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店里都是怪物》碎瓷妆

1、好久不见

　　11月23日，凌晨一点半，办公室里依旧亮如白昼，陈先宇瘫倒在座位上，发了一条朋友圈：

　　最近真的是太累了，不知道加班加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做完这个项目就歇一段时间吧，想回老家一趟了。这个时间点儿加班的还有谁，点个赞让我内心安慰一下。

　　下面有人回复他：兄弟我刚下班，看到有人比我惨就放心了。

　　还有人回复：年轻多干点！

　　他回复了别人的留言，又拿着手机玩了一会儿，手指不停地滑来滑去点来点去，将自己手机上的新闻软件和社交软件翻了个遍也找不到能够让他停留的页面。他内心烦躁，却越是烦躁就越是想要拿着手机浏览。

　　11月23日，凌晨两点，陈先宇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拿着手机进了厕所。

　　11月23日，早上八点，陈先宇被发现死在马桶上，他的手中还握着手机。

　　刘惜梧在笔记本上记下重要的时间节点和信息，然后将本子推到一边，继续看新闻。

　　看新闻是她的主要工作内容之一，但是她从来就不会看媒体在短时间内发布的事件起因和结果，她并不是一个特别信任媒体的人。

　　看完了最近的新闻，刘惜梧又打开了行天下论坛，看网友有没有爆料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或者是开了什么特别的脑洞。

　　行天下论坛早几年比较火爆，上到王子公主下到农民小姐，都喜欢在论坛里分享自己刚编的故事。近几年大家虽然一直吐槽论坛特别垃圾，但依旧逃不过真香定律，每天不到论坛逛两天就跟没吃饭一样，让人饥饿难忍。

　　刘惜梧也是个论坛重度使用者。

　　有一个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帖子的名字是：我和陈先宇是一个公司的，我有重要的料！

　　发这个帖子的楼主似乎经常混论坛，等级不算太低，她戳了他的主页，看他其他的帖子，他发的帖子多是与某个公司和某个行业有关，他也回答了不少专业问题。看完了这些，刘惜梧觉得这个人还算靠谱，便重新回到了“我和陈先宇是一个公司的，我有重要的料！”的帖子里。

　　【楼主：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新闻，说跳马公司有个技术研究人员因为过度劳累死在了马桶上。是不是过度劳累楼主不知道，虽然楼主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因为我们平时压力就很大，这几天为了赶项目，陈先宇直接在公司里打地铺，但是，有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媒体没有透露！】

　　【1楼：楼主快说啊！】

　　【2楼：怎么大家发帖总是这样，有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说完么，非要吊人胃口。】

　　【3楼：楼楼去哪里了呀，究竟怎么恐怖了呀？】

　　【4楼：总有人想搞个大新闻。】

　　刘惜梧一直往下翻，直到四十几楼才又看到有用的消息。

　　【44楼：我和楼主是一个公司的，我上班早，看到尸体了，他的头超级奇怪，就是，超级奇怪。】

　　【45楼：哪里奇怪了，直接说啊，要急死我们么，我都等了半个小时了，还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呢。】

　　【楼主：楼主刚刚有点事情离开了，现在回来接着讲。大家不要怪我们拖拖拉拉的一直不说出来，主要是因为，那个恐怖的画面一直在脑子里面转，太吓人了。】

　　【47楼：越来越好奇了。】

　　【48楼：楼上+1】

　　【楼主：陈先宇眼睛以上的地方都是血肉模糊的！】

　　看到这里，刘惜梧往下拉页面的手顿了一下，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过几张画面。图画上是死去的人躺在棺材里面，棺材里的人尸身完好，但是头盖骨却碎掉了，脑袋里什么也没有。她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又接着往下看。

　　【50楼：也就是说，他是被杀的？】

　　【51楼：有仇，所以报复杀人？】

　　【楼主：我上一张照片你们就知道了，警察来之前我拍的，发到楼里希望不会被封。】

　　【53楼：楼主骗人，图呢？】

　　【楼主：图片.jpg】

　　【55楼：卧槽，这什么渣画质，楼主你拿座机拍的吧。】

　　【56楼：av画质……】

　　【57楼：自动马赛克。】

　　【58楼：这个画面总让我浮想联翩。】

　　这个画质，刘惜梧也想吐槽，她点开大图看还以为自己近视了呢。透过这张图她真的得不出其他的灵感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只能连蒙带猜了。

　　她站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面找到一本厚厚的书搁在桌子上，然后从第一页开始翻，翻到第14页的时候，她找到了脑海中闪现出的图片。图片中有一行字的注释：被食脑兽吃掉脑子的人。

　　她又往前翻了一页，找到了食脑兽的详细介绍。

　　食脑兽是上个世纪的时候被一个科学怪人设计出来的，据说是想用一堆破铜烂铁做出一个和人一样有智慧的生物。可食脑兽虽然活了，却成了吃人脑的怪物，根本就不受科学怪人的控制，它在当地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并成功留下了一堆可以吓唬小孩子的故事。

　　比如：你要是再不起床就会有食脑兽来吃你的脑子！

　　上一任店主做过猜测，为什么食脑兽专门吃人脑，最后他表示，大概是“吃啥补啥”吧。

　　刘惜梧：“……”再一次感觉到老店主有点不靠谱。

　　读到最后的友情提示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友情提示】：食脑兽不太灵敏哦，有时候也会误把太过疲劳的人认作死人，所以大家一定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坚持锻炼不要过度劳累哦。一定一定要记住呀！

　　她将大部头放进了书架里面，稍作打扮就出了门。

　　“阿梧再见，早点回来！”屋子里传来细弱的声音，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发出的。

　　她笑了笑，说了一句“再见”就将门锁上了。

　　刘惜梧毕业一年，没有按照曾经计划的那样进入大公司里面工作，而是躲到古城区中做了一家古玩店的店主。不远处是旅游胜地，游客很多，但古玩店在老城区深处，通往这里的路很是复杂，一般也没人会进来，就算进来了，也对屋子里空空的架子没什么兴趣，多半是以为这里被人弃用了。

　　她以前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在这样寂静荒凉的地方生活，但她住的确实还是挺舒心的。她的生活规律，早睡早起做点运动三餐定时，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做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外面下着毛毛细雨，无声无息，将黑瓦白墙的世界笼罩在一片烟雾朦胧之中。刘惜梧撑着一把伞，独自一人在小巷中穿梭。地面因为年久失修而坑坑洼洼，好在没有积水，她得以不必七拐八拐地躲避。

　　公交站牌在老街外面，代表着另一个繁荣热闹的现代化世界。

　　或许是因为今天不是休息日，或许是因为天气不好，也或许只是因为这里人口不多，公交站牌旁边也只站了四个人，或坐或站。

　　刘惜梧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手机，翻看行天下论坛有没有其他帖子。

　　她身材苗条高挑，还穿着一件缀了繁杂花纹蕾丝和珠宝的黑裙子，整个人就像是从古典主义风格的画作中走出来的公爵夫人，死了老公的那种。

　　因为在人群中气质太过出众，不时会有人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刚接触到这种打量的目光时，她还不太自在，总是想着低头含胸躲开，后来被她的教导者硬逼着维持一副“老娘是骄傲女王”的欠揍模样，心里慢慢也开始骄傲，开始享受别人的目光，然后她又被教导者狠狠揍了一顿。

　　现在，刘惜梧对周边各种情绪的视线已经免疫了。

　　见得多了，好像不正常的事情也变得正常了。

　　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她视线中，鞋上没有一点水迹。这双鞋的鞋尖正对着她，一动不动站了能有一分钟。若不是要故意引起她的注意，她也想不出对方这个举动还有什么含义了。

　　刘惜梧抬头，看到了男人身上穿的高领黑色毛衣和露出领口一半的喉结。再往上看，便看到了男人温和笑着的面庞。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还在想，要等多长时间你才会把视线从手机上转到我脸上。”

　　他依旧是笑着的，但是却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这种危险感比第一次见面时更为强烈。他总是会让人想到西伯利亚覆盖着雪的密林，看上去清冷又美丽，内里却暗藏危机深不见底。

　　他长得高，体态也好，身姿挺拔，看她的眼神专注而热烈。

　　他的那种不加掩饰的情感让她心里升起一种特别的感觉，MMP，好像是恋爱的感觉。

　　“你好。”刘惜梧收起手机，也对他笑，甚至于比他笑得更加温和更加人畜无害。

　　他不说话了，嘴角噙着笑意定定地看着她，就好像是在观察她表情背后的含义。刘惜梧被他看得有点发毛，脸上有点热，只好假装看公交车有没有来，借此摆脱他的视线。

　　他看着她的侧脸，脑子有一瞬间不受控制，疯狂地想要把她的脸掰过来，让她看着他。但好在，他的行为暂时还不会被这样的想法支配。

　　“我原本以为，你很快就会给我打电话的，但没想到，等了一年多都没有等到。”

　　刘惜梧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由得眯了眼睛看他，从喉头挤出一丝声音：“王庭越？”

　　“原来你真的还记得我呀。”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里有了一点安慰，刚刚冒出头的嗜血的疯狂的想法，立刻就被压了下去。

　　“我当然记得你”，刘惜梧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说道，“谢谢你之前帮我指路。”

　　她之所以对王庭越这个名字这样敏感，是因为老店主的孩子就叫王庭越，只是据说他们的孩子被梅菲斯特抢走之后就死掉了。但是现在她面前这个男人，却要刻意误导她，想要让她猜测，他就是老店主的孩子。

　　想到这里，刘惜梧不得不怀疑，面前这个男人在一年多之前为她指路去古玩店，也是早已经计划好的事情。

　　“车要来了。”王庭越看着她说。

　　在他话音落下之后，一辆红色的公交车在远处冒了个头。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我猜的，”他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我猜对了么？跳马公司？”

　　“嗯。”她点点头，没有要隐藏的意思，只是在回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

　　刘惜梧第一次去古玩店的时候，在小巷子里面迷了路，拿着手机导航却总是会走进死胡同。王庭越当时穿着一身休闲服，手里提着超市的塑料袋，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他看上去像是坐着豪车到摩天大厦开会的人，与老城区格格不入，但刘惜梧还是接受了他的帮助。

　　他极有耐心，一直陪她走到了古玩店门口，在要离开的时候，给了她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他是益天娱乐的董事。

　　哪个公司的董事会这样随意地送名片？

　　她当时虽然觉得有趣，却没往心里去，随手就将名片放进了自己的卡包里。后来听说老店主儿子的事情，她不是没有过怀疑的，还上网去查了王庭越这个人，但可能是因为他比较低调，她并没有查到他的很多信息。

　　就算这个王庭越真的是老店主的孩子，她也并不确定他的具体立场，他是和梅菲斯特是一伙儿的还是成了一个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纯人类？老店主夫妻二人和她的教导者都已经去世，她没有办法请求他们的帮助，只能自己瞎琢磨，最后索性就放弃调查，以不变应万变。

　　公交车停了下来，刘惜梧上车投币，走到车后面的一个空座坐下来，王庭越紧随其后，坐在她身边。

　　他们两个人的前面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公公戴着一顶灰扑扑的帽子，老婆婆顶着花白稀疏的短发。刘惜梧听到老公公对老婆婆说：“你又晕车了么？要不要吃瓣橘子？”

　　老婆婆说：“我不吃，我怕我一吃就吐出来了。”她的语调慢慢悠悠的，十分软和。

　　“那我们去前面换一下座位吧。”老公公说着就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不用了不用了，剩了三四站就要下车了，你过来我倚着你闭眼休息一下。”

　　老公公犹豫了一会儿，又坐了下来。

　　刘惜梧听着听着就笑了，眼神中尽是羡慕与向往。她早上看了许多负面新闻，心情有点压抑，但是看着这对老夫妻恩恩爱爱，她就对人生有了许多期待。

　　人总是喜欢关注大事，仿佛大事才有意义，但生活中的小事才组成了普通人的人生。

　　王庭越也看着她在笑。他将头凑近她一点，小声说：“你想进跳马公司，我可以帮你，我们做个小交易好不好？”

　　“什么？”刘惜梧下意识转头，却几乎与他的鼻尖碰上，她后缩脖子微微拉开距离。可这样的距离也很近了，她甚至能看到他瞳孔中她模糊的影像。

　　“牵个手怎么样？”