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置换》弦上雪

2、前篇·执着

　　弗雷迪·莱利输了一场官司。

　　这场官司输得实在有些可笑。弗雷迪至今记得，站在被告人辩护席的他是如何被检察官在10分钟内打断了十九次，对方肆无忌惮地陈列出一系列未经庭前提交、真假难辩的“证据”，而每当他提出质证意见，检察官和法官就会亲如兄弟地阻止他开口说话；更可笑的是，这并不是一次密谋许久的栽赃陷害，背后潜藏着巨大的利益；只不过弗雷迪在不久前拒绝了某位政府官员女儿的示爱，他无辜的当事人却因此被扣上了不能翻案的审判。

　　“既然不懂得审时度势，就品尝失去一切的滋味吧，莱利先生。”

　　从法庭出来，二十七岁的弗雷迪如她所愿地感受到了从巅峰到地狱的落差。一次通过考试获得律师执业资格那年他才二十二岁，是所有同行里最年轻的；他从最不起眼的小官司接起，五年来从没有过一次败诉。最近两年，他的出庭次数越来越少，报酬却越来越高，尽管工作繁忙、相貌平平，甚至还有两颗过于抢眼的兔牙，但弗雷迪在婚姻市场早就被归入最具潜力的梯队，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竟会成为给予自己事业致命一击的来源。

　　挣扎一段时间后，弗雷迪发现身边的老客户和朋友们都开始劝他改行。这是一个工业迅速爆炸蔓延的年代，为各类公司或是工厂提供服务并不见得比打官司赚的少。他也开始动摇和推翻了自己从前的一些信念，比如不仅为了钱去工作，比如不会在工作中使用人际关系等等不属于工作能力的资源；为了生活，他什么都得做，有时候还会利用专业优势从别人手中巧妙地夺取一些东西——现在的弗雷迪，不会放过任何攫取利益的机会。

　　但弗雷迪内心深处对诉讼有种莫名渴望。他曾做过一场梦，梦到自己临死前，挣扎着一定要家人送自己到法庭辩护人的位置上。他要死在那里，就像一个死在土地上的农场主，一个死在战场上的士兵。

　　因此，弗雷迪虽然随行就市地接了几家贸易公司的委托，但坚持挤出足够的时间处理一些报酬微薄的官司——已经没有付得起大价钱的雇主来找他了。工作最辛苦的时候，弗雷迪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现在他需要自己一个人东奔西走地收集证据、准备庭审资料、挤出时间开庭。

　　然而没有人能在忙乱中保证不出差错，比如这天，他搞错了一个并购案的估值数字，弗雷迪·莱利，曾经的大律师，被他的雇主在十几名公司雇员的面前骂得狗血淋头，然后让他滚。

　　因此，当他在那家只有下等人会去小酒馆门口停下脚步，看起来和一个穷困潦倒的办事员没什么两样。

　　鬼使神差地，弗雷迪推门走了进去。酒馆里弥漫着劣质烟草的呛人气味，弗雷迪自虐般地深深吸了一口，走到吧台前要一杯杜松子酒。

　　“什么？”酒保似乎没听见他说的话，扯着嗓子问。

　　嘈杂的环境放大了内心的烦躁，弗雷迪也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酒保哈哈大笑起来，把一只大玻璃杯放在弗雷迪面前。

　　“伙计，这儿可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尝尝这个吧！兑了白兰地的烧酒，比那什么杜松子够劲儿！”

　　弗雷迪拿着杯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委屈。他犹豫着把手中的文件夹放在桌边，又觉得桌子实在太油腻，于是在狭窄的坐凳上腾出一块位置勉强放下。

　　想到自己珍而重之的文件在那些人的眼中和废纸也没什么两样，弗雷迪有些赌气地端起酒杯狠狠喝了一大口。

　　“嘿，哥们儿，我能坐这儿吗？”

　　弗雷迪正吐着舌头，劣质酒果然喝起来很难受，舌尖像被火烧过一样。他保持这样的动作抬头看向搭讪的人，对方被他逗笑了。

　　“老兄，你看起来可不像在这里混的。”

　　对方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脸和头发不是很干净，属于弗雷迪不会看第二眼的那类人，但有着爽朗的笑容，而这对此刻的弗雷迪而言并不是什么消极特征，于是他点了点头，允许男人在自己对面坐下。

　　“我能看看你的文件吗？”

　　男人提了一个弗雷迪意料之外的请求。

　　“可以，反正它们现在也没用了……呃，我是说，如果你能避免它们沾上桌子上的东西。”

　　“哇，看起来不错啊！很专业！”

　　“承蒙您夸赞……”

　　一番攀谈后，弗雷迪知道了这个男人名叫里奥·贝克，经营着几家纺织厂，业绩不错，规模已经发展到没什么上升空间，因此最近打算扩展业务。

　　弗雷迪不喜欢里奥身上轻微的汗味和他自来熟搭上自己肩膀的行为。但他从里奥的话里听出了商机，于是他隐忍地打听里奥的底细和计划。

　　他说：“贝克先生，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先对您感兴趣的行业归类……”

　　里奥却大手一挥：“叫我里奥就好。你开个价，明天就把账本和那些条条框框的表格都给你，我看了就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