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月光》佛甲草

9、第 9 章

　　九、
　　嘉仪一觉睡到金乌西坠才木木的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子哼唧了两声“惠萍惠巧”，就接着在那垂着脑袋犯迷瞪。

　　惠萍挑了珠帘进来，见自家公主这副样子，一边让人端了热水绞了帕子拿过去给嘉仪擦脸，一边忍不住的叨叨，“公主，小的求您安生几日吧，前日偷跑出宫，昨日闹了一天，今儿又喝多了回来。这要是传回宫里，小的们回去后又要挨鞭子了。”

　　嘉仪睡眼惺忪的抬头，“喝多？我没喝多啊。”

　　惠萍给嘉仪擦好了脸手，又倒了浓茶过来，“您还没喝多呢？公主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抱着八王爷的袖子哭天抹泪死活不让王爷走的事儿了？”

　　“啊？”嘉仪懵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惠巧端着点心进来，接口道，“就是后晌您回来时候的事儿！这八王爷是真惯着您啊，您那鼻涕眼泪抹了人家一袖子，王爷也没见生气，还好声好气的把您哄睡了才走的。”

　　嘉仪惊呆在那里，有点接受不了事实，好半晌才使劲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抖着嗓子，“八……八王爷呢？”

　　惠萍扶着嘉仪起来去盥洗梳妆，“晚上宫里排节宴，这会儿八王爷怕不是已经到宫里了吧。公主，您到底跟八王爷去哪儿了？这要是王爷进宫跟太妃告一状，那可如何是好啊？”

　　惠巧跟在后面直乐，“惠萍，你当八王爷那么有闲心告咱们公主的状啊？再说公主是王爷带出去的，王爷帮着掩饰都来不及，哪里能告状？”

　　“哎，还是咱们惠巧聪明，惠萍你可得学着点。”嘉仪脑袋里那点瞌睡虫都被赶跑后，终于想起今天事儿来了。

　　她跟八贤王从老吴的酒肆出来后又去了街南桑家瓦子看戏，晌午便在能看歌舞的秦月楼吃饭，谁知道竟碰上朝中的几位大人，围着八贤王不是恭维就是敬酒，再就是讨论崔明冲作为新晋状元，朝廷菜鸟，能否胜任监军之事。她不好露面，只能躲去雅间发呆喝酒，谁知道喝来喝去竟把自己给喝多了。

　　嘉仪捂着脸趴在妆台上内心哀嚎，喝多就喝多了，自己竟会拉着八贤王的衣袖撒泼哭闹？没脸见人了！！

　　惠巧给嘉仪散下一半的头发，另一半头发简单的绾了个纂儿，边上的小碎发细细辫好，围着纂儿边上，慢慢往上头别上小小的珠花，“公主，您这丢人事是做老了的，您放心，八王爷不会笑您呢。”嘉仪扶着头发，向后斜斜瞥惠巧，语气颇为无奈，“你这是损我呢，还是安慰我呢？我可没教过你这么安慰人啊！”惠巧拿起妆台的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递到嘉仪面前，“小的说的是实话嘛。让您装温良贤淑，您能装么？公主，咱们带这支可好？”

　　嘉仪扭头一看，是一支白玉嵌鸡血石双结如意步摇，下面坠的是几颗都是小小的红宝石， “哎？哪儿来的？这不是我的步摇。”

　　“八王爷临走时留下的，说是给公主的寿礼。您看，王爷还是很疼您的。”

　　嘉仪恍惚了一下，自从入宫后她的生辰便被太后给改了，这还是她这些年唯一收到的正儿八经的寿礼呢。嘉仪把步摇拿过手里细细把玩，心里头全是乱七八糟捉不住的感觉，最后都慢慢的汇成一股暖流直涌到心口，像是有人能承载你的秘密一样温暖。

　　一整夜里，嘉仪都翻来覆去睡得不踏实，梦里是忽远忽近的景象，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个个抓不住的影子。嘉仪最后一次忽然醒来的时候，更漏上显示的是寅时末，初夏的天亮得再早，此刻外面也才微微见明。嘉仪想着今日要随八贤王去京郊祭旗送军，于是连忙喊人，翻身起床洗漱着装，生怕出去晚了赶不上车马。

　　八贤王抿嘴一直笑看嘉仪这一身雪衣银甲，直笑得一双清水明目里泛出雾气，不再明锐逼人。嘉仪被他笑得直羞，捂了脸躲到祺瑞的背后，“很好笑么？这身是杨家九妹送我的，不好看么？”
　　八贤王挑着下巴问众人，“你们说咱们公主这身好不好看？”
　　祺瑞憨笑，“公主这装扮，再配上一匹白龙马，那可是要跃进姑娘家的春闺的梦里去的。”柳恒在旁附和，“就是就是，公主这是要吸引多少姑娘家为之倾倒啊。”
　　嘉仪羞出个大红脸，咬牙切齿直跺脚，“王爷你这么大岁数还欺负我，知不知羞啊！”
　　八贤王笑眯眯的，“这可不对，话是他们说的，关本王什么事情？”说完便接过马鞭，翻身上马，“走啦！”
　　京郊点将台，擂鼓齐鸣，主帅率众将受领了当朝皇帝的践行酒后，出皇城，自东城门出城，与中军将士在京郊会合。点将台下，站着黑鸦鸦的铁甲兵。
　　“宋”“杨”帅旗高高悬于阵前，八贤王长身而立，独自一人站在九尺高台之上，抚掌沉默不语。军鼓三遍，军号三鸣之后，八贤王沉稳而激越的声音划过京郊的天空，“保家卫国，乃男儿本分。众将士将以热血抗辽护我大宋江山，实为我大宋英雄。自今日后，本王虽不与诸位同在阵前杀敌，但切肤之痛，本王愿与诸君同受，愿以我血，以明臣职，以慰圣心，以祭国殇！”
　　八贤王的余音未尽，便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直直划过自己的手腕，鲜血瞬间自手腕涌出，自九尺高台上滴落，血腥气瞬间蔓延了整个校场。将士们被惊在那里，校场上好半天都寂静无声，鼓声骤响，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海呼声瞬间炸开！长角鹿鸣，杨宗保将军一声“开拔”，大军渐渐缓缓向北而动。

　　嘉仪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双眼睛因兴奋而翻红，又在看到八贤王挥刀割腕之后小脸变得煞白。
　　八贤王手腕上一直在流血，待前军开拔后，祺瑞带人上去簇拥着他下了高台，直把他扶到嘉仪身边坐下。柳恒早就备好了伤药，嘉仪看到那些伤药，二话不说一把抢过伤药就要给八王爷包扎。
　　柳恒看看嘉仪苍白的小脸和抖着的手，有些不放心，“公主，还是小的来吧。”
　　嘉仪咬着下嘴唇不说话，抓住八贤王的手腕子，用嘴拔了药罐子封口就往伤口上倒。那一刀划得颇深，皮肉翻转，血涌不止，半罐子药末倒上去，疼得八贤王忍不住“嘶”的一声。柳恒依旧不放心，想下手抢又不敢，只得好声的劝，“公主，让小的来吧，您看王爷疼的。”
　　嘉仪小心翼翼的捧着八贤王的手腕子，“真的很疼吗？”
　　八贤王脸色有些许泛白，示意柳恒没关系，才对嘉仪道，“这点小伤不碍事，你不要哭。”
　　血有些止不住，雪白的布带上一层层显出淡淡的绯色，一点点晕开。嘉仪用手背蹭了下脸颊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湿了一片，依旧嘴犟道，“我没哭，是风沙眯了眼。”她不会打什么包扎结，便打了个小如意结头，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天已经大亮，日头东升，朝阳带来的最后的一点霞光穿过京郊的山林，像一蓬火，映红了嘉仪的脸。
　　赵德芳心里有些不知所措的滋味，因着与程将军的渊源，他自觉该像疼爱女儿一样疼嘉仪，可他看见嘉仪眼中的泪光时，竟忽然觉得那泪光如火焰一样，似乎要灼伤他。这不对，全然不对。
　　赵德芳猛的自嘉仪手中抽回手腕，起身上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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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真是让人崩溃的节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