸿重剑与锦绣轻剑是舞得风生水起，二人携手行走江湖留下一段佳话，后隐居于金水叶家别院。叶澜泽莫名失踪，大庄主曾亲自去金水别院接他们母子二人去山庄，被叶玉锦婉拒，并向大庄主明示不许叶疏雨学习叶家剑法，不想机缘巧合杨念棠带叶疏雨入了藏剑，恐怕那傻小子现在都一直被他娘亲蒙在鼓里。不过就算现在叶疏雨得知这些，也只会嗤之以鼻。
　　“现在他一门心思扑在杨念棠身上，面前一座金山都不会入了法眼。你刚才要去干嘛？”
　　“那姓叶的藏剑青年惹小娘子不开心，我去教训他！”
　　“哈哈哈！你还教训他？”柳千夜捧腹大笑，“他一个三柴剑法你就趴下了。诶，今天叶少修说想回来，你去院子找找他吧。”
　　南君言权衡利弊，冲着门外乐滋滋飞奔出去。
　　“你今天这么好？还把他引开？”归棹纳闷，柳千夜这家伙最爱看热闹，怎么今天护着叶疏雨了？
　　“我对你不一直都很好么？”柳千夜贴到归棹耳边说，“谁说我把他引开了？叶少修不知从哪儿弄来许多金色红色的鱼儿养在观里池子中，叶疏雨陪你师父在那里玩呢，他去了捣捣乱正合我意啊！”
　　“柳千夜！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归棹嘴上说着，却如何也挣不开柳千夜温柔的怀抱了。

　　南君言跑到玄中观的院子，远远眺望小桥旁站着的杨念棠，她身边一袭明黄衣裳的人在阳光下金灿灿的越看越别扭，可这两个人...真的很相配啊喂！他想去挤开叶疏雨，不妨被一个人拍了肩膀。
　　“君言！”
　　“少修哥哥！”南君言开心的抱住叶少修，“好久都看不到你！”
　　“我也是。”叶少修脸上笑容始终淡淡的。自从他受了伤，藏剑山庄便不断派人游说要接他回去。连叶疏雨都伤的如此狼狈，更不要提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可他真的不愿离开。
　　“你方才急着跑来要做什么...”
　　“那穿白毛毛的人说你回来了！我想见你！”
　　“噗，白毛毛...” 叶少修捏捏南君言的小脸，“咱们去逛逛成都吧！”
　　南君言心有余悸，他担心叶少修再受伤，绞着手指微微颤抖。
　　“莫担心，成都...会有叶家的人跟着。”叶少修笑容又淡了一点。
　　“好！”南君言看了眼站在桥边的两个人，与叶少修走出院子。

　　二人坐马车一路到成都，下车之后跟着不少叶家的护卫，叶少修脸色越来越阴郁，南君言轻轻握住叶少修的手。瞅到不远处有个也穿得金灿灿的人在信使收取信件，这不是叶疏雨的师父么？南君言松开叶少修一溜烟跑了，叶少修没抓住，想追却被身后的人拦下，他憋了一肚子火登时发出来。
　　南君言跑到叶云天身边拉拉衣袖，叶云天俯低身子让南君言趴到耳边说悄悄话，说完等叶云天点头答应，南君言才开心的笑了。
　　叶云天随南君言过去时叶少修已气的满面通红，他笑着摇摇头，与叶少修身后的人说了几句，侍从对叶云天拱拱手便散了。
　　“呦，谁又惹小少爷不开心了？”

　　“这位是？”叶少修好奇的打量叶云天旁边身着玄红相间衣裳的少年。
　　“你就叫他狗蛋好了。”
　　“狗什么蛋？你！”少年火冒三丈，“你你你！”
　　“我什么？”少年着急又不会反驳让叶云天乐得哈哈大笑，叶少修与南君言也捂嘴偷笑。
　　“你再这样我就...我就通报谷主了！”少年气急败坏。
　　“谷主才不管这档子小事。行了，不逗你了！把他们惹开心你的任务就完成了。”王云天对少年说，“去，到对面糕点铺子买点饼馁豆餤。”
　　少年立即站起，身体一顿之后憨涩的说：“我不是你的侍从！”却还是认命去了飘着香气的铺子买糕点。
　　“师兄，谢谢你。”叶少修捏捏南君言的小脸，真诚的望着叶云天。
　　“天天被人盯梢的感觉肯定很差，不过，要是照我说，你还是回藏剑山庄的好。”
　　叶少修故意无视叶云天的话，叶云天品着茶微微一笑。
　　“那少年是你的徒弟？那不就是叶疏雨的师弟了？”南君言从小被师父收养，只有一个师兄还常年外出不着家，他真的很想有一群师弟师妹，可师父每次都说养他已耗尽心神，打死也不再收徒，他一直看不惯的藏剑青年竟有了师弟，这让他羡慕不已。
　　“不，他不是我徒弟，恶人谷不止派了我。”
　　“可他看起来...不像很能打的样子，一拳下去就要死了...”叶少修端详清秀少年单薄的身躯。
　　“嗯，他确实也是恶人谷派来的，不过嘛，他真的只是侍从而已，负责我的日常起居。”
　　看叶云天得意洋洋的样子，南君言与叶少修撇撇嘴。
　　“恶人谷有什么消息么？”
　　“暂时没有，但是，谷主有一些想法。”
　　“王遗风？！”叶少修拿起块饼馁，他一直敬畏那杀人如麻的男人，“什么想法？”
　　“我岂能告诉你？吃完就回去吧，别让大人担心，之前单独跑到成都可是急坏不少人。”
　　“你在这里！”银盔将军牵马走近他们，“在广武镇里面让我们好找！”
　　叶云天懒洋洋的问：“何事？着急？”
　　李遇打量叶云天这模样皱眉：“很紧急！音絮可还在？”
　　“那绿色衣服的姐姐？她跟穿白毛毛的青年在一起啦！”南君言急着告状。
　　“是另一个啊！”叶少修笑着看南君言。
　　“另一个穿绿衣服的姐姐？...她跟穿蓝衣服的少年在一起啦...”
　　“...”

　　玄中观北面大片绿色草丛，飞燕草绽开深紫色的花。水青色罗裙轻柔抚过，裙摆处沾染了淡淡花香。
　　“我就猜到是你！”悦耳的声音响起，每一字都像银铃般撞击少年心扉。
　　原来...你还记得我？唐诺悄悄撇一眼身边如芙蓉美好的女子，小时候便粉雕玉琢，长大了更是杏脸桃腮亭亭玉立。
　　少女笑着看向唐诺：“唐门门主弟子，精通易容，还那么淘气，肯定非你莫属。”
　　“我哪有像以前那么淘气！”少年腮边泛红。
　　“上树掏鸟窝下河摸小鱼儿，哪有安静下来的时候。”
　　我还不是为了讨你欢心么？唐诺没敢说出这句话，顺手编了个花环戴在少女的头上，花儿娇艳，少女比花更娇艳。
　　“阿絮...”
　　“嗯？”
　　少女望着唐诺，唐诺忽然忘记措辞，讪讪低头腼腆地笑，音絮也浅浅笑着，可没一会儿满脸严肃。
　　“糯米，你跟着我师姐多久了？”
　　唐诺一惊，音絮发现了什么？
　　“没...是影逝让我留意一下有没有你师姐的踪迹，刚好她们去唐门寻人，我才跟上她们。”
　　“唔，影逝...”这是音絮第二次听到这人大名，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音絮接着问，“影逝真长的金发异瞳？怪稀罕的，他有没有什么经常佩戴的信物之类？”
　　“啊？这我怎么知道。我第一次接江湖任务时遇到他，他颇为照顾我，以后碰面多了就慢慢熟识。”
　　“哦...”
　　二人往玄中观走着，路边鸟鸣花香音絮无心欣赏。
　　“我师姐那时候就这样了么？”
　　“是啊，那时想不起任何事情。”
　　“...我不是指她想不起来，我是指她的性子，怎么转变如此快？”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立即变了卦，与跟她记忆中的杨念棠大相径庭。
　　“...”唐诺沉默，他应该告诉音絮萨离奴在侵蚀杨念棠的内心么？
　　“你师姐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音絮讲了很多，等把这个人拼凑完整，唐诺默默垂目，连皇帝都被安禄山的狡诈所欺，杨念棠以一人之力想扳倒安禄山太难，更何况安禄山已垂涎她很久。音絮的心思他能猜到，忽然间他想杨念棠死，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让她死，这或许是一个机会，若能让影逝及时抽身有何不可？最起码不能一错再错！
　　“阿絮...”
　　唐诺张口欲告诉音絮一切，拐角红白相间的衣服一闪而逝，他吐到嘴边的字又全咽了回去。
　　“嗯？”唐诺欲言又止，音絮警觉，回头巡视一圈。
　　“没...你看那里。”唐诺指向院子里呆呆站着的杨念棠，音絮丢下唐诺欢天喜地迎上去，唐诺转身藏到院子后面。

　　“你想告诉她？”
　　影逝背对唐诺负手而立，唐诺看不到这人的表情，不过他身上散发的压迫感已让唐诺额头冒出些许冷汗。
　　“...嗯”
　　“为何？”
　　“我不想让你再跟安禄山有牵连了！”
　　“...”影逝扭头紧盯唐诺。
　　“那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仗一旦打起来必定民不聊生，倘若真让他们得了天下，只怕世间水深火热，哪里还有太平！还有萨离奴，居心叵测包藏祸心，她还说什么你的身世，我怕他们害你！”
　　“...身世？呵呵，你倒是心怀天下。”
　　“我不是心怀天下！我是不想让你再错下去！”唐诺一步上前拉住影逝的手臂，“别再执迷不悟！现在脱身还不晚！天下太平有何不好，杨家娘子曾经做的事情是对的，她应该好好活着，你又为何要赶尽杀...”影逝脸色阴沉，唐诺的心狠狠颤了下。
　　“...退一步来说...她就算必须死，你又何必把雪魔引出谷？莫不是想让那人在谷中行事更方便？”
　　“你想明白了，却还是想岔了。”影逝的声音不喜不怒，“我从未听命于安禄山，我只是为我自己。既然再也回不去便由我亲手了结她，雪魔不过是计划里捎带而已。再者，只要能心想事成，天下谁做主与我何干，可谁若挡了我的路，别怪我狠毒。”
　　“影逝...”
　　“若是累了就回唐家堡吧。马上收尾了，今晚萨离奴要做一件事，你只需静静看着，倘若再有旁的心思，我不留你。明白了么？”
　　影逝走到唐诺面前，男人身上散发的戾气让唐诺不止心在颤，身体也在轻轻哆嗦。影逝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明白了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