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离花记》渊郁

43、冬天

　　回元巷里，常静庭一抬头，院子那边的墙壁上，小丫头冲他咧开嘴一笑，一个油纸包抛了过来，落在了院子里。
　　他不接，小虎儿也不恼，挤挤眼睛，就不见了。

　　“我儿，外面何人吵闹。”
　　常静庭眨眨眼睛，回道：“爹爹，是小叶刚刚扫院子呢。”

　　常寒氏午时才起来，头发乱蓬蓬的，眼见就要到了冬天，若是往年，合该忙碌起来。院子里两个伺候的，一个叫小叶的去忙着张罗饭食，另一个叫小竹的时不时去隔了几家的院子里，给苏煌夫妇和那一些弃儿忙活。

　　常静庭身量拔高了些许，上次做了衣衫，转眼又凑不够手腕了，常寒氏看了又看，眼底不忍心，若是他还当家，如何能让小儿子受穷受气，等到大儿子来的时候，他也想着如何提一提。
　　但终究是嫁出去的儿子，这话要如何说，自不比起从前如意随心。
　　早知如此，当年再怎么的也该生个女儿，好让庭儿有个母家依靠才是。常寒氏这会儿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不一会儿，小叶进来伺候，布了饭菜，才把自怨自艾的心思歇了。

　　“小虎。”
　　小纪头一抬，冷不丁的出声，小虎儿半路溜回来的，差点吓了一跳，连忙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还要抽背，没了你太明显了！”
　　小纪冷笑了一声，扭身就走了，小虎儿瞧她气得不像话，当下把甜蜜的心思放了大半，追了上去，小纪甩了她的手，这般再三纠缠，才把冷脸和缓两分，压低声音道：“我可告诉了你，周姨回来了。”
　　小虎儿吁了口气，嬉笑道：“什么大事，值得你给我脸色看，她回来难道不是好事。”
　　真是个没脑子的，小纪早就习惯了她这种过了今天没明天，走一步看半步都嫌懒的性子，揪住她耳朵狠狠道：“你等着，最迟明天，后天，她就得来了。你摸摸胸口问问，这一屋子的人，有几个好好放下心思读书的，像你爬了人家的墙头，以为瞒得了谁！”

　　小虎儿的脸上轰然红了，摸了摸耳朵，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小纪心里烦闷，半晌才道：“你还像回去不成，原本的日子，就是病死了也没得人管。如今你倒是充着老大，可这些人没几个懂的，将来如何，只怕难说。”

　　小虎儿心里一怔，道：“周姨不是那么狠心的人，求求她，总有别的去处。何况我们也不是没用的闲人。”

　　小纪道：“我们倒还是……其他人，怕是不成的。你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我算给你听，我们二十多个人，一个月吃穿用度，租赁的院子，还有这些柴米油盐，一年下来，也有两百多两银子。若是读不出个样子来，平白扔了水里，谁还不心疼。周家家大业大，也没有这样供着外人的道理。”

　　小虎儿一听两百两，心里一怔，她不知道小纪这般大题小做，原来是心里都合计过了。这话说的，倒也不是不对，若是每年两百两，谁也不能平白供着不是。小纪看她回过神来，如梦游之人呆呆怔怔，又低声道：“别的不说，若是她还要用你，不可帮其他人求情。”
　　“你说什么……”
　　“我是说周姨多半还要用着你，其他人，连我……也不好说。你只要立稳了，将来拉扯别人一把，也不是难事。”小纪为了她也是费尽心思，掰碎了悄悄说：“你不要以为其他人都指着你吃吃喝喝，没了你就活不成了，你当好了差，和从前那般，将来再有什么事，还能转圜回来；若是当场扭上，犯了倔，别的不说，隔壁的小美人可就没得瞧了。”
　　小虎儿一听，笑不出来，捡着话：“别人不说，你怎么就不成了。当初咱们一起办的事，你心思又细，读书也没人胜过你，我都不如你。”
　　小纪不自在起来：“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纪犹豫一下，才道：“上次咱们去周家，我让你不说话，我来说的事，你记不记得？我先提了那两个小的，才说了混子要上门闹事的一折，周家的那位怕是记住了。”

　　小虎儿脑子里糊了，懵道：“记住什么？”
　　“若是你，先说哪一个？”小纪反问：“你自然先急急忙忙的提醒，再说些其他，那天是我不细致了，我读书读晕了——我想瞧瞧他家主君的打算，先问了那两个小丫头的去处，若是他不愿出银子，那自然会找法子推了出去。”
　　周娅一走就是半年，小纪清楚地很，这样的日子，没有银子是撑不起来的。读书十年辛苦，未必能出个进士举人，她只是摸不准这股热潮什么时候到底。
　　也许是她太怕失去这个机会了。

　　小虎儿半晌没说出来。小纪看了看她脸色，又勉强笑了笑：“也许没这一桩呢，你不要犯糊涂，我提你一个醒，人各有命，你要出人头地，就不要为了别人没得做些傻事。”
　　小虎儿道：“你充什么聪明！”
　　见她恼了，小纪也是一怯，她卖了那个聪明，如今心里也空落落的。

　　这般寻思再三，小虎儿也冷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回元巷里就有了动静，原来是拖了板车的小贩来送年货，比起十来天的各色不同，其他丫头女孩都挤成了一堆的看，不一会儿小竹送来了两包糖果，各色点心，苏煌夫妇不在，只得他过来尽交给了小虎儿分给其他人。

　　常静庭赖在哥哥怀里好一会儿，悄声喊了几声，声音又甜又腻，常静舟性情沉稳，在弟弟面前也撑不住，先问了这几日父亲的情状，又把带来的糖盒子开了，掰了一块晶糖，这是周娅从南边带回来的上等的好货，雪白剔透，见之可爱，常静庭乖乖含了，乐得双眼微微一闭，含糊道：“好甜……”
　　“还有一些玩意儿，等回去了叫眉山拿给你玩。”常静舟柔声道：“我听小竹说，隔壁的院子里，常常有人吵闹？”
　　常静庭心里一顿，哥哥说的吵闹，大抵就是那个意思吧……他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又心有不忍，轻声道：“也不是十分的吵……”
　　这话就没有说服力了。

　　常静舟揉了揉他的头发，见他并没有什么别的情思，笑道：“我知道了，吵闹总是不大好，你姐姐会去说一声，提个醒的。”
　　两人很快把这番话揭了过去，小竹过来回禀，恰好常寒氏醒了，又要见长子。常静舟应声了一声，叫弟弟睡一会儿午觉，才漫步去了。
　　老生常谈也只能听着，常静舟知道父亲担心的是什么，想说的是什么。
　　是弟弟的婚事。

　　别的不说，他在这件事情上，也是一般的为弟弟着想。

　　如今周娅立足还不稳，但昨夜见过了朱瑜，他也听了半晚上的牢骚。

　　朱瑜是个心思大、心眼小的，以后隔得远了，两厢不见，她当做足人情；至于开河道，召集人手，现下看来，要看看下一任的县令是什么情状。

　　若是河道开得起来，两岸的荒地水涨船高，别的不说，要多多的买些荒地。沿街新开的铺子，她也要多拿一些，现在的金银虽多，花销起来也是流水一样。
　　“明年我再去南北各走一趟，咱们就真的能稳下来了。”周娅美滋滋的说。

　　常静舟回过神来，父亲一脸疑惑，等得颇有些时间，却又不好直说。他淡然一笑，道：“父亲想要挑什么样的人家？”

　　“若是读书的人家，陪嫁丰厚，十年寒窗，及第登科，倒也不难；若是选家底丰厚的，人品习性，又不好说。”常静舟看了看父亲纠结起来的神色，当下并不说破，仍然是慢慢的说：“高门府邸，纵然嫁过去，也怕如当年的亲事，受苦的就是庭儿了。”
　　“不、不必如此……”常寒氏不甘心道：“就没有好一些的人才不成！”

　　常静舟所说的话，大都是实话：“不说京中求个门当户对，如今我嫁给商户人家，再往上走，能挑的也有限，爹爹，若是高嫁，也怕别人逢高踩低，对他不成。庭儿还不到年纪，再过几年挑人，只会比现在好挑。”

　　“罢了，你心里有数，他的婚事，你就帮他想着吧。”常寒氏颓然，以手抚面：“京中的事，也不必再想了。大公子嫁入了永王府里，还生了嫡女，你师姐的事，也不要问了。”
　　“爹爹。”常静舟不得不动容，他以为父亲早就放下了和母亲有关的事，这样的消息，也不知是如何辗转而来。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庭儿的事，我一定安排妥当。”
　　常寒氏深深叹了口气，长子终究还是放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