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炫曜》桂花少年游

7、惊蛰

　　刘贺自从文山回来，便一直闷闷不乐，就连往日里最爱看的戏法也让她提不起兴致。

　　众人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萧氏兄弟来邀刘贺一齐温书，刘贺爱理不理；龚遂以各种典故劝解，刘贺只是点了点头；刘韶派人取了上好贡品熬制给刘贺，刘贺咬着牙喝完又发起呆来。

　　神仙姊姊走了快半月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找我。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了，她会不会跟我说生辰吉乐，会不会夸我长大了。

　　最近我都有好好读书，处理公务，难喝的补品也都全吞进肚子里了。不过她在天上看得不清楚，是不是会觉得我在胡闹？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都是这么想的。其实萧哥哥们找我一齐读的书，我早都读过了，为了不打击他们，我才不装作不理他们的。

　　龚先生说的那些故事，我也都倒背如流了，但总不好拂了他的脸面，也就装作在听的样子，其实我在想的是下次要用什么典故反驳他。

　　还有王姊给我的补品，我看书里说其实作用不大，不过既然能让王姊心安，我也就顺着她的意都喝了。

　　明明我按着他们的意思去做了，怎么他们又觉得不习惯起来。我算是明白古人所说的，天难忱斯，不易维王。

　　自古以来，无论是诸侯，帝王，只要是在那个位置的人，都不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即便有富丽堂皇的宫殿，精致华美的锦衣玉服，美味可口的玉食珍馐，他们肯定都是不快乐的。

　　那天我将后院里关着的芙蓉鸟给放了，看着它振动翅膀飞离王府，我觉得自己好像也能飞出去了一样。

　　我不是个好王侯，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我任性贪玩、骄纵胡闹，经常做些会让大家笑话的事。

　　我不想背负这么多人的希望，那让我觉得好累，可是我被逼着去做不喜欢的事。他们越逼我，我越不开心，就越要跟他们对着干。

　　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狩猎，我更喜欢下六博棋；我也没那么喜欢读话本，我更喜欢读易经；我也没那么爱吃山珍海味，更喜欢吃些清淡的瓜果。不过，我谁都不说。

　　现在，我更喜欢的其实是小白。它虽然也是神仙姊姊，但是比神仙姊姊可爱，毛发也很好摸。

　　我跟它说心事的时候，它会静静地听，然后对我露出理解的表情。在认识神仙姊姊之前，小白才是救了我的那只瑞兽，听我说秘密的朋友，在长夜陪伴我的玩伴。

　　要说她们是一样的，可我又觉得不一样，我嘴笨，说不清楚，但是我觉得它会明白的。

　　仲春时节乍暖还寒，淅淅沥沥地落了些雨，沿道的树木和浅草更添新绿。今日休沐，刘贺一大清早就骑着白驹往文山去，玉佩琤琮作响，锦服旁的青铜剑也随着起伏而不停摆动。

　　临近文山，刘贺手上挥鞭的速度却放慢了。“大白，我要把之前说的那句话销毁，你就当作没听见吧。”刘贺摸着白驹的头，慢悠悠地往前，好像在害怕太早到了，就会有什么消失的感觉。

　　“大白，你说神仙姊姊真的会回来吗？”刘贺眼神黯淡下来，不争气地道：“其实我挺想她的，我长这么大，她是待我最像朋友的人，其他人总是惮于各种身份而无法交心。”

　　伯牙能为钟子期绝弦，高渐离能为荆轲去刺杀秦王，小白也愿意为了我去对抗黑熊。我觉得小白就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而且它好厉害阿，三两下就把黑熊打趴下了。不像那些没用的侍卫，我都比他们要强。

　　刘贺拴好马，望着那处槐树林道：“这是我和小白的秘密，才不许那些侍卫跟来呢。”

　　白驹似乎不满地嘶吼起来，刘贺沉吟了一会儿，拍了拍马首，小声道：“勉强算上你和萧哥哥们好了，你可不许告诉神仙姊姊。”

　　刘贺高高兴兴地负手往槐树林走去，期间哼着小调，希望能见到自己的神仙姊姊。好不容易快到了，她又忐忑起来，害怕都是自己编织的一场梦，事实上梦碎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她在原地打着转，怎么也不敢迈步向前。

　　要不还是不去了，就当神仙姊姊来过就好了，神仙是不会说谎的。可是一想到神仙都是料事如神的，那神仙姊姊肯定知道我的生辰，说不定已经在那等我了。刘贺便一改踌躇，毅然地往槐树林走去。

　　可是刘贺没有如愿，她睁开刚才闭上的眼睛，没能见到自己的神仙姊姊。刘贺失落地靠着树坐下，心里在想天上的神仙也很忙的，说不定忙得抽不出身。再等等，说不定神仙姊姊就会想起来了，然后带东西来找我。

　　刘贺左等右等也没能等到她的神仙姊姊，她想是不是自己今日涂的炭粉太厚，神仙姊姊都没能认出她。她起身往湖水处跑去，认认真真地洗去炭粉，再用锦帕仔细擦去水珠，望着湖面里那个清秀的自己总算开心起来。

　　这回，神仙姊姊肯定能认出她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没有涂炭粉。

　　刘贺兴冲冲地跑回原地，却还是只见这三棵熟悉的槐树。墨绿的叶像个天然的笼盖，其上飘着的新芽还在抽，将来会开出洁白的花絮，然后再飘去不知处。

　　刘贺难过起来，今日的生辰她本来想和神仙姊姊一起过的，可是神仙姊姊都不来找她。

　　本以为今日能过一次很难忘的生辰，她要和神仙姊姊一起去晚市吃西域传来的烤串，还要买花灯去许愿，再一起骑马跑出昌邑国界，做平时都没有做过的，看身为王侯时不能看到的。

　　她都计划好了，为什么神仙姊姊还不出现。

　　天渐渐黑了起来，刘贺还是不死心，她觉得神仙姊姊一定会出现的。不出现的话，就......就不出现好了。

　　反正她的生辰也没什么人在意，只有王姊会让人给她摆长寿宴，除此之外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每年的生辰都是这般无趣，吃了珍贵的长寿宴，就算长寿了吗。

　　随着落日藏入山谷，天也彻底黑了，好似什么破灭了一般，刘贺终于大哭起来。都是大骗子，都爱骗我，你们没有一个好人，我以后都不要再理你们了。

　　就在她万念俱灰，起身离开之际，一声春雷炸开，白光闪电即至，突起浓雾。刘贺吓得扭了脚倒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她除了怕黑还怕打雷。

　　这下两个都遇到了，该不会生辰变忌日罢。王姊，萧哥哥，龚先生，还有神仙姊姊，你们在哪阿，我好怕。

　　刘贺闭着眼睛不断颤抖，等了一会儿睁开眼，却见雾中走出来的不是她的小白是谁。她擦了擦刚刚又哭花的脸，刘贺心道，才不是被吓的，这是喜极而泣。

　　恰在这时白狐也幻化成人形，只是衣上绣着的枫叶少了一片。白清秋奇道怪哉，这江西老工匠怎么回事，说用的是古代绣法，竟然如此劣质，我看还不如全息仿制品。

　　正在白清秋对衣裳质量不满之时，刘贺起身，跑过来抱住白清秋，抽噎着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的。”

　　“嗯？忘记什么？”白清秋一脸纳闷，不禁发问。

　　刘贺推开白清秋，气鼓鼓地别过脸去，“哼，看来你也是骗我的。”

　　“贺儿可容我算算？”白清秋在心中虚虚一算，今日为癸卯年丁卯月甲辰日，是公历的三月五日，也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

　　望着刘贺亮晶晶的双眼，白清秋心思一转，特意卖了个关子，“甲木蒸腾，地支有根，诸事皆宜确实是个好日子。”

　　刘贺转过身去，不去看白清秋，显然觉得神仙姊姊不过如此。

　　“今日是你的生辰，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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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的刘贺生日与历史上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