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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两人过了月洞门,沿着湖旁小径顺着山石拐了两折,便到了内院的角门。祺瑞带着一众侍卫早就排好车马在外面等待。
      八贤王示意嘉仪上马车,自己则翻身上了马。嘉仪看看围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又绕着八贤王的坐骑转了一圈,抬着脑袋问八贤王,“能给我匹马骑吗?”
      八贤王勒着缰绳低头看嘉仪那副期待的样子,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骑马?你会骑马?”嘉仪特别诚恳的点头,“会的会的,求您了王爷。”八贤王攥着马鞭指着嘉仪无奈笑道,“一有事相求就这幅样子,韦芳,把你的马给公主骑。”
      “是,王爷。”最年少的一个侍卫翻身下马,牵着马过来把缰绳递给嘉仪,就要半跪下来给嘉仪垫脚上马。嘉仪一见,连忙拉住少年侍卫,取过缰绳提了裙摆便翻身上马,身形干脆利落,确实是熟手的姿态。
      八贤王一看心中安稳不少,随手叫人自马车中取了件单层云缎薄外氅递给嘉仪,“你病势初愈,还是小心为上。”嘉仪接过外氅,本不想穿上,又怕被赶到马车上,于是乖乖披个严实。
      今天是端午,街上人多热闹,两旁楼阁、商铺林立,招牌如森,小贩把小摊子支在街两侧,叫卖声声,不绝于耳。一行人慢悠悠颠儿着,一是怕扰了百姓,二是反正闲来无事,看看热闹也好。
      嘉仪入宫这十年来也出过几次宫,可没这么光明正大的骑在马上溜达过,于是便像个乡巴佬似的看啥啥新鲜,一会儿指着打柳条筐的问这是什么,一会儿又指着卖粽子叶的问那是什么。八贤王跟在身侧耐心十足的一个个解释,一个个说明,偶尔还引经据典给嘉仪讲市井玩意儿的来龙去脉。
      后面跟着的韦芳和柳恒看得直咋舌,柳恒用胳膊肘戳戳韦芳,低语道,“哎,我说咱们王爷虽和气可从来是不苟言笑的,这样的王爷你见过吗?反正我是没见过。”韦芳年纪小,一脑门子的实在,“公主在南清宫住着,王爷招待,理所当然嘛。”柳恒白了个白眼儿过去,“轮辈分公主算是王爷的侄女,可你看看,公主也不叫王爷‘皇叔’,王爷待公主又青睐有加,今天还特意推了宁国公的邀约,说有要事要办,合着陪公主逛街就是要事啊。”祺瑞功夫高,耳朵灵,听着柳恒越说越不像话,赶紧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低语道,“有完没完?一个王爷一个公主,你们还真有胆子编排!是活腻歪了吗?”柳恒吓得一惊,赶紧捂嘴禁言,再不言语。
      一行人到了一条小巷边儿上,八贤王翻身下了马,“这巷子窄,我们走进去吧。”嘉仪探头看看巷子深处,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跟着下了马。祺瑞留了俩人看马休息,自己和韦芳跟着拐进羊肠小巷子。小巷子曲里拐弯,最窄的地方仅能容两人穿行,嘉仪跟在八贤王的身后一步步挤着,等终于挨到尽头,一脚迈出来,豁然开朗。
      小巷外过去是一片片毛竹,顺着毛竹夹着的小径往前没走几步便是一家茅舍竹围的小酒肆,酒望悬在一根竹子上,随意的在屋檐边招摇,真是闪闪酒帘招醉客,深深绿树隐啼莺。最让嘉仪感到惊喜的是小酒肆四周竟栽种了不少合欢树,正是合欢花开的时节,红粉的花雾映衬着翠绿的竹子,既雅致又有翠绿从中一抹红的娇艳,那小酒肆掩映在缤纷树影里更显得清凉。
      小酒肆店家见来人,便远远迎了出来,“王爷来了。”又见八贤王身边带了一穿着轻便随意,气质脱俗的年轻少女,心中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不敢随意招呼,只好道,“还是老地方,老样子?”
      八贤王搓搓手,“还是老地方,刚用完来了,随便来一些清凉点心便好,上一壶墨老酒,再把你们新酿的鲜果子酒拿一壶来。”说罢转身对嘉仪道,“这老吴是酿酒的一把好手,宫里那些贡酒可比不上他的墨老酒,只是你身体刚好,还是老实的喝点果子酒吧。”
      转到后院,嘉仪惊喜的发现这小酒肆的后院还有一方池塘,靠着一座小小的矮山,引出矮山后是一方活泉。池塘里种满了菱角藕荷。只是季节还早,荷花只含着小骨朵,荷叶倒是田田的连成一片。
      嘉仪惊喜坏了,直接扑到小亭子的围栏边,忍不住转头问八贤王,“这么好的地方,您是怎么知道的啊?”八贤王懒懒散散的踱到亭子边坐下,“这店家当年是行伍之人,与我早年相识。随我出使西夏时因护我周全,伤了腿,好在他有一手酿酒的手艺,我便助他开了这家小酒肆。”
      嘉仪转头托着腮仔细的看着八贤王,一直把向来处变不惊的当朝贤王看得背后直发毛,“女孩子家家,怎么好这么盯着别人看。说吧,想问什么?”
      嘉仪换了个姿势,“我还隐约记得当时宫里有传言说八王爷你出使西夏途中遇到劫匪,命丧匪徒刀下。当时我还不信,使团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能抵不过几个劫匪?我还问过我姨娘,我姨娘只是让我不要再问再说,只说八王爷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难道宫里的流言是真的?”
      八贤王淡漠一笑,扭头看池塘里的荷叶,“要说劫匪也不错,只是人数多了点,差不多有两营的人马。”
      嘉仪突然打了个冷颤。宫里这些权力争夺你死我活,她不是不明白,只是自她有认知以来,八贤王就是这朝堂上的柱石,是想起来就觉得强大得让太后都头疼的存在。可是今天她听到他那么轻描淡写的说着那些或无可奈何或九死一生的过往,竟有些不忍心,竟有些隐隐的心疼。
      嘉仪搓着手指,一时沉默,她有些憎恨自己平日里那些伶牙俐齿怎么都不见了,怎么满腔的话到嘴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想安慰却不知从哪儿说起才好。赵德芳似乎看出了嘉仪的窘迫,反而安慰的拍拍嘉仪的肩膀,“好了,都过去了。”嘉仪愣愣的抬头,看到的是八贤王清风明月的微笑。

      两人说话间,店家老吴带人上了酒和点心果子,也没摆大桌,只用了小炕桌摆在了亭子沿边。赵德芳给嘉仪倒了一杯果子酒,“你尝尝这个。”嘉仪捧了酒杯抿了一口,笑起来,“果然清甜。”赵德芳给自己倒了一杯墨老酒,慢慢的品着,“好歹是酒,可别贪杯。”嘉仪摆摆手,“王爷放心,嘉仪可不敢喝醉的。”八贤王听出这话中有话,“不敢醉?怎么?你喝醉过,挨过罚?”嘉仪有些羞赧的一笑,“那还是头些年的事儿,我去天波府找八姐和九妹玩儿,王爷你知道,他们天波府有个大校场,她们俩就带我在校场里跑马玩,那时杨家七郎换防回来在家中无事,便说去翠微山跑马才有趣。我们就去了翠微山,那时候是中秋节后不久,晚上从山上下来冷了,七郎就说去喝酒暖暖身子,他们是征战杀伐之人有的是酒量,哪想到我是两杯就倒的量。我就那么被抬回天波府了,可把天波府给翻了天了,太老夫人都给杨家七郎用上军棍了,足足打得他一个月没下得了地。我也被姨娘罚着跪了一个月的经,其实我跪经倒没什么,就怕再有无辜的人因我遭殃。”
      “哈哈哈哈,”八贤王笑得形象全无,“天波府沾上你算是倒了霉了,上个月还听宗保将军说你给太夫人的贺礼里画了鸭子?”嘉仪恨不得把脸羞到桌子底下去,“这点事儿,杨家的人怎么逮谁跟谁说?!”八贤王呷口酒,突然转换话题,“嘉仪啊,昨日你跟皇太妃哭闹之事我也听皇上说了几句,这事儿你自己要早做打算啊。”嘉仪没想到八贤王突然说起这个,瞬时有些恹恹的,闷在那里不说话。八贤王叹口气,“嘉仪啊,皇太妃不论先帝在时,还是如今太后掌权,她能在宫中屹立不倒自有她的过人之处,她也是真心疼爱你,所以你要听她的话啊。皇太妃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虽然现在毕其功于一役,可战事是瞬息万变,将士们考虑的是如何打赢仗,可朝堂上考虑的是家国平稳。现在没人提和亲是因为没有必要,但并不表示这事不会不存在。为了你的终身着想,你应现在就挑好人,让皇上和皇太妃为你做主,太后那里我也会替你去说合,自己挑的人总比硬塞给你的人要好吧。”嘉仪笑了,笑得凄楚,“那以八贤王看,哪家儿郎堪做良配?” 八贤王摸摸鼻子,没有来的有些心虚,压下心中的诡异感,还是耐心的数道,“我大宋立国以来,公主多配武将之家,宁国公家的二公子,威远侯家的嫡长子,啊,还有天波府的杨家七郎都是品貌出众,出类拔萃的人物。尤其是杨家七郎,你们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若……倘若你喜欢文臣,今年的新科状元崔明冲是个人物,年纪轻轻,相貌长得也好,胸中颇有丘壑,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嘉仪转个身坐到另一侧,离了八贤王老远,一双眼睛早就气呼呼的瞪了起来,“宁国公家的那个二愣子看上了我身边的惠巧,王爷是想让我跟我侍女抢人?威远侯家的那个老大倒是个好人,但是……说好听的是内敛寡言,说不好听的是钉子都扎不出一声儿来,王爷是这两日觉得我话多了吗?还有……还有那个杨家七郎,我们倒是自小相识,可从小他就往我身上扔毛毛虫,给我的马饲料里喂巴豆,王爷把我俩凑在一起是想让我们天天上演全武行吗?还有,还有那个状元,叫什么崔明冲的。王爷您的眼光是真好,可惜这朝堂之上眼光好的不仅是您八王爷,庞太师的眼光也好啊,纵使我在深宫里,都听说庞太师可是有心招崔明冲入赘为婿的,王爷您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啊,还有,说起庞太师,我到想起他那个儿子庞昱来了,嘉仪还得谢谢王爷没把我俩给扯到一起去。”嘉仪说完,捧起酒壶使劲儿灌了一大口,酒还没下肚,就差点吐出来,“啊,这什么酒?”
      八贤王无奈的把鲜果酒的酒壶递过去,“给,这是你的。我这都是提议而已,难不成你真想去和番?”
      嘉仪哼了一声,有些赌气,“我要嫁就一定嫁给我喜欢的人,绝不远嫁和番。”
      八贤王深感无力,笼着双手就差翻白眼儿了,“幼稚,怎么跟我年轻时一样幼稚?!既然要嫁给喜欢的人,那么请公主告诉我,这满朝上下就没有一人能入得了我们嘉仪公主的眼?”
      嘉仪捏了两颗葡萄在嘴里压下酒冲,慢慢缓和着情绪,“这京城上下各府内院与我同龄的女孩子不少,王爷可知我为何独独与天波府的八姐九妹那般要好?我姨娘总说女孩子该稳稳妥妥长大成人,相夫教子,安稳度日才好,京城里这些官家贵女们也确实都是如此,被养在深闺,娇宠长大,嫁了个父兄认可的所谓’良人’度此一生,几乎从无例外。可是唯有天波府的这二位,让我每每见到她们是既羡慕,又自惭形秽。她们年纪轻轻便随父兄征战杀伐,她们的世界从不局限在内院那一方天地,她们以女儿之身护家国安宁。王爷可知,今早上王爷带给我的信是什么吗?是八姐和九妹给我诀别书,她们才是堂堂正正的将门之女。我不愿为了躲避只是有可能的和番而稀里糊涂的把自己嫁掉,也不愿做朝堂上两国博弈的议和筹码,若有避无可避那一天,嘉仪愿披战袍上战场,用月娘教我的这身半吊子功夫,到黄泉路上去找早早扔下我的父母。”
      嘉仪的话,让八贤王觉得自己的心中压上沉甸甸的一颗石头,看来有些事他错了。他以为让嘉仪安稳便是对她好,可他忘了,嘉仪是震威将军的血脉,自有将军的热血风骨。思及此,八贤王心中涌上些许暖意,“嘉仪啊,是我不对。像我这种在朝政上打滚儿的人,在朝廷里实在太多了,反之,义无反顾的人,是少之又少,听我一句话,你的心不要改。我相信,若将军还在,必会以你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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