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离花记》渊郁

12、白月

　　比起朱二娘，颜理上门的时候，周娅正在忙着处理家务事。
　　这一位走的时候干净利落，来时也一身朴素，神色坦荡，主家身前站了个五六岁的女娃儿，眉眼秀致，灵活的眼珠子往后一瞥，颜理突的心里一跳，且听东家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交代你的，可记牢了。”
　　“记得牢牢的，姨姨放心！”
　　周娅赞了一句：“好孩子，姨姨绝不亏待你。”袖子里一摸，递过一块碎银子，颜理咳嗽了一声，周娅让那孩子先出去等着，才转过头来：“你来的早了，我这儿恰好有事。”

　　颜理笑嘻嘻道：“但凭东家使唤。”
　　周娅上下打量了一番，和颜悦色的引她进去：“这里有一份礼，要送到一位长辈那里，这一趟你不能这般就去了，换一身干净衣服，不可失礼，就说我后日一早前去拜会。”又给了一封银子，颜理见她出手大方，喜上眉梢，连连答应下来。

　　马车在外等着，周娅上了马车，那机灵的女孩儿也在车上，眼睛忽闪忽闪，街上的小乞儿，以这一个最是机灵，周娅让赶车的出发，开了个红木的食盒子，抓了一把果子：“小虎儿，姨姨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小女孩儿嘿嘿一笑，抬手掩住了脸：“姨姨发了财，不去找金哥儿，想着我们几个。”
　　周娅闷笑了一声。
　　金哥儿是前身的相好，欢场中人，她是有几天没去了。
　　“姨姨去北边走了一趟，去过京城了。金哥儿那般模样，在京城也排不上号。”周娅指尖一掐，慢慢拨开了花生果儿，塞在女孩儿手里：“其他人，只怕没有少说我的闲话。”
　　女孩儿回过神来，爽快道：“姨姨说的是，姨姨要听什么，虎儿都知道，姨姨将来发了财，可不要忘了我。”
　　周娅只是微笑，车子出了城门，速度慢了下来，前面就尽是泥泞了。

　　她今日换了一身蓝袍子，半新不旧，身形颇为契合，又配了个玉坠子，随身带了个账本，往大桃村一站，就像个收租子的管家。小虎儿穿的一声却是细丝绸的好衣服，她被周娅关在院子里练了几日，也有模有样，跟着周娅走进了苏家的院子。
　　说是院子，却与县城里差了不知许多。周娅且与苏家人周旋之时，她借着净身被引到了后院，东窜西窜，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周娅一听这声，慌忙站起来：“苏先生，我家小姐怎的受了惊！”她快步往后院去，那苏家的书生愣在当下，不知怎么好端端的谈着束脩，后院就出了事。
　　小虎儿愣愣站在院子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从后面一把抱她起来，斥道：“哪家不懂事的小孩儿，不长眼的到处跑！”
　　一扇半开的门，风里晃荡了两下。

　　周娅一怔之下，连想好的台词也忘得一干二净。

　　那男人也看到了周娅，慌忙放下了那孩子，要避进去。
　　“云桐。”苏书生疑惑的看了夫君一眼，又轻声道：“周管家，小姐哪里受了伤不曾……那一处是我家一位客人，后院多有不便，还请来前面喝茶吧。”
　　周娅恍恍惚惚的抱起孩子，浑然不觉那重量，她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背影，就消失不见了。那是个极为纤细的影子，若是从前，她不会用这样的字眼去形容一个男人的侧影，但现在她懂了……她魔怔了。

　　小虎儿一路上虎着脸，没说话，周娅不仅把那一板一眼的书生忽悠的热泪盈眶，恨不得引为知己，也一发定下了她开蒙拜师的日子，回程的路上，周娅一时锁眉，一时又笑而不语，她已经看不懂了。
　　“周大姨，我可不要读什么书，傻子才去读书。”
　　周娅回过神来，就听到了这一句，回的云淡风轻：“无妨，换个人罢了。”她是铁了心要忽悠苏书生来当个西席，谁也影响不了她下的决心。
　　小虎儿狐疑了片刻，周娅也俨然是这几天来笑面狐狸般云淡风轻的姿态。上一次见面时，她只知道那个年轻男子是个好人家的出身，有个漂亮的弟弟，如今却居住在一般穷苦的村人家里，也不知道当初那个调戏小公子的纨绔做了些什么。

　　她心里这一番意动，荒唐的很，乃是一把邪火，偏偏遮挡不得。若说京城的一瞥是孤鹤过雨，这个面色苍白的男子就是明月如照，孤鹤只合当在鸡群里才出众，明月却要印照江心涟漪，年年岁岁的动人。

　　“东家，您回来了。”
　　颜理还是早上那一身的薄衣，周娅看她两眼，心下颇有些奇怪，颜理钱不凑手，但也没有要到这般地步，她的好心情还没有全部飞走，索性笑吟吟的问道：“劳你久等。”
　　周宋氏早早回到家里，他虽见过颜理一面，到底还是心有顾忌，如今周娅回来了，有心要问一番，周娅已经开了匣子，取了十两银子，颜理连连谢过，捧着银子走了。
　　送走客人，周娅仿佛生出了一根绒毛尾巴，长出两只狐狸耳朵，满肚子的得意和盘算。有钱就是行事方便，她回过头，周宋氏泫然欲泣，眼睛转也不转，落在那匣子上。
　　“爹爹不是有一坛的银子。”周娅拿话气他。
　　周宋氏却不觉得，只是委屈的道：“我儿，爹的这点银子，哪能和我儿相比……只是你年轻气盛，莫要被人哄了去，银子可不能胡乱花使。”
　　周娅点点头，敷衍道：“自然，爹爹不要担心，夜里没什么事，也可早早休息了。”

　　周宋氏转身要回去，忽然周娅又喊了一声：“爹。”

　　“我儿，又有何事？”银钱半文没有落袋子里，周宋氏甚是委屈，周娅轻轻叹了口气：“爹，我想成亲了。”

　　周宋氏一僵，又听轻柔的一声：“爹爹不必担心，是好人家的公子，我很中意他。将来若是有幸娶他，爹爹也要对他好。”
　　这一声温柔绵软，周宋氏如遭雷劈。

　　他收了人五十两的礼金，犹豫许久，还未曾说出口。如今大女儿不仅能赚钱能护家，来来往往颇有面子，前程还不知落在哪里——本来只是几分悔意，如今却落得了一片凄凉，越发无处出口了。

　　“爹，你怎么……哭了？”

　　周宋氏抹了一把泪，哀哀怨怨：“爹……爹是高兴啊……”

　　第二日一大早，小虎儿前面换好了细绸缎的衣服，簇新的鞋子，周娅拿了一把发绳，学着外面人家养孩子那般，把她头发梳理整齐，扎的两簇犄角般的辫子，才把她抱上了车。
　　这一番准备，倒是白瞎，张家穷得叮当响，连个后院也没有，一圈的围墙，才往前面一走，就看见了小透明站在院子里喂鸡。
　　周娅要笑不笑，抬手扶额，穷书生还没从屋子里出来，小透明身上那件衣衫，风吹得一荡一荡，越发显得他瘦骨如柴了。

　　周娅放下了小虎儿，低声道：“你回车上等我。”
　　小虎儿乖觉，不问一声的跑了。周娅慢慢走过去，不过片刻，小透明转过身，面色一白，张口出声，却不知该喊谁，喂食的竹编盒子落在了地上。
　　目光一转，却在另一个陌生女子身上。

　　周娅开了院门，张宁宁迎了上去，待要说几句软话，周思安思前想后逃不过，一声“大姐”终于吐出来，周娅脸上半笑不笑，拂过了张宁宁，道：“里面说话。”
　　周思安要跟进去，周娅却让他在外面等着。

　　一落座，张宁宁连忙起来倒了杯水，面有愧色，周娅看了那缺口的茶碗一眼，也不在意，道：“还未请教高姓？”
　　“姐姐客气了，小生姓张，表字惠安，大名宁宁，姐姐一路辛苦，可曾用过饭食，家中简陋……”
　　周娅一个眼神打断了她的话，张宁宁瑟缩着坐了下来。

　　“既是读书人，比我这般的粗莽多受先贤教诲，料不该不知拐带良家乃是大罪，我弟弟年轻识浅，你怎么也与他一般的糊涂，做出这些事来！”

　　张宁宁听她语气严厉，却留有余地，哪敢隐瞒，连忙一五一十的说了，周娅原本以为两人早早认识，这一下着实对周思安刮目相看，她冷笑数声，又故意不说话，直到张宁宁连连看她神色，才放下杯盏，在桌子上一敲。

　　“思安……今夜我是要带回去的，”她压低声音道：“无媒苟合，此事可大可小。再过五日，你到桐华坊寻一户姓李的媒人相公，来周家提亲。待礼数周全，我为你寻个记账的差事，你可愿意？”
　　张宁宁心下想的仍是读书与功名，只是眼下肚中饥饿，又落了老大的把柄，怕是不做亲家，就做仇家，连连答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是劳烦姨姐，为小可费这般功夫。”

　　她心里想什么，周娅也无从得知，见她态度还算好，也就放过不提，安抚了几句，让周思安进来说话。

　　小透明未语泪先流，周娅一看他模样，说话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感：“一段时日不见，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她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狠话也就说不下去了，周思安满腔的委屈，从他爹扣下了银两，只往二姐家里去，说到那天带回了一包的银子，神色鬼祟，又多有刻薄。周娅原本还听着，后面却只有不耐烦，这些事情，她不用猜都能想象的出来。

　　只是实在不好再疾言厉色，于是踌躇片刻，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周思安一愣。

　　“爹爹再怎么待你，也不该跟着外面的书生离家，”周娅淡淡的说：“爹爹那里，收的银子是落在我身上。”
　　难怪昨天他还“高兴”到落泪……

　　周娅回过神，对这个哭哭啼啼的弟弟的耐心也快耗尽了，屈指敲了敲桌子，惊回了他的神：“事已至此，我就问你一句，外面那个书生，你还愿意嫁她么？她一穷二白，连饱腹也难办，纵然寻个差事，怕心思还在考取功名上打转。考不上，你要贴她生计，为她操劳，考上了，还不知是不是好事。”
　　周思安原本就备受刺激，听姐姐这般肃然的说话，心下更是后悔，哽咽道：“我还能如何……”
　　周娅道：“我带你回去，为你另选一门亲事，但总要多担风险，你该明白。”
　　周思安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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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
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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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男主：没错就是那片白月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